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血刃渡黄河
仲夏之夜。
从濮城至东阿间300里的黄河水,正奔腾不息,打着涡漩哗哗啦啦由西向东流淌。夜,安谧静寂,星垂平野,月涌中流,河边只有芦苇与菖蒲叶子,在夜风吹动下轻轻作响。在夜色苍茫中,黄河船工从芦苇深处推出一只只平头木船,邓小平政委敏捷地跳上船去,然后又扭过头来,帮助两名卫士把刘伯承司令员也拉上木船,两位野战大军的主帅,意气风发地并肩站在船头上,船像脱弦利箭,向黄河南岸急驶而去……
这是1947年6月30日晚,刘伯承与邓小平两位主帅指挥12万野战大军突破黄河天险,开始战略反攻的情景。湍急的河水激起的浪花拍打着船舷,桨橹发出单调的节拍。邓政委解开自己胸前的钮扣,让和畅的薰风吹拂着他宽阔的胸膛。
“……什么足抵‘四十万大军’的黄河防线?”夜风掀动着邓政委的衣襟,他把双手插在自己腰间,对身边的司令员说,“这不是一枪未发,就踩在我们的脚底下了吗!”
“是啊,是啊!”刘司令员用手推了推自己的玳瑁框眼镜,非常赞同地说,“不明修栈道,怎么能暗渡陈仓呢!这就叫‘临晋设疑,夏阳渡军’嘛!”两位首长谈笑风生,相视而笑。面对此情此景,再听着两位首长的一对一答,伫立在刘、邓身后的指挥部人员,个个露出惊喜之色。谁都知道,国民党报纸和中央社差不多天天都在吹嘘,黄河是足抵“四十万大军”的天然防线,是东方的“马其诺”!就连站在刘、邓身后的参谋们和随从人员都处在惊疑之中,难道这号称颠扑不破的防线,就这样突破了吗?敌人的河防部队在哪里?为什么这样风平浪静,为什么敌人竟一枪不发?在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对刘、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精湛高明的军事指挥艺术,无不折腰服膺,打心眼儿里佩服,都觉得这是个学习刘邓军事指挥实践的最好机会。
这是解放战争已进入第二个年头的事了。国民党把向解放区的全面进攻被迫改为重点进攻,敌人分别把二十多万的兵力压在陕北战场上;又调四十多万重兵放在华东战场上。刘邓把这种形势,称作是一只大哑铃,两头沉,中间细。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决定刘邓大军实施中央突破、展开战略进攻的方针,以打破敌人的重点进攻。至于何时行动,如何突破黄河天险,一切由刘邓决定。
在渡河之前,刘邓把野战大军中的12万精兵,盘弓挽马地放在自己身边,让这12万人纹丝儿不动。却让太行、冀南军区部队,在豫北发起攻势,跟敌人打得难解难分,又令豫皖苏军区部队向开封地区佯攻,以转移敌人视线,刘邓则在自己的指挥位置上,夜以继日地工作着……
指挥部设在一间典型的农民住房里,黄泥巴墙,苫着茅草顶,房间不大,四周墙上钉满作战地图,中间摆着两张对接的八仙桌,桌上铺着黄呢军毯,邓政委坐在桌边,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抽烟。面前一只粗瓷碟已堆满了烟蒂,有人把它移开,新放上一只小碟,又扔进两三个烟蒂。刘司令员把双手插在腰间赭色皮带中,围着呢毯方桌在踱步。参谋长李达在屋角手执耳机,接听冀南、豫皖苏军区报告战况。
“……给我打,要狠狠地打!”邓政委用力在瓷碟中拧熄一支香烟,只听他对野战军参谋长命令着:“要向敌人平汉路据点、陇海路据点进攻。”
“打开封、打安阳……”刘司令员补充着,下着命令,“要敢打敢拚!”
当时,人们迷惑不解,谁都知道刘邓指挥着几十万大军,但在身边的12万精兵是他们的铁拳头,把这样精锐之师蛰伏在身边,而要两支地方军打交通线,攻据点,连指挥部的参谋人员都有些迷惑不解;敌人郑州前线指挥部和他的智囊团更蒙在鼓里。连敌军前线发言人都说,刘邓军队已溃不成军,不堪一击,最近他们可能向西逃窜,不是回豫西,就是回晋东,目前他们正为退却而清扫道路,云云。敌人的河防部队听到前线发言人这样说,既然刘邓军队向西南运动,黄河完全可以不设防了。在滩头阵地守防,自然没有回县城睡觉舒服。所以,在我刘邓渡河军队地点的正面,虽有两个师敌人扼守河防,因为听说“共军要西窜”,虽挖有滩头阵地,但根本不进入阵地,而是把河防部队撤出几十里,在县城休息。当刘邓全军渡河完毕,敌河防部队才从梦中惊醒……
“怎么样?难道这不有些像我国有名的传统战法?临晋设疑,夏阳渡军?”刘伯承不仅是著名军事指挥家,而且是造诣很深的军事教育家,他这样说着,就对身边的参谋、随从人员讲了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公元前二百多年,汉、魏在黄河边上交兵,刘邦以韩信为左丞相,举兵攻魏。魏王豹把自己的主力部队部署在黄河东岸的蒲坂,企图封锁黄河渡口临晋关,阻遏汉军渡河。于是,韩信声东击西、避实击虚,故意把战船集中起来,摆出个要在临晋渡河的架势,暗中却调遣精兵,出其不意,在夏阳用简便工具木罂缶渡军,突然出现于敌后,连魏王豹也做了俘虏。司令员把话题由讲古引到现实。他说:“我们让冀南、豫皖苏两支部队打得非常热闹,我们好从中举事!”
“这就叫示形作战嘛!”邓政委一向讲话言简意赅,许多深奥的战理,他是一语道破:“示形于西,而击于东,迷盲敌人,趁机进取!”
他们刚说到这儿,从西南方向朝着济南、沿着黄河飞过来两架飞机,敌机一边飞,一边扔下照明弹,降落伞吊着五颜六色的彩灯,把夜空点缀得十分美丽……
“敌人是怕我们渡河寂寞,还特地点亮天灯,”邓政委平时严肃,不苟言笑,这时却十分兴奋地对司令员说,“敌机还是一侦察、二报告,不等叫来轰炸机,我们全军渡河完毕!”
敌机果然只撒照明弹,根本不扫射,解放军行动神速,飞快渡过了黄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