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基督山伯爵》写于一八四四年,是大仲马小说中最好的一部。一百多年来已被译成多种文字,始终受到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的欢迎。作为一部消遣性的通俗小说,它达到了完美的地步。小说中有宏伟的场面,引人入胜的情节,传奇的浪漫色彩,机智生动的对话,栩栩如生的人物。小说反映的时代包括了从百日政变一直到七月王朝的后期。它对复辟王朝时期的黑暗的司法制度,对七月王朝时期的上层人物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揭露。它的政治倾向性是进步的,但是从总体来看它还是一部以情节取胜的小说,社会意义和思想意义并不高。作者着重描写的是个人复仇,而不是时代和社会的本质。不过我们不应以今天的标准去要求作者。他不可能写出集体主义的英雄人物。对坏人进行个人主义的复仇总比对坏人迁就容忍要好得多。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四日,一艘三桅商船“埃及王”号进入了马赛港。当时大船进港是一件大事。码头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但是大家发现,指挥这艘大船的不是船长,而是大副邓蒂斯。这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材魁梧,指挥熟练,但是表情悲哀。船主人摩莱尔迎了上来,问邓蒂斯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是老船长黎克勒在途中病故了。邓蒂斯代替老船长指挥大船安全到达。

摩莱尔对邓蒂斯的指挥才能十分欣赏。他已经考虑委任他为新的船长了。押运员邓格拉斯也在窥伺着新船长的位置。船主人对邓蒂斯的偏爱引起了他的嫉妒。他向摩莱尔报告,邓蒂斯受老船长最后一次委托,给拿破仑送了一包东西和一封信。但此事并未引起摩莱尔的注意。邓蒂斯请假去巴黎,回来就准备结婚,摩莱尔都愉快地同意了。他已把邓蒂斯视为接任的船长。邓蒂斯先去看望了年迈的父亲,接着去看望他的未婚妻美茜蒂斯。她是

迦太兰人,是一位美貌温柔的渔家姑娘。她一心爱着邓蒂斯,但是同族兄弟弗南却对她紧追不舍。与同族人结婚是迦太兰人的风俗,但是美茜蒂斯对邓蒂斯忠贞不渝。正在弗南向美茜蒂斯求婚的时候,邓蒂斯到了。弗南像疯子一样地冲出房门,双手抓住头发喊道:“啊,谁能给我除掉这个人?!”

邓格拉斯和一个名叫卡德罗斯的裁缝在一个凉棚下对面而坐,实际上是等待弗南。他们把弗南叫住,撩逗他,刺激他,唤起他报复的决心。弗南开怀畅饮,借酒浇愁。卡德罗斯也喝得半醉。这时邓格拉斯用左手写了一封信, 密告邓蒂斯是拿破仑党。卡德罗斯说这样干太可耻了,邓格拉斯则说这只是开一个玩笑。然后他把信揉成一团扔到房角上。弗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临走时偷偷把密信捡起塞进口袋。

邓蒂斯和美茜蒂斯举行婚礼。大厅里宾朋满座。美茜蒂斯如初绽的桃花,艳丽而又雅洁,邓蒂斯满面春风,幸福中不失稳重。可是新娘的男宾相却是弗南。善良的美茜蒂斯是为给他一点安慰才请他做宾相的。

再过一个小时美茜蒂斯就是邓蒂斯的妻子了。突然一个警官破门而入, 后面跟着四个士兵和伍长。警官宣布:“以法律的名义逮捕邓蒂斯!”

差不多在邓蒂斯举行婚礼的同时,在另一个贵族巨宅里,代理检察官维尔福和丽尼小姐也在举行订婚仪式。维尔福这时已收到了指控邓蒂斯的密信。他匆忙告别了来宾和未婚妻去审理这一重大案件。

维尔福是一个职业的伪君子。他曾经对着镜子专门练习脸上的各种表情。他只有利害的计算,而没有任何的感情。但是在事情不涉及到他的利益时,他还可以秉公办事。在他同邓蒂斯简短问答之后,他认定邓蒂斯是无辜的。他猜想到邓蒂斯的幸福可能引起了别人的嫉妒。他已决定释放邓蒂斯。忠厚的邓蒂斯告诉维尔福,他受老船长的最后一次委托,给巴黎的诺梯埃先生转交一封信和一些东西。这封信和东西都被收缴上来。如果是平地一声雷也不会使维尔福如此震惊。他立即找出那封信,阅读一遍,即使善于制造表情的脸也无法掩盖他的恐怖。当他知道这封信的内容还没有第三者知道的时候,他把信当着邓蒂斯的面烧掉了。他对邓蒂斯说,“你犯罪的唯一证据烧掉了。”天真的邓蒂斯还以为维尔福待他如朋友,岂不知维尔福早已藏下了杀机。他暗自盘算:“就从这封本来可使我完蛋的信上,我可以飞黄腾达起来。”

邓蒂斯立即被送进监狱,但他还蒙在鼓里。他从囚车转到船上,看到有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他很纳闷:“难道这许多兵都是为了我吗?”他被关进了伊夫堡。

伊夫堡耸立在大海中间阴森森的岩石上。三百多年来关于这座古堡流传着种种可怕的传说,送进伊夫堡等于送进了坟墓。一个十九岁的正在与心爱的少女举行婚礼的幸福青年,一个习惯于在海阔天空中翱翔的雄鹰、顷刻之间身陷囹圄,一切都失掉了。

邓蒂斯肝胆欲裂。那圆拱形的屋顶好像直接压在他头上一样。他站着过

了一夜,两眼哭肿了。他悔恨没有坚决跳海,现在一切都晚了。他究竟犯了什么罪呢?他坚决要求见堡长。他对狱卒说:“你如不答应,有一天我会用这条长凳把你的脑袋打碎。”狱卒后退了几步说:“你一定要发疯了。那个长老就是像你一样开头的。⋯⋯”

狱卒报告了堡长,邓蒂斯被押进了黑牢。狱卒说得好,邓蒂斯离完全发疯不远了。

维尔福匆匆告别了未婚妻和亲友,进京向路易十八报告拿破仑党发动叛乱的消息,国王对维尔福大为赏识。紧接着是“百日事变”。维尔福的父亲是拿破仑党的领袖。在“百日”期间,权压全朝。但他究竟不能割断父子之情;保护了维尔福。在这期间摩莱尔曾多次为邓蒂斯的释放问题奔走。维尔福信奉“杀人杀死”的哲学,对邓蒂斯的冤案采取表面敷衍,暗中阻挠的方针。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波旁王朝卷土重来上面。他这一宝又押对了。

“百日”期间,邓蒂斯的父亲对儿子出狱抱着极大希望。拿破仑二次倒台使他的希望破灭了。他在美茜蒂斯的怀中死去。

路易十八二次上台之后,监狱巡察史曾到伊夫堡进行视察。这时邓蒂斯已被关了十七个月。他开始是希望,继而愤怒,再而发疯,要杀死看守。现在这几个阶段都过去了。他只要求巡察史帮他查一下档案,他犯的究竟是什么罪。巡察史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在邓蒂斯的档案中查出一张条子,上写: “爱德蒙·邓蒂斯,拿破仑党暴徒,曾负责协助逆贼自爱尔巴岛归来,须严加看守,小心戒备。”短简上的字迹和其余的不同,显然是后加的。巡察史无法同这样的罪名抗争,只好批上一句“无可设法”。

在黑牢的另一房间里关押着一个名叫法利亚的意大利人。他曾经给红衣主教斯巴达做过二十年的秘书,一八一一年被捕。他一直要求以五百万的财富换取自由。看守认为他是疯子。

一个专制政权是难得允许他的牺牲品恢复自由或恢复名誉的。为牺牲品恢复名誉就意味着对自己的否定,这是万万使不得的。必须使牺牲品永远不见天日才能显示它的一贯正确。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伊夫堡的犯人就被当权者逐渐忘记了,名字变成了号码,邓蒂斯变成了三十四号。他曾几次想用饥饿毁掉自己,但他又终不肯死。他还年轻呀,要死是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的。一天,邓蒂斯听到一种好像啃啮石头的声音。经过几次研究,他肯定有

一犯人在为自由而奋斗。这一发现给邓蒂斯增添了希望和力量。他也从自己方面向发响的墙壁挖起来,两个犯人见面了。那一面的犯人是法利亚主教, 这回有可以说话的人了,这对邓蒂斯是一个极大的喜悦。法利亚主教当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他原来计划是想挖透面向大海的墙壁逃走,由于计算方位的错误,他挖通的只是与邓蒂斯相邻的墙壁。

法利亚是一位意大利学者,一八○九年因争取意大利的独立和统一而被捕,一八一一年转押到法国。法利亚博闻强记,他靠精读过的一百五十部书, 在监狱里继续做研究工作,写了长篇论文。他精通五种语言。他制造了监狱中几乎全部的生活用品。

法利亚的智慧和毅力使邓蒂斯惊异不止。他想到像法利亚这样一位智慧上的超人,也一定能为他解开灾难之谜:究竟是什么原因使邓蒂斯陷入了如此永劫不复的境地?邓蒂斯向法利亚讲了他自己极其简单的经历。法利亚对邓蒂斯案件的分析是一篇绝妙的推理小说。他的推理从一句格言开始:不论任何坏事,假如你想发现那个做坏事的人,首先要发现谁能从那件坏事中取

利。他分析,邓蒂斯在被捕前将要就任“埃及王”号的船长,又要娶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为妻。这两件事遭到破坏,谁能从中得到好处?是否有人不高兴邓蒂斯任“埃及王”号船长?

