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中有理

我国传统送礼习俗中,送礼者往往把礼品十分看重,认为是自身某种品德与能力的显示,普通民众也许并不谙于“君子慎其所以与人者”的古训, 但却熟知“观其器而知其巧”的原理,所以,“勤”与“巧”便是礼品中寓含的两个主题。

农家人以勤为旨,在民间礼俗中,每逢不同岁时,来自乡村的应时礼品便是一种“勤”的显示。农家常以“送鲜”而向久居城市的人们夸耀。“鲜” 者,不失时也,“送鲜”正是一种勤劳品质的标志。久而久之,春秋四季以

各种应时田园风味相互赠送成为礼俗中的惯例。正月里送春盘;

三月里送青团、鲜藕;

四月里送山笋、荠菜、青精饭; 五月里送石榴、艾叶、菖蒲; 七月里送瓜果;

八月里送塘鱼、鲜菱、柿子; 九月里送菊酒;

十月里送大闸蟹;

十一月里送起荡鱼、冬至盘;

十二月里送大糕、花馍、自酿米酒、冬季菜蔬,等等。

送鲜者以农家之“勤”自豪,受礼者也以“鲜”勉励自已。在中国礼俗中,向以勉励勤奋为一重要原则。

当有江洋大盗厚赠于人之际,有人仅以一匹布前往,并正色告曰:“此物出自机杼。”

这便是对不劳而获者的一种严厉喝斥,也是对勤奋勉力、自强不息精神的一种褒扬。

也有人每逢受礼,便要索问,这也是在礼品的选择中,宏扬一种“勤” 的主题。

因此,古往今来,那千千万万勤奋劳作的人们,一旦自己耕作、织造, 创造、研究有所收获,便欣然携至尊者或亲者座前与之共享一种创造和收获的愉悦,这也是送礼习俗中的一种传统作法。

与“勤”相联系的还有一种“巧”的主题,馈赠常常不只是“勤”的显示,更有一种“巧”的竞争。

端午的“巧粽”,七夕的“巧果”、“巧花”,除夕的“花馍”,还有新娘赠送夫家的种种针线活计、母亲给女儿的嫁妆、情人之间的信物、外婆给孙儿的辟邪礼物⋯⋯

各种礼物,只要能用人工显示机巧的,都被世世代代的有情有心人的巧手发挥得淋漓尽致,千姿百态;而受赠者也每每回之以“巧”的赞誉,这样的礼俗便洋溢着一种对创造之机巧的激励。

辟邪与纳福。

一般而言,送礼是对对方表示敬意和友好的一种方式,除了一部分礼品是给对方善意的忠告和提示之外,大部分礼物都表示一种祝福和愿望。

民间习俗中有“福禄寿喜”之说,包括了健康长寿、富庶幸福及子孙繁衍诸方面,总的期望是一个“顺”字;而在“福”的对立面则是“灾”,或“邪”。

因此,对人前途的祝颂不外乎正反两方面:纳福顺遂和消灾辟邪。反映在祝颂题上也就同样包含这两个方面。

在古代传说中,有多种能驱鬼辟邪的物质,植物中有桃、苇、艾、菖蒲等。动物中如虎,金属物中则如金、铜等。

因为传说神荼、郁垒二兄弟在度朔山上的桃树下执苇索捕捉恶鬼以饲食神虎,所以桃木便成为驱邪避祟的异物。

汉代时人们以桃木做成“刚卯”佩在身上辟邪,以桃木做成桃符钉于门户以驱鬼,桃符后来发展成春联、门画,成为人们年节相送、辟邪纳福的吉

祥礼品之一。

礼尚往来中的祝福主题比辟邪主题要广泛得多。

人们赠长者以寿面、寿桃,是祝福老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赠赴考书生以糕棕,是祝其“金榜题名”;

赠新婚夫妇以枣、栗、桂圆、花生,是祝新人“早生贵子”;

有的地方新媳妇过门,娘家送“抬头面”,是祝福女儿在新家庭中过得舒心如意:

