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粟联手出奇招

1946年9月下旬，粟裕领导的华中野战军与陈毅领导的山东野战军兵合一处，9月28日，毛泽东来电指示：“两军会合的第一仗必须打胜。”

“毛主席可是下了死命令啊！”看完电报，粟裕对陈毅说，“看来这一仗十分要紧。”

“用不着紧张，”陈毅从容地说，“毛主席是想用重锤来敲你这面响鼓。放心，我口袋里有五套作战方案，随你这前军大将挑选。”

说着，陈毅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纸，果然是拟就了五套作战方案。

粟裕又惊又喜，接过来一页页看下去，看了一页，想一阵，对着地图比画一番，最后，他抽出其中一页，对陈毅说：“我觉得，‘集中兵力歼灭进攻沐阳之敌’这方案比较可行。”

陈毅点头说道：“既然你说好，那就是它了！”

粟裕一口气报出了几十支部队的配置和任务。这都是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按习惯，每次战役发起前他都会酝酿好几套腹案，再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其中的一个。所以每次战役发起前他几乎都是终日凝神在地图前，有时一站就一整天，差不多到了不吃不喝的程度。陈毅曾给机关人员作规定：“粟司令在看地图的时候，一定要保证他集中精力，任何人都不准去打扰。”

粟裕用兵，一向慎重，从不打无把握之仗。这次是华中野战军和山东野战军会合后的第一个战役，是毛泽东指定要打胜的仗，而且又是解放战争以来第一次协助陈毅指挥两支大军。他深感责任重大，心情紧张，不能不慎之又慎，这一方案，他已是酝酿多日了。

陈毅问：“原来你早就想好了？”

粟裕笑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嘛！”

很快，方案以陈毅的名义报给了中央。毛泽东立即回电，很关切地询问粟裕的意见，又问这一方案是否与粟裕一起研究过。陈毅如实报告了情况后，毛泽东回电：“决心与部署甚好。”

粟裕看到毛泽东这样关心和信任自己，心情十分激动。他暗暗告诫自己，凡事都要格外慎重小心，一定要打好这一仗。

粟裕正在深思宿北之战，调兵遣将之时，在南京，蒋介石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部队。

1946年10月28日，南京总统府。

蒋介石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中国20世纪上半叶的风云人物，此时此刻心里又酝酿着什么呢？抗战刚刚结束，他又挑起了内战，他雄心勃勃，不料，竟连吃败仗。窗外的几只麻雀在枝头上跳跃着，叽叽喳喳。

“去，去。”宋美龄用手驱赶着，生怕打扰了蒋公休息。

“算了吧，几只麻雀的声音，影响不了我的休息。”

“好吧。”宋美龄取来一床毛巾被给他盖上。

“你先休息吧。我再坐会儿。”

宋美龄走后，卫士进来禀报：“委员长，陈诚带着吴奇伟、李默庵、戴之奇、胡琏求见。”

蒋介石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对卫士说：“让他们到书房等候吧。”

蒋介石等卫士走后，走进卧室对宋美龄说：“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宋美龄心领神会，从衣柜内拿出他的军装帮蒋介石穿上，说：“达令，这么晚了，你？”

蒋介石系着衣扣，面无表情。

“谁知道陈诚搞什么鬼，带着戴之奇、胡琏两个师长来了。”

“前线不可一日无将啊。”宋美龄叮嘱道。

“我知道，我会让他们尽快回去的。”

“戴之奇是三青团中委，会效忠于你的，但胡琏就不同了。”

“我会安排的。达令，你先休息吧。”

蒋介石说罢来到书房，他进门后，众将领匆忙站起，立正。因没有戴军帽，都给他行注目礼。

“好了，好了，大家都坐吧。”蒋介石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之后，停了片刻说：“最近，陈毅在山东接连吃了几个败仗。可能要在宿北一带与你们决战，你们要有所准备，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委座。”戴之奇站起身来，立正说：“此次之奇来就是要委座放心，学生一定要在国民大会召开之前，在宿北给陈毅一迎头痛击。”