法利亚的分析使邓蒂斯茅塞顿开。他认定多数水手是拥护他任船长的。只有押运员邓格拉斯对他有恶感,吵过架。他又看到了邓蒂斯为老船长带东西。这事情已十分清楚。法利亚又用左手写了那封控告信的头三个字,其字迹与控告信上的字迹酷似。法利亚告诉他,左手写的字迹是千篇一律的。这证明那封匿名信是用左手写的。他们又继续分析,要想破坏邓蒂斯婚事的只有弗南。邓蒂斯回想起弗南和邓格拉斯曾在一个凉棚下坐在一起,他们的桌上有笔、墨水和纸。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诬陷信就是他们写的。他们继续分析为什么不经审讯就把邓蒂斯投入监狱。私下审问邓蒂斯的是代理检察官维尔福,二十七岁左右。法利亚认为这个年龄还不曾腐化,但已经有野心了。邓蒂斯叙述维尔福如何宽厚,当面烧掉了那封作为证据的信。那封信是要交给诺梯埃先生的。法利亚听罢笑了起来。法利亚断定,诺梯埃就是维尔福的父亲。维尔福是他们家族的姓。

邓蒂斯如大梦初醒。一切都了如指掌。邓蒂斯增加了两种感情,一种感情是对法利亚的无限崇拜,下决心向他学习。另一种感情是要求复仇。只要能活着出狱就一定要复仇。当天晚上他就定了一个学习计划,一个逃跑计划。邓蒂斯很聪明,学习进步很快。他们做出计划挖地道,为逃跑做准备,一切都非常顺利。可是有一天法利亚突然犯病了。原来他患有一种周期发作的痫厥病。发病后僵硬如死人。他自备有一种药水。在僵硬如死的时候,灌服这种药水可以使之复活;但只能两次有效,策三次发作就不可挽救了。现在已是第二次发作。事情正如法利亚预言的那样,服药后他苏醒了过来,可是一只手麻木了。他失去了游泳的能力,就是说他不能从海上逃走了。邓蒂斯非常痛苦,发誓只要法利亚活着他就永不离开。法利亚十分感动。法利亚拿出烧了一半的破纸对邓蒂斯说:“这片纸就是我的宝藏,从今天起有一半是属于你的了。”邓蒂斯听到此话顿时冒出了冷汗,心想:“糟了!他的疯病又犯了!”法利亚看透了他的心思,对邓蒂斯说:“你放心,我没有疯,这个宝藏是存在的。”他让邓蒂斯读了那张烧了一半的意义不明的残句,然后讲了他的身世和这张残纸的来历。

法利亚是意大利的红衣主教斯巴达的秘书和密友。当斯巴达只剩下孤独一人的时候,法利亚决心看顾他以报其知遇之恩。他对于斯巴达的家事可以说无所不知。外面盛传斯巴达家族拥有百万家私,但实际上似乎从未富有过。现在的斯巴达是这一家族的最后一支。他整天注释家族的遗书遗稿。法利亚劝他不要做这些无益的事情。斯巴达苦笑着打开一大卷叙述罗马城历史的书。在《教皇二十六世传》的第二十九章里,叙述了教皇为筹款而出售红衣主教职位后又把他们毒死的故事。凯撒·斯巴达就是被毒死的主教之一。当时教皇曾以查寻死者的文件为名去抢夺遗产,但一无所获。现在的斯巴达注释书稿实际上是在寻找遗嘱,但仍一无所获。最后一个斯巴达家族的人临死时,把五百卷藏书和那一本祖传的祈祷书都赠给了法利亚。

一八○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即法利亚被捕的前一个月,他翻阅那本祈祷书。时为下午三点,他因劳累昏然睡去,醒来时已是晚六点。他拿出蜡烛, 摸出祈祷书中那片年代久远的一直当书签使用的黄纸作引火点蜡烛。不料火头上升时纸上出现了淡黄色的字迹。法利亚赶紧把火扑灭。他发现这正是那

份用隐显墨水写的遗嘱,火一烤就出现字迹,但三分之一已经烧掉。余下的就是邓蒂斯读过的那些残句。法利亚根据残句推断出烧掉的部分。其内容是: 凯撒·斯巴达预感到他要遇害,他把他的珠宝赠给他唯一的继承人。此珠宝埋藏在一个岛上的山洞里。遗嘱中详细记述了山洞的方位和标记。现在法利亚是这笔财产的继承人,但他的半身依旧麻痹,自知没有逃出的希望。他强迫邓蒂斯背熟遗嘱的内容,希望邓蒂斯能够逃出获得这笔遗产。

一天晚上法利亚的病再次复发,药水已无济于事。他死了,狱卒把他装入尸袋,准备投入大海。

法利亚的死使邓蒂斯再次陷入极度的孤独和悲哀中。他感到绝望,由绝望再次想到死。他想到也许只有死了才能像法利亚一样地走出黑牢。想到这最后一个念头,他的眼睛一亮:“既然死人才能自由地离开这个黑牢,我不可以装成死人么?”

时间紧迫,不允许他仔细推敲。想多了也许会使他失掉勇气。他用法利亚给他的小刀把装着法利亚尸体的尸袋割开。他同法利亚的尸体来了一个掉包计,从里面缝上袋口,等待命运的安排。

一切都像预计的那样,邓蒂斯被当作尸体抛进大海。他破袋而出,他自由了!但是外面是沉沉的黑夜,茫茫的海洋,风逐云飞,偶尔看到闪烁的星光。他奋力搏击,最后到了一个小岛上。这时来了暴风雨,他躲进了一个岩洞,在闪电的照耀下,他看到有一条破渔船疾驰而来,船上有四个绝望的人, 接着一声猛烈的撞击,渔船变成了碎片,四个人都不见了。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他看到脚下浮动着船的龙骨,岩石尖上挂着一顶水手的帽子。他把帽子戴上,抱着龙骨,完全像一个海上遇难者。他被一条热那亚的独桅船搭救。这是一条走私船,船长叫贾可布。邓蒂斯以其掌舵的高超技艺赢得了全体船员的信任和尊敬,他同船主人订了三个月的合同。

邓蒂斯十九岁入狱,在狱中度过了十四年,现已三十三岁。

在走私船上,邓蒂斯结识了各种走私贩子,得到了他们充分的信任。他利用在基督山岛交接私货的机会,巧妙地避开耳目,找到了法利亚指点的那笔财富。他取出四颗宝石,买了一艘全新的帆船赠给贾可布,并送给每个船员一百个比斯托。他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要求他们去马赛打听一个名叫路易斯·邓蒂斯的老人和一个叫美茜蒂斯的少女的下落。贾可布出港之后,邓蒂斯起程去热那亚,在那里购买了一艘特制快艇,然后二次去基督山,取出了全部财宝。第八天,贾可布回来报告,老邓蒂斯死了,美茜蒂斯失踪了。贾可布语焉不详,邓蒂斯决定亲自去调查。

他化装成英国贵族到了马赛。十四年后的故乡物是人非,使他伤感不已。他买下了他父亲住过的小楼。他又化装成教士,找到了大道旁的一个小客栈。客栈的主人就是我们熟悉的卡德罗斯和我们不大熟悉的他的妻子玛德兰。他在这里了解到他的父亲穷困而死,是他的船主摩莱尔对他的父亲多方照顾,最后为他安了葬,给他父亲送钱的钱袋还在卡德罗斯手中。他还了解到他遭到弗南和邓格拉斯陷害的细情。

在一定时期好人并不一定得到好报,坏人却反而能飞黄腾达。摩莱尔的船业公司接连出事,已濒于破产。邓格拉斯靠了摩莱尔的介绍信到了西班牙, 后在法西战争中当了法军的军粮处长,发了横财,又在公债上投机,现已是百万富翁,封了男爵。弗南走了另一条不光彩的道路。在“百日”期间他参加了陆军,但私通王室军。一八二三年他又参加了西班牙战争,后来他去希

腊参加希腊的独立战争,在亚尼纳总督阿里手下服务。在紧要关头他出卖了阿里,发了大财。这段丑恶的历史他一直是隐瞒着的。他现在挂中将衔。在巴黎过着豪华的生活。

美茜蒂斯与弗南结了婚,因为人们都告诉她邓蒂斯已不在人间。现在她的孩子已经很大了。

邓蒂斯用一颗宝石换来了老摩莱尔的那只钱袋。然后又化装成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职员,访问了伊夫堡。对他来讲这是旧地重游,感慨万分。现任的典狱长在摩莱尔公司有二十万投资,眼看要烂掉,正在愁苦万分。没想到这位银行代表愿用现金把二十万股票买下。乘典狱长十分高兴之机,邓蒂斯检查了他的全部档案,取出了告密的原件。

事情都清楚了。在向仇人报复之前他要报答恩人。

在古希腊神话中有两个神是瞎眼的。一个是小爱神厄罗斯。由于他盲目的撮合,世界上出现了许许多多阴差阳错的婚姻爱情。另一个瞎眼神是财神。由于他不识好坏人,世界上出现了种种不平,坏人发财,好人受苦。当然这只是神话,事物的发生总有它的原因。摩莱尔是以忠厚和有信用闻名于马赛的。但他的商船接二连三地出事故。在他的公司里,往日的欢声笑语消失了, 假朋友已经离去,只剩下两个真正的朋友,一个是真正爱着他的女儿的艾曼纽·赫伯特,另一个是老出纳员柯克莱斯。老摩莱尔想尽一切办法来维持公司兑现的信誉,最后连妻子的珠宝首饰和金银器皿都变买了。这时摩莱尔公司就像抽掉了支柱的大厦,有任何一点震动都会倒塌下来。就在这时,化装成汤姆生·弗伦奇银行代表的邓蒂斯来到这里,手里拿着摩莱尔公司的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的期票。摩莱尔很有礼貌,但十分痛苦地接待了他。几十年来摩莱尔公司从未失过信用,可是现在他已面临绝境。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的“埃及王”号能够顺利归来。邓蒂斯劝他向朋友求援,摩莱尔苦笑着回答:“在商界是只有交往,没有友谊的。”这话道出了生活的现实。

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了喧闹声、楼梯响,接着二道门开了,女儿满脸泪痕冲了进来。“埃及王”号果然遇事了,有七八个被救的船员正在候见室里。一家人和那些船员那种凄惨的样子,使轻易不动感情的邓蒂斯的眼睛也湿润了。

破产已成定局。摩莱尔把仅有的钱付了水手的工资,打发他们走了。自称为银行代表的邓蒂斯提出,他的那笔钱可以延期三个月,即在九月五日十一点付钱。摩莱尔把这种意外的延期看作是极大的恩惠,他想利用三个月的时间能筹集到足够的钱。对邓蒂斯来说这将是创造奇迹的三个月。他要利用这段时间为摩莱尔送来意外的幸福。