有很多地方都很重视送灯的习俗,据说是因为“灯”与“丁”音近,“送灯”便有人口“添丁”的祝福之意,于是便有各种“麒麟送子灯”、“送子娘娘灯”。

江苏旧俗,正月初八日,有闺女出阁者,送各式灯至婿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明角麒麟送子灯;

江苏淮安旧俗,是在元宵节后的十数日中,或以一小红灯送至久盼无子人家,或者以取自城东麒麟桥堍的方砖一块代替。

江苏兴化则送以泥制孩儿灯一盏,俗云此灯系送子观音迎来,望子情切人家若迎得此孩儿灯至,必欣喜莫名。

与送灯习俗相近的,又有一种送“袋”习俗。

如江苏一些地方婚俗,在男家送来的期单中,必有以带籽棉花为新妇装被一项,称“下子被”,以布袋为新娘铺路则称之为“传代”;

南京旧时婚俗,男方聘金到女家后,女方以翁姑新郎针线回礼,另要“回三代”:腰带、钞带、袜带。后又变为只送“二代”。谓女家自留一“代” 等等。吉物与凶物。民间送礼习俗中,以吉物为本,一般绝不能送凶物。“凶” 为不吉利,一切不吉利的器物不应赠送别人,所以民俗中忌送“钟”,因“钟”、“终”音近;忌送“梨”,“梨”“离”同音,更不可分梨。因忌“分离”, 有的地方甚至忌送伞,只因“伞”与“散”同音。等等。但是,凶物的界限自身却很灵活,为死者守丧的孝服为“凶物”,但并不是一切与死者相关的品物都为凶物。江苏等地的习俗中,高寿而终的丧事为“白喜”,丧家以礼糕送给亲友,以碗送亲友,称为“寿糕”、“寿碗”、人们不但不忌,还以得赠为幸,称为可以“借寿”。“吉物”的概念则更有意思。一般祝福、贺喜、辟邪、驱祟之物都应为吉物,属于“吉物”范畴的,似乎就有一种特许的优待权利,可以百无禁忌。蛇、蜈蚣、蝎子、蟾蜍、蜥蜴等都为毒物,但人们不仅不忌讳,而且还喜欢以这些形象附于衣物佩饰之上,尤其在端午等岁时节日时作为辟邪礼品更为盛行,不仅衣物上绘有这些五毒形象,而且还用布头缝缀成一只只小布袋“五毒”形象,用细铁丝缠结于小莲花帽圈上, 让小儿佩戴。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毒虫不毒了,人们对其更无所禁忌。这些张牙舞爪的形象之所以能如此安稳地在人们的喜庆活动中有一席之地,则大概也与这些辟邪衣物本身为“吉物”有关,似乎是借“吉”之正气镇住了这些作恶的邪孽,亦使它们“改邪归正”了一样。

“吉物”之“吉”似乎可以使“喜上加喜”,可以“化险为夷”; “凶物”之“凶”又似乎可以被某些“喜庆”符号淡化。

雅与敬。 “雅”是文人交往时标榜的一种旨趣,以能体现文人清逸淡泊的品格为

标志,因此文人之间互赠的礼物,常常是文房四宝、香茗怪石、四时瓜卉, 风物蔬果等。

在日常的馈赠中,人们应尽量细致、诚恳、周到地体现对对方的敬意。对长者,以寓示长寿、美德的形象表示尊崇;

对师长,以诚挚有节的礼仪表示感激;

对友人,以恳切、无私的情意表示对友谊的珍重,即便有所忠告,也尽量以婉转、含蓄的方式借物寓义;

对后辈的奖励赠予,不可以长自居,应用礼物给予更多的鼓励和指点, 不作无度的鼓吹也不抱无益的苛求。

总之,使受礼者在礼品之外有更大的收益。

在馈赠礼仪中,人们恭敬而立,目不斜视,身不倚榻,不作兴足踏门槛, 不可一足踏户内一足踏户外;递赠时,以双手捧呈,也以双手收下,不可一手插兜,等等。

诸如此类的行为约束,都共同表现着一个“敬”的主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