“之奇说得对，来之前，我已和之奇商量过，今天就是看委座的意思。”胡琏说道，看了一眼挨着蒋介石坐的陈诚。

“是该再打一仗了。目前，我军将士精诚团结，士气高扬，如果宿北这一仗再获大胜，是对我国民大会的献礼。委座，您看？”

“嗯，”蒋介石站起身来，在书房内踱了一圈，然后说着：“好吧。辞修，你安排。”

“是，委座。”陈诚站起身，拿起他身旁的文件夹道：“来之前，我同几位将军商议了一下，先向您汇报，若不妥，再改进。”

当陈诚念完报告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时，蒋介石站起身，又以灼人的目光巡视了一下他面前的几位将领，问道：“诸位有信心吗？”

“有。请委座放心！”众将站起，异口同声。

“好吧。你们回去准备吧，前线不可一日无将。”

“是。”

众高级将领退出，戴之奇走到半路，又折回，拿出一幅八大山人的字画送给蒋介石，然后对蒋介石说：“请委座放心，我回去之后，定率六十九师全体将士奋勇杀敌。不过，不过……”

“之奇，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为难你的。”

戴之奇走后，蒋介石又抓起电话，要通了陈诚，骂道：“娘希匹，仗还没有开始打，之奇就要保存实力。你告诉他们，今后无论谁，再搞这一套，我就毙了他。”

陈诚将此话转给了戴之奇，戴之奇陷入尴尬状。半日无语，心想：蒋公是何种人？

面对敌人的进攻，粟裕向陈毅建议先打宿北之敌，陈毅的决心就定下来了。他向中央发电报报告战役计划。

毛泽东拿着陈毅的电报在地图前驻足良久，说：“陈老总想在宿北打一仗，我看很好。敌方此次由吴奇伟和李默庵联手指挥，看来也不是好惹的。”

毛泽东说着把电报递给朱德。

朱德道：“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是三青团中委，此人骄狂轻率，会在战斗打响之后，冲在前面，以此向蒋介石邀功请赏。胡琏的十一师是陈诚的起家本钱，会在这个关键时候为其主子卖力，但本性使然，胡琏也会在关键时候保存实力。”

“对，我看要是打的话，就打戴之奇，六十九师内部派系复杂，其四十一旅就是二十六师马励武部的，预三旅原属五十七师段霖茂部，他们表面上归戴之奇，其实内部矛盾重重。”

“我看，我们就按主席您的意思给陈毅回电？”朱德道。“时间紧迫，不容迟疑。”

陈毅接到毛泽东的电报后，迅速召开会议将其电报指示传达给叶飞、韦国清、谭希林、何以祥、张震等有关参战部队的高级将领。

最后，陈毅又补充道：“此仗的关键是：一、要迅速抢占峰山，控制制高点，峰山标高百余米，乃是全战场的制高点。敌预备三旅可能要抢先占领，利用日军原有的壕沟、碉堡，加筑地堡，设置鹿砦。山前是宿新公路，南距晓店子12华里，北距峰山8华里，占领峰山制高点，也就是等于控制了整个战场。这一任务由山野八师担任。何以祥同志，有什么困难没有？”

“没有，请陈老总放心，只要八师还有一人在，我们的红旗就插在峰山。”何以祥说。

“我们要向敌纵深穿插迂回，实行分割围歼宿北进攻之敌2个整编师6个半旅，如不能迅速分割这2个师，我军将很难以优势兵力各个歼灭之。只有大胆实行纵深穿插，分割戴之奇和胡琏的联系，才能夺取整个战役的胜利。任务由一纵叶飞同志率部完成。叶飞同志，有困难吗？”

“没有，我代表一纵全体指战员宣誓，保证完成任务。”

“华野九纵张震所部在宿沭、宿新公路阻击敌人，保证主力开进，争取时间。”

“请陈总放心。”张震站起身说道。言语简短有力，透露着信心。

“好，注意及时联系。”陈毅说：“若大家没有意见，请准备去吧。”