邓蒂斯告别了摩莱尔,在楼梯上遇到了摩莱尔的女儿裘丽。年轻的姑娘像一些有灵性的动物一样,她本能地感到这个陌生的英国人同他们家的幸福有某种关系。邓蒂斯对她说:“小姐,有一天你会收到一封署名‘水手辛巴德’的信。不论那封信看来多么奇怪,你一定要按照信上吩咐的话去做。” 裘丽毫不犹豫地做了肯定的回答。

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延期是摩莱尔万万没有想到的。由于大笔期票的延期使他仍可以如期地兑现小项的期票。他为筹集钱款到处奔走,但一无所获。不得已他求到了据说已有六百万家私的邓格拉斯。正如他预料的那样, 邓格拉斯冷淡地拒绝了。大笔付款的日子越来越近,摩莱尔已准备用自杀来保持家族的名誉。摩莱尔的儿子,二十二岁的玛西米兰也被从军队里叫回。

九月五日的晚上,裘丽小姐收到了一个意大利人给她的一封信,要求她“马上到米兰巷,走进十五号门牌的房子,向门房要六楼上的房门钥匙,走进房间,在壁炉架的角落里有一只红丝线织成的钱袋,拿来给令尊大人。注意,他必须在十一点之前收到。你答应服从我,要记住你的诺言。”署名是水手辛巴德。裘丽惊喜地叫了一声。抬头看那个送信人已不见了。再读信, 发现下面还有一笔附言:她必须独自去,否则进不了房间。这一附言大大打击了她的兴头。少女的本能在起作用。最后她决定让未婚夫艾曼纽同去,但裘丽一人进屋。这是九月五日,是生死攸关的一天。

晚上十时半,摩莱尔把手枪准备好了,儿子玛西米兰发现后坚决阻拦。摩莱尔冷静地向儿子讲了目前的处境。只有用血可洗清耻辱。儿子要求和父亲一同死,父亲不许,因为还有全家须要抚养,玛西米兰热泪横流,单膝跪下说:“爸爸,祝福我!”老摩莱尔无限深情地说:“去工作,去劳动,⋯⋯ 要热忱而勇敢地奋斗,要活下去⋯⋯”接着又说:“只有一家汤姆生·弗伦奇银行曾经怜悯我⋯⋯它的代表曾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再过十分钟他就要来兑现那笔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的期票了。这笔钱是应当最先还清的。那个人必须尊重。”儿子痉挛地拥抱了父亲,冲出了办公室。摩莱尔把枪的保险机打开,把枪口放在牙齿中间。单等到一声报告:“汤姆生·弗伦奇银行代表到。”他就扳动枪机,结束生命。可是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他听到一声大喊,这是女儿裘丽的声音。他不由得转过身来,看到兴奋异常的裘丽,他的手枪掉了下来。裘丽激动万分地喊道:“爸爸,得救了!”她扑到父亲怀抱里,一只手高高举起红丝线织成的钱袋。摩莱尔接过钱袋吃了一惊,他觉得这钱袋曾经是他的。钱袋的一端缚着一张已经签收了的二十八万七千五百法郎的期票,另一端系着一颗大钻石,附有一张纸条,上写“裘丽的嫁奁”。裘丽给父亲讲了收到钱袋的经过。正是这时,艾曼纽高声喊着进来了:“‘埃及王’号!‘埃及王’号!”玛西米兰也进来了,他问摩莱尔:“你怎么说‘埃及王’号损失了呢?它正在进港。”摩莱尔不信,他们一起出来,码头上挤满了人,都在说“埃及王”号。果然一艘大船进港了,船尾上用白漆漆着“埃及王号——马赛摩莱尔父子公司”字样。它的外形同“埃及王”号一模一样,而且满载货物,船长发号施令,庇尼龙正在向摩莱尔打旗语,再也无法怀疑了。摩莱尔父子拥抱起来,观看的人们也为这一奇迹热烈鼓掌。这时一个男人躲在哨兵的岗亭里,望着这个感人的场面,低声、深情地说道: “快乐的高贵的心!愿上帝祝福您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让我的感激和您的恩惠都在阴影里安息吧!”陌生人悄悄地登上一艘华丽的游艇,再回头看看陶醉的摩莱尔轻声说道:“现在,永别了,仁慈、人道和感激!永别了,一切高贵的情意。我已代天报偿了善人。现在复仇之神授我以他的权力。命我去惩罚恶人!”说罢游艇向港外驶去。

从三十一章起,小说的故事来了一个大变化、大转折。作者似乎抛弃了原来的线索,原来的地点,甚至原来的人物,把我们引入一个新的世界。

时间是一八三八年,地点在罗马,主要人物是弗南的儿子阿尔培·马瑟夫子爵和弗兰士·伊辟楠男爵。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来罗马参加联欢节。因时间未到,阿尔培去了那不勒斯,弗兰士则留在弗罗伦萨,乘船去基督山岛。盖太诺向他讲述了海盗的故事。

天近薄暮,风高浪急,小船飞速前进。在接近小岛的时候,弗兰士看到岛上有光亮,盖太诺肯定岛上有不速之客,因为这个岛上平时是无人居住的。

经过查询,原来是西班牙的走私贩子和两个西班牙海盗。弗兰士有些不安, 盖太诺则说不妨,原来他自己也干走私,当时走私和海盗相差无几。

他们向走私贩子驶去。岸上共六人,围火而坐,火上烤着野山羊。他们盘问了盖太诺和弗兰士,请示了他们的首领,他们的首领非常客气地请弗兰士到岛上共进晚餐。但有一条件,去的时候必须蒙上眼睛。受着好奇心和虚荣心的驱使,弗兰士接受了条件。他被带进一个山洞。这里空气清新,异香扑鼻,脚下是又厚又软的地毡。他的眼睛被打开。面前是一个三十八九岁的男子,头戴红便帽,下垂蓝丝穗,身穿黑长袍,深红色的裤子,脸色白得像珍珠。他自称是水手辛巴德。

宴席上吃的是人间少有的山珍海味,饭后主人又请他喝了一杯绿色的液体。弗兰士觉得飘飘然,接着进入了一个神奇的变幻世界。一觉醒来,一切幻景都消失了,他发现他是躺在柔软芳香的干麦草铺成的床上,他再去寻找那个神秘的地宫,只见荆棘满目,不复识途。

狂欢节的前夕,弗兰士和阿尔培在罗马会面了。他们想于晚间去斗兽场,客栈老板极力劝阻,因为这里有大名鼎鼎的强盗罗杰·范巴。作者十分熟练地运用了欧洲许多古典小说的传统手法,通过老板派里尼的讲述,引进了罗杰·范巴的故事。

罗杰·范巴原来是一个牧童,七岁时一面放羊,一面跟教士学习读书识字。有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小姑娘德丽莎也在同一农庄放羊。他们一起放牧玩耍、两小无猜,十分要好。罗杰聪颖过人,爱好打猎,射击百发百中。他很骄傲,只有德丽莎一个人能支配他。罗杰·范巴十八岁时,一伙强盗占据了黎比尼山,首领叫古古密陀。一天罗杰·范巴放羊时听到三声枪响,接着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他哀求罗杰·范巴把他藏起来。后者出于同情,照办了。紧接着来了四位官兵,他们追拿在逃的古古密陀,献出者有五百罗马艾居的奖赏。罗杰·范巴明知他藏的就是古古密陀,但不为金钱所动,把古古密陀放跑了。其实古古密陀是一个残暴无义之徒。有一次美丽的德丽莎正在更换新装,罗杰·范巴看到山上有一人好像迷了路,他去为那个旅客指了路,并送他一程。那人赠他两枚金洋,他则回赠了一把匕首。他们互报了姓名,那人自称是水手辛巴德。罗杰·范巴回来的时候,正碰上一个人抢走了德丽莎, 他怒火中烧。那人已走出相当远的距离。罗杰·范巴举枪射击,那人应声倒下。此人正是他放走的古古密陀。他穿上了古古密陀的衣服,同德丽莎一起向着古古密陀的老巢进发。他对强盗们说:“我把你们的首领古古密陀杀死了,现在我穿的就是他的衣服。我要做你们的首领。”

弗兰士和阿尔培饶有兴趣地听了关于罗杰·范巴的故事,但并未动摇去斗兽场的决心。

罗马的凯撒斗兽场那时候已经是伟大的废墟。他们到达的时候正是月色朦胧,斗兽场宏伟而又神秘。他们似乎是仅有的游人。突然弗兰士听到二人谈话的声音,只能看到一个人身披斗篷。他们在低声谈论如何营救即将被处死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庇庇诺。一个人主张劫法场,披斗篷的人主张用重金买一个缓刑令,不行,再去劫法场。弗兰士觉得那个披斗篷的人酷似水手辛巴德。这里面一定有许多难解的秘密。

狂欢节开始了。早来的人都已经在最热闹处租到了看热闹的窗口。弗兰士和阿尔培已经失掉了这样的机会。他们正在犯愁,老板派里尼来了,基督山伯爵让他转告:他们同基督山居住在同一楼层,因此基督山伯爵请他们利

用他的马车。而且他还在最热闹处为他们预备了两个窗口,并说第二天伯爵要以邻居的身分来拜访。这一切都使他们二人既感激,又纳闷。他们商量, 还是先去拜访为好。第二天一早他们去拜访基督山伯爵,后者礼貌相迎。弗兰士看出,基督山洞穴主人,水手辛巴德和在斗兽场看到的那个披斗篷的人, 都是同一个人。他猜想这一定是微服出游的王子。不过伯爵明显地不愿意谈及这些,弗兰士也就假装什么也未发生过。伯爵留他们吃饭,席间弗兰士故意谈到将要处死两个犯人的消息。伯爵说,本来是这样定的,不过今天已经有某种改变。他由死刑谈到赎罪。他认为把一个给人造成长年痛苦的人简单地一刀杀掉是远远不足以报仇的。杀死他,他只有一秒钟的痛苦。伯爵也不同意决斗。如果仇人在决斗中被杀死,在世人眼中他就洗清了罪恶。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成了胜利者。必须创造一种条件,使那些作恶多端的人长期受苦之后再让他死掉。狂欢节是以处死刑开始的。报上已经公布,今年处死刑的有两人。基督山则声称只能有一个判刑了,因为庇庇诺将被赦免。事情完全如伯爵预言的那样。在马上要执刑的一分钟,庇庇诺被释放了。

