工作生涯
作家的伟大就在于把一个人人都能想到的故事,以人人都想不到的手法表现出来。
脱掉军装初入职场
为拯救濒于灭亡的祖国,为创造一个美好的社会,巴黎人民于1871年3月18日揭竿而起,举行了巴黎公社革命;经过72天可歌可泣的斗争,写下了法国历史上最壮丽的一章。
法国资产阶级政府在战争中的软弱和无能,给莫泊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看透了政府的“作为“和空虚,他再也不愿意欺骗自己,再也不想成为喋血沙场的英雄了。
在整个公社革命期间,巴黎没留下莫泊桑的丝毫踪迹。他这一时期一直呆在艾德路塔,多次出现在女歌唱家德拉格利埃尔夫人身旁。有他当时写下的多情的诗句为证:
您的歌声总伴随着我的足迹,
可爱的事物都这样难分难解。
啊!请再把那首《峡谷》演唱一遍,
我猜想您不会忍心把我拒绝。
不过,巴黎公社和凡尔赛资产阶级政权之间的大规模流血的阶级搏斗,牵动了所有法国人的心,莫泊桑对此也深感痛心,他要回家,他要摆脱噩梦般的军旅生活。
1871年7月,莫泊桑又回到巴黎。军队在普法战争中的无能早已令他痛心疾首,它在镇压巴黎公社时表现的凶残,更使莫泊桑深感厌恶。按照即将通过的新兵役法,他还得再去炮兵部队服役七年,他再也无法忍受。
于是,莫泊桑在7月30日写信给父亲,大声疾呼:
如果过三个月才能找到顶替的人,我就砸锅了,因为,要是新兵役法在这三个月之内就通过,我就得进第二十一炮兵团当普通士兵,那将比在后勤处还糟糕。
谢天谢地,居斯塔夫终于在9月里为儿子找到了顶替的人。莫泊桑终于在11月脱掉了那身使他窒息的军装。
1871年12月微弱的阳光下,莫泊桑正漫步在艾德路塔海滨。自从复员以来,他一直无所事事。
这天,莫泊桑一回到家里,刚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看到父亲走了出来。心里略感不快。
居斯塔夫上前握着儿子的手:“好久不见了,吉,你还好吗?”他那短短的脖子在领口一伸一缩,有些急躁不安。
父母立刻就走进后面的小客厅去了。莫泊桑心里还充满着小时候的阴影,那种打击对他太大了。
这时,弟弟艾尔维走过来问道:“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爸爸回来了。”
“我早就知道了。”
门一开,洛尔走了出来,向莫泊桑招招手:“吉,你过来。”
莫泊桑走进小客厅,父亲正背朝着他,面向窗外眺望着。
洛尔对儿子说:“我希望你听听父亲所说的,居斯塔夫,你自己给儿子说吧。”
居斯塔夫回过头来,手摸胡须望着莫泊桑:“你退伍以后立刻面临前途的选择。你虽然领了法学院第二年度的注册证,但现在你祖父已经破产。就是说,你每个月的生活费必须减少。我每月只能给他100法朗生活费。”
莫泊桑吃了一惊:“会有这么严重吗?”
居斯塔夫摆了摆手,继续说:“祖父的地皮和其它财产都必须卖掉,因此爸爸现在也等于没有了收入。仅剩的一点财产也寥寥无几。”
莫泊桑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完全没有办法了?”
居斯塔夫绝望地说:“没有!”然后他习惯性地来回走了几步,又说:“我已经50岁了,但为了生计,也非得考虑找个工作不行了。”
一向过着花天酒地生活的居斯塔夫,除了画几笔画,写几首小诗,他还从未做过其它工作呢!
洛尔这时插嘴说:“吉,我只担心你不能继续学习法律了,希望不要中途辍学,但说老实话,我们恐怕已经无能为力了。”
莫泊桑意识到:这100法郎将是莫泊桑全部的经济来源。靠这,他每顿午餐只能吃一盘荤菜,而平日他至少要吃两盘。温饱尚难保证,更谈不上娱乐和交际!迫于生计,他必须谋个职业。
这时父亲又说:“为了你,我已经请一些老朋友帮忙,在活动海军部粮食调查局的差事,我想不久就会有结果的。”
莫泊桑看着父亲在表他的功,就不耐烦地回答:“是吗?那太谢谢啦!”
