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忽忽儿和跳蚤飞摸痒(节选)
李治中
纽扣的两个新朋友
有个小姑娘叫纽扣儿,她有两个奇怪的朋友,一个是蜻蜒忽忽儿,一个是跳蚤飞摸痒。
小姑娘姓纽,刚生出来的时候,细细巧巧的。奶奶说;“比我雪花呢大衣上的纽扣儿大不了多少。”所以,小姑娘就被叫作“纽扣”了。
纽扣胆子小,在上小学三年级。说话结结巴巴的,同学们都嫌她笨,笑她,纽扣只好脸红红地走到一边去,不过她从不哭。她是个心眼儿实在的小姑娘。她以为大家就该这么对待她。有一天上音乐课。老师教一句,下面同学们齐唱一句。有好几次,同学们串通好了捉弄坐在头排的纽扣,老师唱了一句,同学们故意不唱,唯独纽扣尖着嗓子一个人唱出声来。
同学们哄堂大笑,第四次“独唱”,把音乐老师逗火了,他不分青红皂白,说纽扣故意跟他捣蛋,罚她站到教室最后去。
纽扣一直坐在教室头排。她还是第一次上课的时候站在后排,觉得很新鲜,同学们黑黑的头发,各式各样的后脑勺,一个个摇头晃脑大声唱歌。有的脖颈白,有的脖颈黑,女孩子的后脖子上,还飘着细细的水草似的茸毛。纽扣心里直痒痒,很想一个一个摸过来。当然她不敢这么做——想着就够有趣儿了。她悄没声地笑。同学们没了开玩笑的对象,只好卖劲地唱歌。纽扣仔细地分辨,发现每个同学的嗓子都不一样。最让她“呼呼”心跳的是,谁要是只张嘴不出声,从后脑勺上就可以看出来,而且止不住就盯着人家的后脑勺使劲看。把人家的头发都盯得竖起来,这时候,纽扣就会被人转过头来凶霸霸地翻一个大白眼,吓得纽扣紧紧闭上眼睛。
看来看去,女同学后脑勺上的发夹倒挺有看头的。有玻璃球儿、塑料花儿、草帽串儿、卡通动物什么的;有的俊,有的丑,五花八门。纽扣想起来, 自己没有发夹儿。妈妈说,小孩子头发嫩,戴发夹不好,所以纽扣从小就梳童花头,齐眉盖颈,很是可爱。
从音乐课罚站这天起,纽扣儿就想有个发夹了。上学,放学,跟妈妈上街,她老注意女孩子头上的发夹,让大家都羡慕她。
这天睡午觉,纽扣梦见一只大绿眼睛蜻蜓,悬在她面前朝刘海须儿直扇风。对她说,“你如果扎一个冲天小辫儿,我就停在上面做发夹!”
纽扣仔细打量,蜻蜒浑身老虎似的黄绿斑纹,两对翅膀透明又挺拔,上面细细的花纹像纽扣最宝贝的树叶书签上的筋纹一样。最好看的是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绿晶晶,亮闪闪,跟绿宝石似的。转起来又好玩又好笑,像装了小珠轴承一样。纽扣也不管是不是在做梦,马上把头发梳了一只冲天辫儿, 蜻蜓飞上去,颤颤地停住,说:“咱们去照照镜子。”
镜子里的纽扣小辫冲天,一派欢天喜地的俏模样。纽扣咧嘴笑个不停: “我好喜欢。”
蜻蜓说,“那我们做好朋友。”
纽扣高兴极了,“做最好最好的朋友好不?我叫纽扣!你呢?” “忽忽儿”蜻蜓飞快地飞开,在纽扣面前一尺远的地方悬停着,大眼睛
上下左右转动,“我叫忽忽儿。”她飞到纽扣面前,亮晶晶的大眼睛像要看到纽扣的心里面去,“我们做永远不变心的朋友。”蜻蜓轻轻地,一字一句
地说。
纽扣呼吸都感到短气了,就像吃蛋糕只顾太香太甜太快地咽,反而噎住了一样。“永远不变心!”除了妈妈,从来没有谁跟纽扣这么神秘、这么庄重地说话。纽扣觉得心里一扯一扯的又舒服又有点痛,眼睛里泪水一涨一涨的又痒痒又有点酸,嗓子眼里一紧一紧的又兴奋又有点堵得慌。她觉得天好高好蓝、云好白好软,风吹过来那么轻快、柔和又那么有力量。好像要把她的小身子举起来,放到又白又软的云朵上去。啊,她脚不沾地飘起来了,头也有些晕。
她醒过来了。
纽扣跑到镜子前面,里面一个扎冲天辫的小姑娘睡眼惺松,冲她露出又惊又喜的笑脸。她试着往头上摸了一把,是自己的头,冲天辫直愣愣的蛮好玩。可是蜻蜓发夹儿在哪呢?