狂欢节开始了,罗马城里人山人海,奇装异服。阿尔培想在狂欢节中寻花问柳。他以为凭他的英俊和机智,成功必定无疑。他遇到一辆罗马农民的低轮车子,里面坐着一个俏丽的女人。阿尔培向她抛了一束花。第二次再相遇时,那女人居然向他回赠了一束紫罗兰。阿尔培立刻想入非非,追住不放。那农家女也眉目传情。阿尔培向她投一封信,他立即收到了约他幽会的复信。

星期二是狂欢节最后也是最热闹的一天。黄昏后,沸腾的人群人人都点起了长生烛。每个参加者都要保住自己的长生烛不被人熄灭,而却要力求熄灭别人的长生烛。全城形成了灯火的角逐。乱舞的灯火伴随着欢笑声、惊叫声,使人忘记了一切。

阿尔培也在这欢乐的人群中。突然一个农妇打扮的人夺掉了他的长生烛。这是约会的信号。接着那个村姑小姐挽着他的手消失了。

弗兰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并未放在心上。窥探朋友的秘密是不道德的。可是一直到深夜十一点阿尔培仍未回来。弗兰士感到不安。这时一个人送来一封阿尔培的信,要求弗兰士立即筹措四千毕阿士特交给来人。信后附有两行意大利文:“那四千毕阿士特假如在早晨六点钟不到我的手里,阿尔培·马瑟夫子爵在七点钟就不是活的了。”下面署名罗杰·范巴。一切都明白了,弗兰士把二人的钱加在一起也还缺少八百毕阿士特。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基督山伯爵,他在赦免庇庇诺的事情上起了作用。而庇庇诺则是罗杰·范巴的心腹。这次送信的正是庇庇诺。他立即去见伯爵,说明原委。他不想借用伯爵的钱,而是请求他亲自出马把阿尔培救出。

罗杰·范巴和他的同伙住在罗马郊区的圣·西伯斯坦的陵墓里面,入口处是一狭窄石缝,渐进渐宽,下二十级台阶,就是陵墓了。

基督山伯爵和弗兰士在庇庇诺的引导下进入陵墓。因事先没人通报,哨兵厉声问是什么人。范巴迅速拔出手枪,立刻有二十只马枪对准了伯爵。后者镇定地说:“亲爱的范巴,你接待朋友的礼节可够隆重的呀!”范巴认出了伯爵,命令喽■们把枪收起。他恭恭敬敬地说道:“请恕罪,伯爵阁下, 我绝未想到大人光临,所以未曾认出。”伯爵责备他不该忘记诺言,伤害了伯爵的朋友。范巴十分惶恐,声称实在不知。他命令立即释放阿尔培,并恳请伯爵不要把此事记挂在心。伯爵风趣地说:“不,亲爱的范巴,你补救错误的态度是如此得体,简直使人要感激你犯的那些错误了。”第二天阿尔培

再次登门向基督山伯爵表示谢意。伯爵说这只是小事一桩。他向阿尔培约定, 他将于五月二十一日上午十时半到巴黎拜会阿尔培。

弗兰士去了威尼斯。

五月二十一日早晨,阿尔培为欢迎基督山伯爵已收拾好一处大厅,只等着伯爵的光临。

陪客的朋友都到了。这里有部长的秘书吕西安·狄布雷,有报纸主编波香,有夏多勒诺伯爵,还有玛西米兰·摩莱尔。在基督山到来之前,他们高谈阔论。作者通过他们的谈话加进许多社会内容。当然阿尔培忘不了向他们介绍基督山伯爵。他对于伯爵不只是感谢,而且是崇拜。他向大家介绍了在罗马的奇遇。这样就为基督山伯爵的出现做了多层次的铺垫。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了,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烦。有人认为他是不能按时来的了。他们甚至说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基督山伯爵。他们要求不要再等待了。但是话音未落就听人报告:“基督山伯爵大人到。”

基督山穿着朴实素雅,完全是英国绅士派头。他对人不冷不热、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随和中隐含着高傲,温暖中散发着阴冷。他很自然地成了大家注意的中心。大家都在努力把关于他的神秘的传闻同他的现实存在统一起来。基督山伯爵也并不隐讳他做过的一些事情。他向他们讲述结交罗杰·范巴的经过。后者忘记了早年交换金洋和匕首的事情,曾想绑架基督山伯爵, 结果反被捉住。基督山未送他上罗马法庭,而把他释放了,条件并不是要求他不再犯罪,只是要求尊敬他和他的朋友。基督山讲了他对社会的态度:“我从来不想去保护社会,社会从未保护过我。我甚至可以说,一般而论,它只想来伤害我,所以我对它的敬意很低。对它保持着一种中立的态度。不是我负社会和我的邻居,而是社会和我的邻居负了我。”这段话是基督山的核心思想。

阿尔培把他的父亲马瑟夫伯爵介绍给基督山。这位马瑟夫就是当年的弗南。他以荣誉军团司令身分退伍,现在是议员。马瑟夫感谢基督山伯爵搭救了他唯一的儿子。基督山则以外国人身分沉着应答。一个有心,一个无意。接着马瑟夫的夫人来了。她在入口处看见基督山,几乎要昏了过去。二十五年前的渔家美女,现在已是贵妇人。女人灵魂的眼睛要比男人的尖利得多。她说:“我儿子的生命都是您所赐予。为此事我祝福您。现在我更感谢您给我一个亲自向您道谢的机会。”

基督山伯爵告别之后,美茜蒂斯又仔细询问了关于他的一切情况。最后她忧心忡忡地问阿尔培:“你喜欢他吗?”阿尔培做了肯定的回答。母亲提醒儿子要审慎。阿尔培觉得不大理解。

基督山在巴黎的阿都尔街购买了别墅。这房子原为维尔福前岳父圣·米兰侯爵的住宅。基督山伯爵的仆人伯都西奥听说主人要住到这里,十分紧张, 面色苍白。作者利用伯都西奥之口引进了一段故事。

事情发生在一八一五年,伯都西奥有一哥哥在拿破仑军中任中尉。有一天他的哥哥来信说军队已解散,他要回故乡尼姆。他要求伯都西奥经济上给以援助。但当伯都西奥带了五百法郎到达尼姆时,当地正在进行对拿破仑党人的屠杀。他的哥哥在头天晚上已被杀死。他去找据说是公正无私的检察官维尔福。检察官哪肯为一个拿破仑的军人复仇。他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伯都西奥气极,对维尔福说道:“从我宣布为亲人复仇的这个时候起,你赶紧设法保护你自己吧。因为我们再相遇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死期到了!”听到

这突如其来的声明,维尔福呆住了。当他清醒过来时伯都西奥早已逃走。维尔福着实害怕了。他恳请调到巴黎,伯都西奥又追踪至巴黎。他发现维尔福经常偷偷地到阿都尔这所房子里来。一天维尔福又于深夜进来,在花园中与一怀孕女人热烈拥抱。三天后维尔福又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铲子,挖一个坑, 埋下一只木箱。这时伯都西奥冲上去刺了一刀,维尔福倒入血泊中。伯都西奥挖出那只箱子,逃至河边,打开箱子,里面却不是珠宝,而是一个初生儿, 箱子打开,婴儿竟然苏醒过来。他把婴儿身上绣着字的布条撕成两半,一半留着,另一半留在孩子身上,把孩子放在医院门口。这之后他为了扶养寡嫂又去走私。等他回家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不到周岁的娃娃。这正是丢弃在医院门口的那个孩子。他们为他取名贝尼台多。这孩子六岁开始偷钱,十一岁开始同大小伙子交朋友,干许多恶作剧。一八二九年贝尼台多被送到一只船上做职员,伯都西奥则继续走私。有一次走私船被围,伯都西奥潜水逃走, 投奔一个客栈老板葛斯柏·卡德罗斯。这正是一八二九年六月三日的晚上。他翻过花园的篱笆,先爬进同正室只有一壁之隔的小屋,听一听有无陌生人。他发现卡德罗斯正在同巴黎来的珠宝商人做交易。珠宝商用四万五千法郎买下了卡德罗斯的一颗宝石。当晚雷雨交加,卡德罗斯夫妇把珠宝商杀死。伯都西奥在隔壁听到微弱的呻吟声,还以为商人未死,想去救他一命,但进屋却撞上了卡德罗斯女人的尸体。那被杀的商人也躺在地板上,卡德罗斯不见了。这时几个宪兵冲进屋里,把伯都西奥当作凶手捉住。他有口难分。三个月零五天之后,一位名叫布沙尼的长老到了狱中,伯都西奥向他讲了钻石的故事,长老证实是真的。卡德罗斯也被捉到了,承认了谋杀,伯都西奥才被释放。之后,布沙尼长老就写信介绍他到这里来。他的嫂子被贝尼台多勾结两个流氓烧死了。贝尼台多再无下落。

基督山伯爵现在购买的住宅正是伯都西奥杀人复仇的地方,因此他胆战心惊。他不知道维尔福并未被杀死,而那个布沙尼长老同基督山伯爵是一个人。

听完伯都西奥的讲述,基督山不动声色,只是对他进行劝慰。

下一步,基督山要同邓格拉斯打交道了。后者现在是有名的银行家,国会议员,是财、政两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发迹使这个当年的押运员变得十分骄横,似乎世界已经是他的了。