为了确保战役的胜利，11月1日陈毅向中央及毛泽东举贤，称：“华野、山野统一指挥，”“在军事上多由粟裕下决心。”

毛泽东和周恩来看后，两人互看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周恩来道：“陈毅临阵荐贤，乃大将之风。”

毛泽东笑了笑：“尊重他的意见。”

15日，毛泽东回复陈毅：“11日子时电悉，决心在淮打伏甚慰。陈毅、张鼎丞、邓子恢、曾山、粟裕、谭震林团结协作极为必要。在陈毅领导下，大政方针共同决定，战役指挥由粟裕负责。”

12月12日，粟裕到陈毅处。

13日，毛泽东又致电陈毅，询问粟在何处。粟当即回电：已到。毛泽东电文还提示粟裕、谭震林，敌整编十一师到达宿迁后，必将配合整编六十九师向沭阳进攻，如沭阳失守，华中野战军主力即难以在苏北作战，亦有被迫转至鲁南的可能，对此点的严重性必须估计到，并将处理意见及作战部署报告军委。

这是一个以歼宿、沭之敌为重点，兼顾苏鲁两个方向的部署。至此，宿北大战拉开了帷幕。

12月13日，敌十一师十八旅沿宿沭公路进占来龙庵；整编六十九师进占峰山地区，十一师十八旅倚仗着坦克和大炮，很快得手，得手后，十一师师长胡琏迅速向陈诚和蒋介石报功，但陈诚却在电话中说：“祝贺你，胡师长，但现在暂时不要报告给委座，到整个战役打完了再报也不迟，你现在守住你的阵地。配合六十九师作战，明白吗？胡师长。”

“明白，我会把握。”胡琏放下电话后，立即转过脸对他的副官说：“命令部队坚守阵地，不得随意进攻。”

六十九师在下午进占人和圩、安仁集、邵店之后，部队继续向峰山镇、峰山进攻，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给吴奇伟打电话，说他的部队正向峰山进攻。

吴奇伟道：“戴师长，祝贺你，你是第一个在宿北战役上为党国立功的，等仗打完了，我一定在委座面前为你请功！”

“是！吴主任。兄弟绝不辜负栽培。”

戴之奇爱表功，也爱抢功。他给吴奇伟打完电话后，在自己的指挥部里徘徊。这时，他的副官向他献计：“师座，您看要不要给委员长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电报。”

“不太合适吧，我已对吴主任说过了。贸然越级是大忌，弄不好，老头子再把我卖了，我本来就已把吴奇伟得罪了，可不愿再往伤口上撒盐，弄得里外不是人。”

“委座这次是不会生气的，明天就要开国民大会了。”副官说：“再说，在蒋先生面前，吴奇伟怎么能和您相比呢。你们是师生关系，而他是什么？”

“好吧，发报给委座：我部已于今晚8时15分占领指定位置人和圩、安仁集、邵店，现在正向峰山进攻，特告知，并遥祝国民大会顺利。学生：戴之奇敬呈。12月13日9时。”

蒋介石接到戴之奇的电报，神情兴奋喜形于色、溢于言表，对陈诚说：“之奇不愧为我黄埔生！”

陈诚听后，察言观色：“是啊，委座，戴师长勇猛果断，难得！其实，胡琏师长在中午就到了指定位置，他给我打电话，要我向您转告。我说，这是宿北战役的第一步，再接再励地干吧，我会在委座面前为你请功的。”

蒋介石更加眉开眼笑：“好，等这一仗打完，我亲自给他们授勋。”

粟裕重新部署后，部队尚未到达指定位置，敌人已先一步行动，占领了阵地。

“戴之奇和胡琏为其主子还真卖命，这下我们要夺回阵地得付出代价呀，陈老总。”

陈毅叼着他的大烟斗，抽了一口对粟裕说：“命令部队切断戴之奇和胡琏的联系，选择其一，将其彻底歼灭，你看怎么样？”

“对！我看先拿六十九师开刀吧。戴之奇骄狂贪功，好打些；胡琏则狡猾诡诈，善于观察。”粟裕说着，走到沙盘前，注视着沙盘上敌六十九师、十一师所处位置。

邓子恢道：“说不定戴之奇已经向蒋介石报过功了，蒋介石也一定会说，好好干吧，党国不会亏待你的。”