说实话,他心里并不喜欢,无论是海军部或其它官场。他认为,官场是在破坏阶级和法规的两个大石之间,粉碎希望、想象力、自由和个性的巨大石臼。等爬到次长位置上,人也已经老得什么也干不了了;等熬到部长,那就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居斯塔夫对儿子说:“希望你能理解,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好吧,爸爸。”
父亲又叹息一声说:“当然,见习的时候没有薪水,但重要是打基础。不久大概就会有津贴了。当前我每个月只能给你这些,说不定有时还会不及时,所以……”
“我明白,爸爸。”
洛尔这时也劝道:“吉,我听说那里的公务不太繁重,可以挤出些时间来学习和写作。此外,位于国王街的海军部,离我们蒙赛街的住处很近,步行只需20分钟。”
“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去做的。”
大家喝了一会茶,洛尔又把居斯塔夫叫到另一边聊了二十多分钟,然后他就走了。
晚饭后,洛尔对莫泊桑说:“吉,你爸爸其实也够可怜的了,如果他懂得处世之道,一定很有成就。剩下的那一点点收入,一定已经变成那些女人的了。巴黎被围困当中,他还在努力寻找她们呢。刚才他说,他好像要到什么贸易公司去作出纳。”
3月20日,莫泊桑走进海军部办公大楼,开始了小职员生涯。不过,海军部人员早已大大超编,他只能一边义务工作,一边等待补缺转正。莫泊桑的职员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与同办公室的那些老公务员们不同,年轻的莫泊桑显得体魄健壮。他皮肤略带田野上风吹日晒的痕迹,说话犹有诺曼底的乡音。他注意修饰,两端略微卷翘的上髭修剪得十分整齐,西装也总熨得笔挺。
早上,莫泊桑穿过海军部的院子,登上梯子,经过长廊,进入办公室,把帽子挂在帽架上。
“你好!吉。”
“你好!巴斯。”
“嘿,吉,早!”
“早,菲斯达!”
早晨,一进办公室,相互间先是一阵干巴巴的问候。
“今天天气怎样?吉。”
“还可以,很暖和。巴特维亚。”
莫泊桑换上西装,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书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隔壁的房间。这里也是幽暗的,只是有一扇玻璃窗,虽然落满了灰尘,但正对着院子,能够透进一些光线。靠墙是装满文书的柜子。海军部的桌椅已经被多年来的职员们磨得又光又滑了。
“公文多吗?吉。”
“差不多。巴斯。”
接着是一番千篇一律的寒暄。
收发员已将待办的公文分堆在每人的案头。莫泊桑回到座位上。大家把公文摊开,眼睛盯在公文上,但注意力却集中在办公室的入口。
门开了,科长推门进来。大家一齐起立:“您好,科长先生!”
科长微鞠一躬:“诸位早上好!”然后,他神气地穿过房间而去。
片刻之后,处长推门进来,大家再次起立:“您好,处长先生!”
处长微微点头:“大家早上好。”
处长同样流露着威严的目光走过去。
再过片刻,同事把门打开,司长走进来。
大家又连忙起立,提高嗓门,就像朗诵一样节奏分明地喊道:“你好,司长先生!”
司长鼻子里发出一声“嗯。”然后带着冷冷的微笑,昂首挺胸走过。
大家这才安下心来办公。只听见写字声“唰,唰,唰”,掀纸声“哗,哗,哗”。
科长大人坐镇在大办公室里,不时抬起那双审察的眼睛,透过夹鼻近视眼镜巡视一周。在7小时的上班时间里,这帮小职员,不要说偷闲,即使全部公文办完了,也要找点事来干干,作出一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样子。
直到下班的铃声响了,强打精神向司长、处长、科长先后三呼“再见”之后,他们才得伸一伸酸痛的腰,拖着沉重的双腿,蹒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