基督山伯爵拿着罗马汤姆生·弗伦奇银行的介绍信,要在邓格拉斯的银行里开一个无限透支的户头。邓格拉斯傲慢地进行盘问,他问这:“无限” 二字是什么概念。他声称“即使您要一百万⋯⋯”。基督山回答说:“我拿一百万够做什么用?我随身总是带着一百万的。”接着基督山立即拿出两张面值五十万法郎凭票即付的国库券来。这对邓格拉斯是当头一棒。对于一个只看重金钱势力的人只能用金钱的力量进行打击。邓格拉斯头晕目眩,脚下失掉了根基,身子矮了半截。基督山继续进攻。他拿出了给维也纳银行和伦敦银行开无限透支户头的信,如果邓格拉斯银行感到为难,他马上可以把无限透支书转交给这两家银行。这一下子完全把邓格拉斯折服了。他说“这三个签字要值好几千万哪”。他好像看到了活财神,变得毕恭毕敬起来。他把基督山伯爵介绍给他的夫人。她正同狄布雷在一起。狄布雷是她的情夫,邓格拉斯则利用他搞经济情报。邓格拉斯的夫人特别喜欢马。他向基督山夸耀她有一对举世无双的好马。她不知道这对好马已被基督山高价买走了。这件事使她同丈夫大闹一场,基督山则从中做好人。他回去给邓格拉斯夫妇写了

一封信,把马送还,而且在马头上镶了一颗宝石。邓格拉斯夫妇喜出望外。基督山则有更深远的安排。基督山有一黑奴阿里。他有套马的绝技。基督山告诉阿里,“不久将有一对灰色惊马拖着车子狂奔,你必须把它套住。”结果一切都像基督山说的那样。阿里熟练地把飞跑的双马套住。车里面坐的原来是维尔福的夫人爱萝绮斯和她的八岁的孩子。她对基督山感激不尽。这两匹马正是基督山伯爵买到手又奉还给邓格拉斯夫人的。他怎么知道这两匹马一定要发狂呢?作者未交待。从故事的发展看他肯定在马身上做了什么文章。作者就是要把基督山写成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基督山伯爵的豪侠行为轰动了巴黎,使他在贵族女子中成了英雄。维尔福本人也少不得登门拜谢。基督山也自然成了维尔福府上的贵客。这正是基督山的目的。

这时的维尔福已大大发迹了。他是检察长,有巩固的地位。所有的人都认为他能干。有人忌恨他,有人保护他,但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喜欢他。这是因为虽然他也曾保护一些人,打击一些人,但他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他时时刻刻都要用严肃的外貌,正人君子的面孔来掩盖他的渴望升官发财的卑鄙的灵魂。

就这样,基督山伯爵通过不同的途径,以不同的方式,同三个仇人交上了“朋友”。现在他要进行报复,但这种报复是缓慢的,步步紧逼的。他要折磨他们.让他们活受罪。

基督山伯爵在采取行动之前没有忘记去拜访摩莱尔一家。他们已过上十分安定、幸福的生活。他们像供奉神像一样供奉着那个曾救他们一家的丝织钱袋。看到这些,基督山感到了幸福,但他把这种幸福深深地埋在心里。

维尔福是一位炙手可热的显赫人物,有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又有一个铁面无私的名声。但家庭生活也并不十分令人满意。

他有一女儿凡兰蒂是他前妻所生。凡兰蒂美丽、纯洁、多情,真是污泥中的一朵荷花。她有三笔遗产可以继承:她母亲的、外公外婆的和她祖父的。俗话说树大招风,财多招忌。她的富有成了她受继母嫉恨的原因。

凡兰蒂的继母是一个心辣手狠的女人。她有一独生子。凡兰帝的存在成了她的儿子继承遗产的障碍。如果没有凡兰蒂,凡兰蒂的几份遗产就法定地落到她儿子手里,因此善良的凡兰蒂竟成了她的眼中钉。

无所不知的基督山研究透了维尔福的家中关系。他发现维尔福太太对于配制毒液问题有特殊的兴趣,这其中必有文章。这是毁掉这个家族的上好机会,自己上钩,还怪得了谁呢?

维尔福拜访基督山伯爵。基督山回拜。维尔福正巧不在家。他的夫人格外亲热,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引到毒液制造和使用上来。基督山向她详细介绍了配方,并把配好的一瓶送给她,告诉她,此种毒液少用是良药,多用是毒剂。

一个装作言者无心,另一个也装作听者无意。而这个家庭的悲剧确从这里开始了。

维尔福埋头于工作,脑海里偶尔出现几片疑问的阴影。这位基督山先生同那些沉没在历史深渊中的事件有联系么?他觉得不可能。这时他的岳母圣·米兰夫人突然撞进来了。她喊道:“天大的不幸呀,我要死了!”原来她同丈夫一起来看望外孙女凡兰蒂,可是她的丈夫突然死了。

圣·米兰夫妇都特别关心外孙女凡兰蒂的婚事。圣·米兰的突然死亡更

加使她为此事操心。她督促外孙女尽快同弗兰士·伊辟楠完婚。

外公的去世使凡兰蒂十分哀伤,而外婆催促她结婚又使她十分焦急。因为她真心爱着玛西米兰·摩莱尔。两人海誓山盟,难舍难分。现在外婆逼着她同另一个人结婚,怎能不使她着急呢?

就在这时候,圣·米兰夫人也发起烧来。她让凡兰帝倒了一杯橙汁给她, 口中不住的喊“公证人”。

医生阿夫里尼来了,圣·米兰夫人已经断气了。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 两个老人先后死去。

在这个家里充满了忧伤和恐惧。维尔福认为这是天祸降临。可是医生悄悄地把维尔福叫到一边,告诉他种种迹象表明,圣·米兰夫人是中毒而死。当天晚上月色朦胧。玛西米兰与凡兰蒂本来约定一起逃走。由于外祖母

的死亡,几兰蒂未能践约。玛西米兰不明就里,急不可耐,潜入维尔福的住宅,他看到凡兰蒂正在哭泣,看到玛西米兰进来她并未惊叫,只是用手指一下床上的尸体。

夜阑人静,府第的前后门都关上了,玛西米兰只有通过凡兰蒂的祖父诺梯埃的住屋才可能走出。诺梯埃是大革命时代的革命老人,现在全身瘫痪, 不能说话,可是头脑清楚,双目睽睽如闪电,仿佛全身瘫痪之后,他把全部的精神力量和智慧都集中到眼睛里了。他是凡兰蒂的唯一的保护人。凡兰蒂能够与祖父用特殊的语言交谈。

凡兰蒂把玛西米兰引到祖父面前。对他说,这是她选中的惟一的爱人。她希望爷爷保护她,不要迫使她嫁给弗兰士。诺梯埃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表情。他要求凡兰蒂退出。他要单独同玛西米兰谈话。玛西米兰早已从凡兰蒂那里学会了同诺梯埃谈话的方法。玛西米兰告诉老人,他非常爱凡兰蒂。他要亲自去找弗兰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主动放弃同凡兰蒂的婚约。他如不同意,他们将进行决斗。老人对玛西米兰的崇高的爱情表示了极大的喜悦,但对他的方法则连眨几次眼睛,意思是“不,绝不!”诺梯埃让他等待,把事情托付在诺梯埃身上。

维尔福虽然双孝在身,但他仍然要求凡兰蒂尽快同弗兰士结婚。因为医生暗示他,岳父母的死可能与凡兰蒂有关。可是他作为父亲,却宁愿把这件事深深埋葬。弗兰士已被请来,签约的大厅也已收拾完毕。公证人都到齐了。凡兰蒂焦急万分。她要上楼向祖父求援,但父亲拦住不放。她绝望地看着老仆人巴罗斯。巴罗斯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别人不注意之际,他上楼报告了诺梯埃。维尔福正在发表讲话,突然巴罗斯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宣布:“诸位, 诺梯埃先生希望立即和弗兰士·伊辟楠男爵谈话。”维尔福大吃一惊。他稳一稳神说道:“现在伊辟楠男爵不能离开客厅。”巴罗斯回答说:“那样, 诺梯埃先生就要求向各位宣布,他要让人抬他到客厅里来!”惊愕的情绪达到了极点。维尔福、弗兰士和凡兰蒂一起上楼。诺梯埃像寒风一样的目光使维尔福的心冷了半截。诺梯埃让凡兰蒂找出一把钥匙,打开一个早就被人遗忘的写字台的抽屉,进一步打开抽屉的暗格,从中拿出一叠文件,他用目光告诉把文件交给弗兰士。后者感到茫然。维尔福已感到惊恐。他打岔说:“家父的意思是要你原封不动地保存起来。”可是诺梯埃用眼睛急切地回答: “不!”他要求弗兰士当众阅读。文件的封套上写着:“摘自一八一五年二月五日圣·杰克司街拿破仑俱乐部会议记录。”这

日子已使弗兰士为之震动。因为这一天正是他父亲从这个俱乐部出来后

失踪的日子。这个文件详细地记述了事情的经过。

弗兰士的父亲弗莱文·奎斯奈尔原为拿破仑手下的一位将军。波旁王朝复辟后他被封为男爵,但是拿破仑党人认为他仍然忠于拿破仑。在酝酿政变期间,爱尔巴岛上的拿破仑党写了一封信推荐他参加拿破仑党俱乐部。据此俱乐部成员请他参加二月五日的会议,但他必须按规定蒙上眼睛。他接受了条件,来到了会议室。但是当他了解到会议的秘密时,他宣布他是忠于路易十八的,而且他不承担不泄露会议内容的义务。他的行为激怒了全体与会者。会议主席说:“您戴着假面具进来发现我们的秘密,然后又撕下假面具要摧毁那些信任您的人,假如我们让您那样做,未免太宽大了!”会议主席要求他必须发誓不泄露秘密。他勉强接受了这一要求。他们把他的眼睛蒙上,派四人送他出去,其中之一是那位会议主席。弗莱文口出不逊,于是他被带到了塞纳河的码头旁。弗莱文说:“又是一种暗杀的方法吗?”送他的会议主席说:“您不要叫嚷,阁下⋯⋯您只有一个人,对付您的也只有一个人!”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决斗。将军的剑术是闻名的,而他的剑又比对方长了五寸, 但他被刺伤倒下了。他的对手把他扶起来。这不但未使他感动,反而激怒了他,更凶猛地向对手冲来。他终于被刺死了。为了防止传闻失实,特留下这一文件。签名的是当时在场的三位见证人。