“忽忽儿,”她小声地叫,“忽忽儿。”又放大了一些嗓门。一点动静也没有。如果是做梦,蜻蜓忽忽儿在哪里?真奇怪。
咦!纽扣再往镜子里看,一只黄绿斑纹、眼睛亮闪闪的大脑袋蜻蜓,像个发夹一样粘在冲天辫的橡筋上,朝她直歪大脑袋哩。
俗话说得好,“朋友总是跟在朋友后面来。”纽扣从梦里找到蜻蜓忽忽儿,另一个朋友——跳蚤飞摸痒,就来得更好玩下午,纽扣就扎着冲天辫, 戴着蜻蜓发夹上学校。一开始同学们笑坏了,如今可不流行冲天辫。三年级学生扎幼儿园的发式,怎么看都怪怪的。不过,蜻蜓发夹可太美了,全校足有四百多小姑娘吧?用蜻蜓做发夹可是独一份。让人羡慕得了不得。好几个女同学一开始讥笑纽扣,“土老帽,大班小朋友。”过后又想借忽忽儿戴在头上神气神气。纽扣说行。可是忽忽儿不愿意。她飞到她们头上一个一个地闻,又摆脑袋不大高兴地回来了,其中一个还被忽忽儿“呸”了一声,可能是好几天没洗头,味道挺冲人吧。纽扣想道歉又想笑,小脸涨得通红。新鲜劲过后,同学们不再奇怪纽扣戴着一只活发夹了,调皮的同学却开始伸手去捉忽忽儿。
上午最后一堂语文课,被忽忽儿“呸”过一口的朱红红看同桌的刘明光老是捉不住警觉的忽忽儿,就捅捅他的腰,递给他用练习本卷成的空心棒儿, 做了一个横扫过去的手势。刘明光正暗自懊恼,这一下傻笑起来。
一股风过去,纽扣“哎哟”一声,冲天辫都给打散了。老师问,“谁在捣乱。”
“不是我,”纽扣四处乱找,看见忽忽儿在头顶不远处忽上忽下地飞着, 一颗心才不狂蹦乱跳了,这才头痛了起来。“刘明光打人。”她声音很小很小地解释。
“是你自己打自己。”刘明光是班里最称王称霸的男同学,他大声嚷嚷。“纽扣同学,把蜻蜒放到教室外面去。”老师走过来帮纽扣系好辫子,
纽扣走到窗边,朝天空指指,忽忽儿听话地飞出去,放学以后才回到纽扣辫子上。
忽忽儿安慰纽扣,“没关系,我不怪你!”
纽扣说,“可我还是生朱红红和刘明光的气。”
忽忽儿说,“算啦,别去想过去了的事情,你想不想认识我的好朋友飞摸痒。”
“飞摸痒?她也是蜻蜓吗?”纽扣眼睛发亮,她马上想像扎着羊角小辫
一边一只蜻蜓当花结子的模样。 “不是,她是一个很小很小很够朋友的跳蚤。”纽扣笑起来。路上的行
人好奇地看着放学回家、突然独自发笑的小姑娘。“她在哪里?”
“在菜市场。她现在住在——唉,我也不知道是哪只鸡的尾巴上。” 吃过午饭,纽扣便迫不及待地跑出家门,一会儿功夫,就到了热热闹闹
的菜市场。
纽扣照忽忽儿说的,到了鸡笼边,一个一个公鸡的尾巴去看;如果有根漂亮的羽毛在一上一下摇晃,那肯定是飞摸痒在上头荡秋千。
可是每只公鸡的尾巴都在一跳一弹的,哪一根上藏着跳蚤呢?她只好这只鸡尾巴摸一把,那只鸡尾巴摸一把。
一个卖鸡的说,“想买一个屁股里有蛋的公鸡吗,小姑娘?”
另一个鸡贩说:“别逗人家啦,小姑娘是想做鸡毛踺子吧?我们来帮帮她。”
一呼百应,鸡贩们都从自己鸡宠里拔下最长最好看的尾羽给了纽扣。纽扣连声谢谢,两只手抓着两只鸡尾巴似的跑开——做几十个踺子都够了。
纽扣把羽毛放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蜻蜓忽忽儿骨碌着大眼睛仔细寻找,叫一声“飞摸痒,”骂一句“讨厌鬼!——看你躲,看你躲,等我找到你,我要一口口水沾住你,好好让你吃回苦头。”
纽扣听得直笑。“呜”地一声,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满地鸡毛都上天啦。纽扣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捉住三根。忽忽儿好不容易抱住一根,整个身子被风吹得歪歪斜斜。
就在这时候,她和纽扣都听到了一个细细的声音,透着恶作剧的得意。“唉,看你们俩这么卖力,今天我就不帮忙吧。我在这呢!老朋友。”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颗恁呢:跳蚤飞摸痒就躲在纽扣的眉毛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