张鼎丞说：“这就叫主有所求，臣有所献。15日蒋介石要召开国民大会了，怎么着也得有点儿战果在大会上炫耀。”

陈毅说：“我们这叫成人之美。”

这时，刘先胜进来报告说：“前线消息，胡琏目前在原地开枪、打炮，就是不向前进攻。”

“好，此战老蒋输矣。”陈毅说着，在手上叩了两下烟斗，又用根火柴掏了掏烟油，道：“通知部队，作好准备，明晨发起进攻。”

次日8时，攻击开始，霎时炮声轰鸣，震耳欲聋，爆豆似的枪声一声接着一声，炮弹呼啸着从寒冷的天空划过。

杀声震天，血腥味弥漫。

12月14日中午，由曹家集向来龙庵进攻的整编第十一师，充分利用附属炮兵第十五团及第二十五团炮一营的炮火开路，耀武扬威。得到蒋介石赞许的戴之奇坐在吉普车内督战，不时地从车里探出头来喊道：“弟兄们，加快速度，谁第一个踏上峰山官升3级，奖赏5万元！”

第二天早上8点，整编六十九师预备第三旅在师长戴之奇的亲自率领下，杀气腾腾地向五花顶进犯至前沿阵地之前。出乎敌人的预料，共军并没有阻击，殊不知这正是张震出的奇招。

张震说：“先不要打，让敌人往里进，我们给他来一个饿狗扑食，让戴之奇象条疯狗扑进来倒地之后，我们再卡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打，朝死里打。”

国民党整编六十九师第三旅进攻至五花顶颇为顺利，没有受阻。急于求功的戴之奇忙打电话给胡琏：“胡师长，你那里怎么样？我三旅已经占领了五花顶。”

胡琏说：“戴师长，我师弟兄现在呈扇面形状，向共军出击，共军溃不成军，已被我各个击破。戴师长，你再不抓紧，这军功我可要一个人包了。”

戴之奇说：“胡兄，别呀。给兄弟留点机会，不然，让我怎么向委座交待。”

胡琏说：“好吧，我等你。”

张震没有让部队还击敌人，他感觉敌人还未发现共军主力的行踪，且敌人也急于抢占沭阳和新安镇。敌人的这种冒进恰恰有利于共军割裂其战斗队形，各个击破，予以歼灭。

“撤！让敌人进。”张震看着大胆冒进的敌人果断地命令说。

一个优秀的指挥员不仅仅会进，也要会撤，更要会在战时灵活机动地创造有利于自己的战机。

进攻！进攻！戴之奇要在宿北夺头功，才好向蒋介石报功。他知道，蒋介石把他的话传给他的副长官吴奇伟，是让吴奇伟感觉到蒋某人是信任他吴奇伟的。其实，蒋介石的内心深处想什么，恐怕只有他一个知道。反正，吴奇伟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就连他的卫兵，也是蒋介石让戴之奇派的。

戴之奇心里不服，但表面总是给吴奇伟很大的面子。因为胡琏上面有陈诚，关键时候会给他说话的，他戴之奇没有，戴之奇需要有这么一个人。

戴之奇给部队下达完进攻命令后，突然想到了吴奇伟，怎么没有向他请示一下？他心里有些后悔，但此刻为时已晚。也许亡羊补牢，会起作用吧。于是他又抓起电话，要通了吴奇伟官邸。

电话铃声响起，吴奇伟抓起电话，里面传出了戴之奇的声音：“吴主任，我师现在已全部发起进攻，主任您听——我特地向您汇报。”

吴奇伟抓着电话，听着戴之奇的汇报。心里想，你他妈的都发起进攻了，还汇报什么？但他不动声色地说：“好，好，我这就向蒋先生汇报。明天国民大会召开，蒋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

戴之奇说：“谢谢吴主任，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主任的栽培。”

吴奇伟说：“好，祝你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