弗兰士阅读文件,热泪横流。他现在才解开了多年之谜。但这个主席是谁呢?诺梯埃用眼睛回答说他知道。弗兰士拿来字典,挨次数到“我”时, 诺梯埃让他停下。弗兰士头发直竖起来。他问:“你?诺梯埃先生?是你杀死了我的父亲?”诺梯埃用威严的目光肯定地回答:“是的。”

弗兰士无力地倒在椅子上,维尔福打开门溜走了。他恨不得消灭掉那个老人残存的一点生命。

玛西米兰非常的快乐。他的爱情道路上的障碍意外地被排除了。但是灾难之神继续骚扰着这个阴郁的家庭。忠实的仆人巴罗斯在喝了一杯柠檬水之后突然死了,医生检查认为同样是中毒而死。他判定凶手是凡兰蒂,维尔福虽然生性险恶,但他也不能接受这个结论。

不久凡兰蒂也病了。她觉得轻飘飘的,走路就要摔跤,身体日渐消瘦。玛西米兰想到她们家接连死人,十分恐怖,深怕大祸也会降到凡兰蒂头上。他赶紧去找基督山伯爵。可是基督山伯爵却无动于衷。他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对罪人和牺牲者我没有偏爱。”玛西米兰十分着急。他对基督山说:“你知道吗?我爱她!请问上帝和你,我怎样才能救她?”这时候基督山才如梦初醒,他搓着双手问:“你爱凡兰蒂!爱那个该死的家族的女儿!”他的感情十分激动而又复杂。他对玛西米兰怀有父亲般的感情。他对这个家族的感恩思想都落在了玛西米兰身上。他必须为玛西米兰创造幸福。他感谢上帝使他今天知道了这件事情,再晚一天,也许凡兰蒂就不是活的了。他让玛西米兰等待消息。

医生判定凡兰蒂必死无疑,但她居然还活着。原来诺梯埃已料定有人对凡兰蒂下毒手,他就让凡兰蒂每天服用含有剧毒的治疗瘫痪病的药物,而且剂量逐次加大,这样使凡兰蒂产生了抗毒性。但是事情不会就此结束,下毒者会采取相应的对策。就在这同时一个意大利神父租下了维尔福隔壁的房子。一场生与死的搏斗在暗中开始进行。

凡兰蒂已卧病四天。一天晚上,她恍惚觉得通往书房的门开了。她以为是幻觉。她想喝一口药水来驱散幻影,但一个陌生人制止了她。她希望这是

玛西米兰。她使劲儿的注视,认出那不是玛西米兰,而是基督山伯爵。她有些惊慌,可是说不出话来。伯爵告诉她,他是为玛西米兰来守护她的安全的, 已经是第四夜了。她觉得“玛西米兰”这四个字的声音是那么甜蜜,把一切恐怖都驱散了。基督山悄悄地检查给凡兰蒂送来的食品,把有毒的换掉,代之以有益于健康的饮料,才使她免于死亡。伯爵说她很快就会辨认出来。基督山出去后,凡兰蒂假装熟睡,十二点钟又悄悄进来一个人,往茶杯里倒下了毒药。凡兰蒂认出这是她的继母!伯爵告诉她,继母谋害她是为了抢夺她应得的遗产。为了摆脱这可怕的凶手,基督山让她服药假死,其余事情由基督山处理。

维尔福夫人再次返回检查药效,发现凡兰蒂已经死了。她松了一口气回去睡觉。早晨全家都沸腾了。医生检查了残药,发现里面有硝酸。事情已很清楚,他命令他的妻子服毒自杀,之后又感到后悔。他同他的妻子是老虎和赤练蛇的结合。他觉得不应让妻子死掉,但是为时已晚。他进入诺梯埃的房间,看到了布沙尼长老。维尔福呆呆地问:“你今天为什么来?”布沙尼长老说:“我来告诉你,你的账已经偿够了。从此刻起,我将祈祷上帝宽恕你!”维尔福恐惧地后退几步。他认出那是基督山伯爵。对方说:“还要想得更远一些,你陷我于可怕的死地,你逼死了我的父亲,你剥夺了我的自由、爱情和幸福。”维尔福恐惧地问:“你是谁?”

“我是那个被你埋在伊夫堡黑牢里的一个阴魂。⋯⋯” “啊,你是⋯⋯”

“我是爱德蒙·邓蒂斯!”

维尔福惊叫一声,变成了疯子。邓格拉斯是巴黎有名的银行家。他通过股票投机不断扩大自己的财富。他的夫人是部长秘书吕西安·狄布雷的情妇。她通过这一特殊的关系可以得到一些绝秘的经济情报。对于一个银行家来说这还是值得的。邓格拉斯有一女儿名叫欧琴妮,年方十七,是一位冷血美人, 具有贵族小姐的高傲和艺术家的浪漫。邓格拉斯把女儿视为一部分资本。他想把女儿嫁给马瑟夫·阿尔培,通过联姻扩大他的资产。现在还没有办理正式手续。基督山伯爵是阿尔培的朋友。自从他在邓格拉斯银行开了一个无限透支户头之后,他也算是邓格拉斯的朋友了。在邓格拉斯的心目中,基督山不啻是一位财神,而财神是不难结交朋友的。邓格拉斯万没想到这位财神就是当年的邓蒂斯。

基督山要从两个方面对邓格拉斯进行报复。一是破坏他女儿的婚姻使他丢丑,一是破坏他的投机使他破产。

基督山以布沙尼长老的名义写了一封信,介绍一个意大利人卡凡尔康德少校给巴黎的上流社会,说他每年有五十万的收入,但很不幸,他的唯一的爱子失落了多年。这个冒牌的富翁并不知道基督山和布沙尼长老是一个人。基督山又以辛巴德的名义介绍一个在逃的苦役犯冒着安德里·卡凡尔康

德的名义来见基督山。这个苦役犯只知道有人出高价要他扮演一个人的儿子。就这样在基督山的指挥下,假父假子会面了。他们惊呼,他们拥抱,完全像真的一样。假父还拿出了假子的出生文件。假子看完文件之后低声问假父亲:“你做我的父亲得了多少钱?”假父亲想否认,假子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无聊!我来做一个榜样使你放心,他们付了我五万法郎一年来做你的儿子,因此你可以懂得我决不愿意否认你是我的爸爸。”他们对照了各自收到的一封信。虽然署名不同,但内容一样。他们相信这是出自一人之手,但

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他们觉得金钱是实在的,因而决定演好各自的角色。 这边安排好之后,基督山着手做另一方面的工作——制造假信息。他到

了蒙得雷平原上的急报房。

急报房有如我国古代的烽火台,是当时快速传递消息的主要手段。急报房中只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守护和执行任务。不执行任务时就种点园子,倒也自得其乐,一年只有一千法郎的收入。基督山问清楚这些底细之后, 就给他两万五千法郎的现金,让他发出基督山给他的信息,即使他为此被革职,生活也有充分保障。讯号员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现实的利益占了上风。他接受了基督山的要求。于是五分钟后一份急报就到了部长手里。作为部长秘书的狄布雷当然也同时知道。他急忙驱车到了邓格拉斯府上,通过其夫人告诉邓格拉斯,不论价钱高低,赶紧把西班牙的六百万公债卖掉。大家看到大银行家抛出,西班牙公债立刻暴跌,邓格拉斯由此损失了五十万法郎, 当天晚上《消息报》上登出一段新闻:

“急报局讯:前被监禁于布尔日之国王卡罗斯已逃脱,越过加塔洛尼亚回西班牙,巴塞罗那人民群起拥戴。”那天晚上人人都在议论邓格拉斯有先见之明,那些没有脱手或买进的人都以为要破产了。可是第二天早晨《警世报》上登出了消息,辨明《消息报》之消息实为错误,系由于雾中急报信号误传所致。此消息一出,西班牙公债立即飞涨。邓格拉斯里里外外损失了一百万法郎。

邓格拉斯心中烦躁,基督山伯爵非常开心,但不动声色。他为了庆祝他的新居落成举行了豪华的宴会,邓格拉斯夫妇和维尔福当然都是座上客。此外还有那一对假父假子。基督山向邓格拉斯介绍,卡凡尔康德一族是亲王的后裔。邓格拉斯赶忙问:“他们有没有钱?”得到的回答是“钱多极了”, 到巴黎就是来花钱的,而且决心在巴黎娶一位太太。这一信息很使邓格拉斯动心。

安德里·卡凡尔康德是个亡命徒,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明天断炊粮。宴会后他心满意足地登上马车。突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回头一看不免吃了一惊,原来把他肩膀的是卡德罗斯,做案的同伙,在逃的凶犯!安德里本打算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但当那人称他为贝尼台多时他害怕了。卡德罗斯要求按月给他二百法郎,安德里咬咬牙同意了。但卡德罗斯仍不肯罢休,他要求留在巴黎。安德里很不高兴。他无所谓似地把手伸入口袋摸袖珍手枪,卡德罗斯也若无其事似地从背后抽出了西班牙匕首,他们彼此十分了解。安德里衡量一下形势,未敢动手。马车走到一个拐弯处,卡德罗斯跳下车,进入一个巷口不见了。

邓格拉斯夫妇在基督山伯爵的宴会上神态失常。回到家,邓格拉斯历数在他妻子指点之下投机的成功。每次赚钱他都给妻子高额的报酬。这次他也是听了妻子的指点却吃了大亏。他要求妻子承担四分之一的损失,没有钱就向狄布雷去借。他的妻子说:“不怕丑!”邓格拉斯说:“如果玩过两三次阴谋而没有被巴黎人当作谈资就自命不凡,这种女人就是蠢东西!你要知道, 即使你能把你不规矩的行为瞒过你的丈夫,那也只是玩把戏的初级技术,全世界的女人有一半都能玩那种花样。因为一般说,做丈夫的是不愿看的。但我并不如此,我是看的,而且始终没有闭过眼睛。你自以为伶牙利齿,坚信瞒过了我。可是在过去这十六年间,你或许瞒过了一个念头,但你的步骤, 你的行动,你的过失,没有那一次逃过我的眼睛。结果怎么样?⋯⋯我可以

