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气中毒之谜
当左拉完成《三名城》的创作计划的时候,他已经快六十岁了,但他并不因鬓发增白而止步。勤奋多产的左拉又立即提出了第三个创作计划,这就是《四福音书》。它包括《繁殖》、《劳动》、《真理》、《正义》四部小说。这个创作计划惟因左拉煤气中毒,未能如数完成。
《四福音书》的创作,开始于一八九八年流亡英国时期。这部系列小说, 均以探索社会理想为课题,反映了左拉晚年执意变革现实的伟大思想。他想用《繁殖》来描写理想的家庭,宣扬父爱、母爱和家庭间的子女之爱;用《劳动》来描写理想的城市生活,由劳动的社会化来促成人们之间和睦相处的关系;用《真理》来描写理想的国家,借教育以促进各民族的友爱合作;用《正义》来描写理想的世界,以人道主义精神和正义事业,共同发展和增进人类和平、友谊的崇高感情。
当时的欧洲,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的空想社会主义学说广为流行;与此同时,厌世悲观的欧洲“世纪末”思潮也日趋泛滥,尤其在法国,占国民大多数的拉丁民族,从十九世纪中叶以来,人口逐年减少,这在法国人们中间引起极大的恐慌,以为这样下去,拉丁民族行将全部灭亡,因而滋长了“人种末”的恐惧心理。在社会政治方面,人生只有忧虑,没有出路,痛感人生无常,虚幻凄苦,到头来死路一条,因而悲观厌世,或者玩世不恭,或者堕落颓废,这就促使“世纪末”思潮泛起。
面对这种复杂的现实,左拉并不赞同“世纪末”思潮。他认为,每当世纪末的年代到来,人们应以最后的努力,来弥补本世纪失去了的时间,正如长跑竞赛到达终点前的冲刺一样。在世纪末年代,人们应为着解决如何生活, 怎样追求理想的问题而坦率地开展各种精神活动。因此,他接受了当时的空想社会主义学说,企图变革现实,创建美好的未来,为世纪末找出一条新路。现在看来,左拉笔下的这种空想社会主义,只不过是一种改良主义而已。在小说《繁殖》中,左拉主张封闭酒店,开办学校,增加工资;他反对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也反对节欲、堕胎和卖淫。主张多生多养子女,子女越多, 家庭的感情越笃。他提出减少弃婴的惟一办法,就是设法找到孩子的母亲, 鼓励她们,给她们以做母亲的生活条件。在小说《劳动》中,左拉曾经描绘出一幅空想社会主义的图景:主人公吕克·佛洛芒在阅读了傅立叶的著作后, 便按照理想办起一所工厂,实践傅立叶提出的资本、劳动和才能三结合的主张。在这里,废除了工资制度,工人、工程师、厂长、会计、技术员,人人都成为工厂的主人,共议大计,共享成果。工人们不以劳动为痛苦,反以劳动为享乐,人人快乐无比。
《四福音书》的艺术构思,反映了左拉晚年寄希望于国家繁荣,社会安定,人民幸福的美好理想,表明他也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一八九九年, 左拉在伦敦撰写的《繁殖》出版了,一九○一年,《劳动》也按预期计划与读者见面,《四福音书》的第三部《真理》于一九○二年夏季脱稿。接着, 左拉入手撰写第四部《正义》。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故终于发生了。
一九○二年九月二十八日,左拉在巴黎近郊的梅塘别墅度过夏季之后, 回到巴黎布鲁塞尔街二十一号的寓所。不巧那天天气特别潮湿,他的夫人身体不适,晚间点燃起卧室内的壁炉,炉火很旺。入睡后,由于壁炉的烟囱阻塞,煤气倒灌进来,致使左拉夫妇和房内的那只小狗一齐中毒窒息。
次日上午十时许,仆人深感迷惑,呼叫后不见动静,遂破门而入,才发现左拉已失去知觉,倒在卧室的地毯上。经过多方抢救,体弱多病的夫人和那只小狗都救活了,惟有素来以身体健壮著称的左拉却始终没有苏醒过来。当时,地方警察局写了一份检查报告,认定他是煤气中毒的自然死亡,新闻报纸也照此披露。但是人们对此仍疑团重重,猜测其间必有奥秘。
就在出事的那天,报丧人雨塞·法斯格先生和费尔南·德穆兰先生一出现在左拉的女友让娜·罗泽罗面前时,人们尚未开口,她就立刻预感到发生一件不幸的事情,她失声呼叫:“别人把他杀死了吗?”人们联系到德莱菲斯事件的暴风雨时期,便发生过保皇党徒和军事当局的走狗妄图暗杀左拉的事。人们一直在猜测,可能是当时反动集团收买了几个人,预先密谋将左拉卧室的出烟孔封闭起来,以便谋杀左拉,报复他对德莱菲斯事件的干预,破坏左拉的整个社会生活和文学活动。这难道不是一起政治性的谋杀事件吗? 对左拉颇为熟悉的都鲁日医生,也深感左拉死得意外。他在《医学及心理的考查》一书中,认为左拉那奇特和强健的体质,既没有任何器官上的疾病, 也没有内在的病症,是完全能够活到高龄的,可是一个塞满渣滓的壁炉烟囱, 竟夺去了他的生命,这几乎成了一场无法解释的灾难。人们叹息着,这煤气中毒之谜,究竟何时才能揭开呢?
只有一种事实:左拉确实死了。可怖的惨痛,不幸的噩耗,使周围的人们震惊不已。左拉的妻子、儿子、女儿怀着沉痛的心情,在布鲁塞尔街向遗体告别。爱弥尔·左拉像一座美丽的大理石雕塑像似地躺卧着,仪表威严, 神情自若。亲人们相对无言,泣不成声。此年十月五日,在巴黎举行左拉的葬礼,含泪的民众从四面八方汇集拢来,怀着敬仰的心情,护送堆满鲜花的柩车,徐徐走向蒙马特墓地。
在墓地,左拉生前的好友纷纷发表演说,安那托·法朗士的声音尤为洪亮有力,他的演说,时时被群众的含泪的口号声所打断。
一九○三年九月二十九日,当左拉逝世一周年之际,左拉生前的一大群朋友和崇拜者不约而同地聚集到梅塘别墅,人们倡议建立一个为纪念这位有名望的小说家的巡礼会。从那时起,这个巡礼会定于每年九月二十九日举行, 后来又改在十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它成为团结文学家,造就培养青年一代的特别仪式。
左拉去世之后,声誉倍增。法国众议院曾作出决议,要把左拉的遗骸从蒙马特公墓迁葬至国葬院。就在他死后的第六个年头,一九○八年六月五日, 左拉的遗骸终于迁葬了,雕塑家爱米尔·德锐为左拉雕成一座半身石像。一九二四年一月二十七日,人们又在左拉的诞生地圣·若瑟夫街的旧居里,为左拉建起一块纪念碑。
在左拉活着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奢望,“惟一的野心,就是使自己有一部广为流传而且万古长存的作品”。其实,这种广为流传而且万古长存的作品又何止一部呢?左拉的作品已被译成欧美各国六十多种语言文字,流传于全世界。他的手稿,除《娜娜》的原稿放在美国的纽约图书馆,《三名城》的原稿放在爱克斯城的麦沙勒图书馆外,其余手稿差不多全部存放在法国国立图书馆内。多少个文人学者慕名前来巴黎,瞻仰左拉的遗像;数不尽计的文学青年,正在继承和研究他给后人留下的丰富而有益的文学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