允许你使人觉得我可恨,但我要阻止你使人觉得我可笑。而最重要的是,我禁止你使我倾家荡产。”邓格拉斯的这番议论大有巴尔扎克的风格,深刻地揭露了笼罩着一切的金钱关系。

邓格拉斯由于接二连三地遭受经济损失的打击,心情特别烦闷。他在议院发表演说之后就驱车拜访基督山,后者对他装作同情的样子。邓格拉斯谈到卡凡尔康德父子在他银行里开了一个户头,基督山支持他见票即付,因为老卡凡尔康德是一位大富翁。对于银行家来说,没有比“富翁”这个字眼更使人动心的了。他决心同这个家族联姻,从而断绝女儿同马瑟夫伯爵家族的关系。他还向基督山透露出马瑟夫伯爵在希腊的一段历史有许多疑点。基督山乘机劝他写信调查,邓格拉斯立即同意。他需要一个断绝关系的借口。

老卡凡尔康德已经完成了扮演父亲的任务离开了巴黎。小卡凡尔康德则带着全部的贵族身分证件和富家子弟的外衣进入了巴黎的社交界。一心想挽回家运的邓格拉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富有的”贵族青年身上。后者成了邓格拉斯府上的客人。他对欧琴妮小姐又是谄笑,又是叹息,时不时地投送一个勾魂摄魄的眼波。可是冷血美人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对婚事持无所谓的态度。这真是急坏了望女成财的父亲。

邓格拉斯派往希腊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他了解了马瑟夫的丑恶的历史,阿尔培立即被挡在门外。邓格拉斯顾不得女儿的态度如何,立即同小卡凡尔康德开始谈判。婚姻谈判完全成了商业谈判。

小卡凡尔康德踌躇满志地回到了住处。想不到卡德罗斯约他会面,他还拒收那二百法郎。小卡凡尔康德立刻脸色发白。他知道卡德罗斯心辣手狠, 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原来卡德罗斯已不满足于那二百法郎。他甚至于幻想有一无能穿上华丽的服装,出入于邓格拉斯的府第。因为邓格拉斯本来就是他的朋友呀。

小卡凡尔康德一面同卡德罗斯搭讪,一面盘算如何除掉这个累赘。他发现卡德罗斯对基督山伯爵的富有和他的住宅特别感兴趣。他就装作无意之间向卡德罗斯详细介绍了基督山伯爵的住宅图,并说出基督山外出的时间。

就在这一次谈话后的第二天,基督山收到一封匿名信,告诉他当天晚上会有人去他的住处行窃。基督山稍为犹豫之后决定亲自考察一下,说不定会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仇人。来行窃的是卡德罗斯。基督山改装成布沙尼长老突然出现在卡德罗斯面前。通过对话我们知道,卡德罗斯同改名为卡凡尔康德的贝尼台多是拴在一条锁链上的苦役犯。当基督山审问的时候,卡德罗斯冷不防抽出短刀向基督山胸中刺去。设想到基督山以铁甲护身,刀尖折断了, 卡德罗斯被拿下。基督山迫使卡德罗斯写了一封揭露小卡凡尔康德为土伦苦工船的逃犯的证言,然后让他从二楼窗子上沿软梯下地。但还未着地时就被从阴影里跳出的一个人连刺三刀。他大呼救命。基督山赶到,写了口供。刺杀他的是贝尼台多。

小卡凡尔康德同欧琴妮小姐就要举行订婚典礼了。大厅里灯火辉煌,宾朋满座。邓格拉斯已经签了字,就等着安德里·卡凡尔康德签字了。这时基督山伯爵讲起卡德罗斯被杀和他在死者身上搜出一封给邓格拉斯的信。安德里·卡凡尔康德一听不好,凭着做贼的本能觉得要出事,立即溜之大吉。客人还在高呼安德里来签字,执事官破门而入,宣布逮捕安德里。因为他是在逃的苦役犯,又杀死了卡德罗斯。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客人们做鸟兽散。欧琴妮小姐傲慢地回到了她的

闺房,剪了头发,女扮男装,带着细软和假护照!携一女仆出走比利时。 再说安德里从订婚大厅里溜出,诡称要去追赶一位朋友,花高价上了一

辆驿车。他无护照,不敢进大旅馆,在距旅馆五里处下了车,进入一个小客栈,换上一身伐木者的衣服,准备逃往国外。但是一觉醒来发现院内有一宪兵,不免吃了一惊。接着他安慰自己,在客栈里有个把宪兵也不足为奇。可是他又发现了三个宪兵,而且各出口都被把住了。他料定事情不妙,赶紧想脱身之计。他制造了不辞而别的假象。之后钻进了烟囱。宪兵很有经验。他看到房门大开,又看到留下的短信,判定犯人未走,但四处都未找到。宪兵估计可能在烟囱中,于是从烟囱底部烧起火来。但是狡猾的安德里料定对手会有这一着,早已从烟囱口爬上房,蹲在烟囱边上。但他知道这究竟不是安全之地,于是决定从另一烟囱口钻进另一房间。

宪兵队长烧烟囱之后仍未见逃犯出来。他几乎相信犯人确已逃走了。这时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一声尖叫,接着是猛烈地拉铃声。宪兵立即赶到现场。原来安德里钻进去的那个房间里住着欧琴妮和她的女仆。安德里被捕了。

邓格拉斯因女儿的婚事出了大丑。基督山伯爵又从他的银行里支出了五百万,银行的资本见底了,很难再维持银行的信誉。他把继续要支出五百万现金的波里推至第二天,而他则在当晚携带五百万家底溜走了。

邓格拉斯到了罗马的汤姆生·弗伦奇银行,凭着基督山的欠据取出了五百万法郎的支付券。第二天乘车去安科纳省。离开罗马时天色已黑,对几件事各想了十分钟,然后昏然入睡。醒来时已被送到罗杰·范巴手中。他意识到他是被劫了。他想起了阿尔培讲的故事。既是强盗,无非要钱。他把他的赎金定为八千艾居。这已比阿尔培的赎金高多了。“我当然比他值钱,”他这样想。

第二天十二点,强盗们开始吃饭,邓格拉斯从门缝里看见那些粗劣的食物,心想:“见鬼,一个人怎么能吃那样脏的东西!”然而自然的秘密是难以理解的。对于一个饥饿的胃,那最粗劣的食物也有了吸引力。他饿极了, 而这里美酒佳肴像应俱全。邓格拉斯要了一只鸡。他高兴地想,这简直像在巴黎。他正要吃,那个大名鼎鼎的庇庇诺制止了他:须要交钱。他咬了牙, 给了一个金路易;不行,又给了一个,还不行,须要付十万法郎。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把鸡退了,但肚子是不大迁就的。要块面包吃吧,一片面包同样是十万法郎。吃与不吃可以随便。邓格拉斯拗不过肚皮,终于屈服了。不多久就把五百万吃光。他只求留在这里活下去,这时一个庄严的声音问他:“你忏悔了吗?”他看到摹督山伯爵从阴影里走出。他对邓格拉斯说:“我就是被你出卖和污蔑的爱德蒙·邓蒂斯。”邓格拉斯惊叫一声,缩成一团。基督山给了他五万法郎,放他自由。至于那五百万,基督山已归还原主。

邓格拉斯的妻子离开了他,女儿出走了,他自己几乎成了穷光蛋。

阿尔培从巴黎港回来首先去拜访基督山。他谈到很不满意同欧琴妮小姐的婚约,愿意出高价解除这一婚约。基督山回答说:“邓格拉斯愿出双倍的价钱来达到同样的目的。”这意外的回答有些伤了阿尔培的自尊心,额角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阴影。基督山一针见血地说:“您用一把斧头去攻击别人的自尊心,但假如您自己的自尊心被一根针刺一下,您就畏缩起来了。”阿尔培邀请基督山参加他的家庭舞会。基督山出于阿尔培不明白的理

由,不愿参加。但当阿尔培说这一邀请是他母亲的意思时,基督山似乎震动了一下,立即接受了。

基督山伯爵在舞会上成了注意的中心,但他同所有的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向马瑟夫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未说话,却向阿尔培走去。阿尔培向他一一指点客人,仆人托着冷饮茶盘来回走动。但基督山滴水不沾, 马瑟夫夫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让儿子亲自去劝饮也无济于事。最后马瑟夫夫人请基督山到了花园,几乎含着眼泪请求基督山吃一只鲜桃,伯爵仍然谢绝,那只桃子落在地上。马瑟夫夫人用一种哀恳的目光望着伯爵说道: “阿拉伯有一种美好的风俗,凡是在一个屋顶底下一同吃过面包和盐的人, 就成了永久的朋友。”伯爵回答说:“但我们是在法国,不是在阿拉伯。而在法国,永久的友谊正像分享面包和盐那种风俗一样的稀少。”马瑟夫夫人痉挛地抓住他的手臂说道:“我们是朋友,是不是?”基督山脸色苍白,心血涌动,眼睛也湿润了。他有多少话要说啊,但他控制着自己,淡淡地回答: “当然喽,我们是朋友,为什么不呢?”这一回答比期望的相差太远了。

阿尔培到基督山府上回访。从内室传出了海蒂弹琴的声音。基督山告诉他,海蒂是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的女儿,基督山在君士坦丁堡的奴隶市场上把她买来,因此按法律地位她是奴隶,但她过的是公主的生活。这件事引起了阿尔培的极大兴趣。因为他的父亲在阿里·铁贝林手下服过役。据说正是因为他忠于职守才发了大财的。阿尔培请求同海蒂小姐会面。基督山同意了,但要求他不要告诉她关于马瑟夫曾为她父亲服务的事情。他们会面了。基督山又用阿尔培听不懂的语言告诉海蒂,不要说出卖她父亲的那个叛贼的名字。

海蒂三岁时就跟随母亲从事慈善活动,在湖边看她父亲处理政事。但是在她四岁时,土耳其人攻打进来。她在梦中被叫醒,同全家人一起逃进了一个水寨,然后派一个法国籍的将军去同苏丹谈判。在水寨内储存着三万磅炸药。一旦敌人攻入,就立刻点燃炸药,与敌人同归于尽。一天下午那个被派去的军官回来了。他高举着铁贝林将军的戒指,这是和平的信物。那个专司火绳的军官把火绳媳灭了。这时立即有四个土耳其士兵冲上来,杀死了卫兵, 铁贝林将军在弹雨中来回冲杀,最后英勇牺牲。母亲昏倒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她们已被带到土耳其的将军面前。她们作为奖励品赐给了那个叛贼。他不敢留,又把她们转卖给奴隶贩子。后来她的母亲死了,海蒂又被转卖。十三岁时她才又被基督山伯爵买来。

听完这一段历史,阿尔培头脑中产生了一系列的疑问。他已预感到事情可能与他的父亲有关。不久事情就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在阿尔培的朋友波香主办的报纸上出现了一条来自亚尼纳的消息,其中谈到阿里·铁贝林总督是被极受信任的法国军官弗南出卖给土耳其人的。阿尔培非常气愤,要同波香决斗,请基督山做他的证人。基督山谢绝了。他劝阿尔培去会见波香,弄清事实真相,对于基督山来说,事实是十分清楚的。他是想让阿尔培接受这个事实。

阿尔培找到波香,要求他更正这则消息,否则就要决斗。波香对二者都不同意。要更正,先要调查,他要求阿尔培等待三周。

三周刚过,阿尔培就到了波香的住宅。他急不可耐地问:“究竟我应当和你握手还是选择武器?”波香没有马上回答,阿尔培则步步紧逼。波香不得不说出真相:那消息是正确的!他拿出了调查的材料,其中有亚尼纳四个知名人士签署的证明,证明弗南·蒙台哥在阿里·铁贝林手下服务的时候为两百万资财而卖城投降。阿尔培四肢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家庭的名誉完了。

阿尔培感到在这一切的背后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波香劝他去拜访基督山伯爵。因为他从不追根问底,而不追根问底的人最能给人以安慰。他们一起到了基督山的府第,受到了主人的热情接待。基督山劝阿尔培外出旅行。阿尔培同意了。他到了一百四十哩路之外的海滨,在一个小小的花园里,苍凉的潮声催人入睡。早晨他打开窗子,面前是浩瀚无垠的大海,背后是丛林环抱的花园,人在这里好像被大自然溶化了。

第三天的傍晚,仆人给阿尔培送来一封信,刚读开头他就发出一声惊叫。他父亲的事情在《大公报》上进一步披露了。五分钟的时间,阿尔培完全变了样子。他立即动身回巴黎。波香向他介绍了《大公报》刊登那一消息的经过。据报方说,这一消息有全部的证据,他们不登,别的报也会登。

那一天贵族院正在开会,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只有马瑟夫伯爵本人还不知道。他仍然在往常的时间到会。他的政敌在他完全没有精神准备的情况下,以庄严的神情,义愤的语调向大会宣布了这一消息。马瑟夫像一切窃贼一样,不把脏物摆在他的面前他是不会承认的。他保证要提供出他自身清白的证据。议院选出了十二人委员会来审查他的问题。他对自己的辩护是有力的。他拿出了铁贝林的信件和作为信物的戒指。相当多的听众的同情在马瑟夫一边。这时海蒂在会场上出现了。她提供了她的出生证明、受洗证明和她们母女被那个法国军官出卖的契约。当马瑟夫硬说不认识这个女人时,海蒂愤怒地指着他说:“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额头上还沾着你主子的鲜血呢!”这真实的语言具有如此大的震慑力量,马瑟夫竟不自觉地抹了一下额头,好像阿里的血还粘在上面似的。海蒂还说了母亲告诉她:“这个人右手上有一大伤疤,大家看一看吧!”马瑟夫赶紧把右手藏在怀里。他不再说话了,像疯子一样逃了出去。

波香推断向大公报提供消息的是邓格拉斯。当阿尔培找到邓格拉斯时, 他说是基督山建议他往亚尼纳写信查问的。阿尔培回忆他同海蒂的会见,他悟出了基督山所起的作用。他判定基督山是他的仇人。他想到基督山在他的家庭舞会上不吃任何东西,这显然是为了保持复仇的全部自由。

阿尔培回到家里,母亲又在痛哭。他向母亲说出了他的全部想法,但母亲却要求儿子同基督山保持友谊。阿尔培那里肯听。他在剧院找到了基督山, 满腔怒火,想向基督山仍出白手套,旁边几位朋友把他挡住。但基督山从阿尔培手里夺过那只手套,庄严地说:“就算您的手套已经扔了,我将裹一粒子弹奉还给你,现在离开我吧。不然我将召来仆人把你逐出门外。”

沉沉夜,基督山正在准备决斗的手枪和剑。突然一个蒙面的女人进来了。她双手合十,弯下身体,像是要下跪似的。她绝望地说:“爱德蒙,你不要杀死我的儿子。”基督山倒退一步,手枪落地。那女人撩起面纱说:“来见你的不是马瑟夫夫人,而是美茜蒂斯。”她说她看到了在剧院里发生的一切。她早就知道对马瑟夫的打击是从哪里来的。她以母亲的双重视觉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一切。基督山充满仇恨地说:“我报仇的对象不是那个法国军官, 也不是马瑟夫伯爵,而是迦太兰人美茜蒂斯的丈夫,渔人弗南!美茜蒂斯的错误是由于邓蒂斯的离开,邓蒂斯离开是因为他被捕了。他为什么被捕呢?” 基督山让美茜蒂斯看了弗南发出的密告信。但是美茜蒂斯苦苦哀求不要决斗。基督山屈服了。为了深深埋葬的爱情,他决定牺牲自己,留下阿尔培。他说:“我知道世界是一个客厅,我必须客客气气地退出。”

决斗双方和他们的证人都按时到了约定的地点。波香在为他们准备手

枪。这时阿尔培要求当众向基督山讲几句话。他宣称基督山有权为自己报仇。他说:“一个人当然最好没有过错,其次就是有了过错而能坦白承认。这当然只适用于我个人。”

阿尔培回到家里,同母亲互相劝慰。他们要走了。临走前他们收到基督山一封信。他把原来准备给美茜蒂斯的一百五十金路易仍然给她。她接受了这一馈赠。她把马瑟夫给她买的全部首饰都留在抽屉里,她进了修道院。

马瑟夫得知儿子已同基督山和解,就亲自去找基督山决斗。基督山历数了马瑟夫的罪行。马瑟夫气极,恨不得一口把基督山吞掉。但是当基督山去掉化装,露出原貌时,马瑟夫发出惊惧的哀鸣:“啊,爱德蒙·邓蒂斯!” 他踉跄地冲过前庭,跌进仆人的怀抱。他以虚弱的声音说:“回家!回家!” 当他到家时,妻子和儿子正在下楼。他赶快躲在门帘后面,他听到阿尔培说: “妈,勇敢些。来,这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弗南这个陷害朋友、出卖主人、欺世盗名的小人,被世人,也被妻子、儿子抛弃了。他的妻子和儿子走出大门甚至没有回头留下告别的目光。弗南觉得世界在下沉。忽然,屋子里发出一声枪声,从一扇被震破的窗口里冒出了一缕暗淡的轻烟。

寒风凛冽,败叶飞舞,长长的行列在为凡兰蒂送葬。基督山也在送葬的行列中。下葬后人群渐渐散去。玛西米兰向新坟跪下,叫了一声:“啊,凡兰蒂哪!”感情之哀切,动人肺腑。

玛西米兰六神无主地往家走。基督山在后面尾随。玛西米兰到家后反锁门写遗书。基督山不敢拉铃,害怕铃声会促使他立即自杀。基督山划破玻璃, 一下子出现在玛西米兰的面前。他劝说玛西米兰不应寻短见,但无济于事。基督山说,正是他救了摩莱尔一家,他的话应当受到尊重。这一消息的确极大地震动了玛西米兰。他立即叫来了妹妹和妹夫,对基督山表示了无限的感谢。但是一时感情的兴奋并不能永远冲散心头上的愁云。基督山恳求玛西米兰等待一个月。约定十月五日在基督山岛会面。玛西米兰提醒基督山:他只承担了生活到十月五日的诺言。这一天一过他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基督山说:“我对你讲二十遍了。假如你想在那一天死,我可以帮你的忙。”

约定的一天到了,玛西米兰按时到了基督山岛。伯爵怀着父亲般的抚爱接待了他。但基督山并不告诉请他来的本意。玛西米兰凄凄楚楚,只求尽快结束生命。他说“我的灵魂已不再是我自己的了。”基督山故意说:“你的确痛苦万分,大概一次奇迹才能把你治好。”他从柜里取出一只银质的小匣子,里面装着一种半固体的油质的东西。他用镀金小勺取出一点儿递给玛西米兰说:“这就是你需要的东西。”玛西米兰以为是用来结束生命的烈性毒品。他感激地接过来,一口吞下。他很快地进入昏迷状态。他想同基督山说一句再见,可是舌头像铁一样沉重、眼睛不自主地合拢起来。他通过睫毛缝隙还可看到人影。“啊,凡兰蒂!”他想喊,可是喊不出来。

这是凡兰蒂。基督山已完成了全部使命。他对凡兰蒂说:“让海蒂做你的姐姐吧,她明天就自由了。请你保护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将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海蒂面色苍白,她一直是真心爱着基督山的。她不能离开他。她表白了她的爱情。

玛西米兰醒来了,看到了凡兰蒂。他的喜悦是不待言的。凡兰蒂向他讲述了基督山如何使其假死才救了她的性命。

岩洞的门开着,在晨曦中船长贾可布交给他们一封信。这是基督山写

的。他把巴黎、马赛的全部房产都赠给了玛西米兰。他在信中写道:“世界上没有快乐或痛苦,只有一种状况与另一种状况的比较⋯⋯只有深受过最深切悲哀的人,才能体会最大的快乐。⋯⋯人类的全部智慧都包含在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

他们寻找基督山伯爵,贾可布指着远方。在那海天相接的蓝线上,他们看见一片白色的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