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商人》

大家都知道，威尼斯是意大利的一个著名古城，是个和我国苏州有点相似的“水乡”，街上水道纵横，可以行舟，风光旖旎，像梦一样美丽。“威尼斯商人”指的就是这个城市一位名叫安东尼奥的商人。此人为人豁达大方，乐善好施，特别是对朋友重义轻利，助人为乐，赢得了众人赞赏。有一天，他的一位好友巴萨尼奥前来求援，说是附近贝尔蒙特城有一女郎鲍西娅年轻美貌，德行卓越，远近人们向她求婚者甚多，如安东尼奥能借给他一些钱，他认为以自己的人品和才智，必能获胜，娶她为妻。安东尼奥当时手头刚好无钱，他说自己的钱都向海上投资，现身边既无现款，又无可以变卖成现款的货物，但他答应一定为朋友尽力，设法到威尼斯去借。

如前所述，鲍西娅的求婚者不在少数。她的婚姻条件甚不平常，因她父亲死前曾立下遗嘱，要女儿将来结婚照此办理。父亲的遗嘱甚怪，要她设置三个匣子，一个金的，另一银的，还有一个是铅的，其中只有一只内装有鲍西娅的小影，谁要选中这只有小影的匣子，便可娶她为妻。更奇怪也更苛刻的是，遗嘱还要求婚者保证，如若选错了，他便一辈子不得结婚。一连四位求婚者来到，看见条件太苛，不敢问津，都来向她告别。第五位又来了，他是摩洛哥亲王，却是个不幸的人，下决心，选了金匣子，当场打开来看，里面竟是一个骷髅，内有一张纸上写着：

发闪光的不全是黄金，

古人的说话没有骗人；多少世人出卖了一生，只因迷惑于我的外形。

镀金坟墓装的是蛆虫。你若聪明像胆大一样，四肢年轻见识却老成，就不会得到如此回音，别了，你的求婚已不成。

（二幕七场 65—73 行）摩洛哥亲王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接着，法国的阿拉贡亲王也来求婚，

他选了银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个傻瓜的画像，还有一张纸，写的是：这银子在火里炼过七道，

要判断万试万灵永不错，也必须金刚烈火炼七遭。谁要是终身只追逐幻影，便只能幻影中把幸福寻。这样人不管他找谁为妻，他自己总归是傻里傻气。

去吧，你此事业已一败涂地。

（二幕九场 63—70 行）现在回头说巴萨尼奥借钱一事。安东尼奥言必信、行必果，既已答应了

朋友，便千方百计设法筹款。他找到了高利贷者夏洛克，拿自己船上的货物作担保，希望能借到三千块钱。夏洛克是城里有名的犹太富人，为人悭吝刻薄，放债利息很高，条件又苛，这且不说。更值得注意的是他个人特别恨安东尼奥，这固然由于安东尼奥一向憎恶夏洛克的为人，也由于夏洛克是犹太人，平常受基督教徒歧视很厉害，而安东尼奥便是一位基督教徒。此外还有个原因，便是安东尼奥借钱给人家，经常不要利息，影响到夏洛克经营的高

利贷业。夏洛克见安东尼奥来向自己借钱，最初不愿借，后来想到这是个报复的机会，同意借钱，定了个极为古怪而残酷的条件，即：贷款以三个月为期，到期不还，安东尼奥必须从自己身上割下一磅肉来还债。安东尼奥听了，一是以为这不过是夏洛克开开玩笑而已，没认真对待；二是肯定自己货物必能在三个月内由海外运来，便不顾巴萨尼奥的反对，同意了条件。于是三人同往律师处签订合同，约好如三个月后安东尼奥不能偿还三千元欠款，夏洛克就可以在他身上任选一个地方割下一磅肉来。

当天晚上巴萨尼奥准备宴请宾客及举行一个化装舞会，也请夏洛克来参加。事实上这是巴萨尼奥和自己的好友罗兰佐商量好的“调虎离山”计。因为罗兰佐与夏洛克的女儿杰西卡相爱，然而杰西卡的父亲夏洛克不同意，对她管得甚严，她乃和罗兰佐约好晚上二人一同逃跑，巴萨尼奥大宴宾客，夏洛克一离开家，杰西卡便可趁机逃亡。果然，当晚杰西卡与情人罗兰佐一同乘船出海，逃往外地，杰西卡还带走夏洛克许多金银财宝。夏洛克回家发现时已晚，他懊丧万分，无法可想。不久。即传来消息说他女儿杰西卡与罗兰佐拿了他的钱在热那亚过着豪华生活，他听了气急败坏，连声咒骂自己女儿，说：“我希望我女儿死在我的脚下，满耳朵戴满了珠宝！我愿她就在我脚下安葬，把那些银钱都填在她棺材里！”①除此以外，也有一个消息使他高兴，即他听说安东尼奥的船在海上沉没，他欢欣若狂，连声说：“好消息！好消息！哈哈！”甚至准备去法院控告安东尼奥了。

上面已说过，巴萨尼奥借钱是为了去找鲍西娅求婚，他果然到了贝尔蒙特。鲍西娅见了巴萨尼奥，见他温文尔雅，一表人才，也很喜欢他。但父亲遗命不能违，求婚一事，还得用选匣子办法。她真怕巴萨尼奥选错了匣了，耽误二人终身，便劝巴萨尼奥不要着急，在城里多住些时，然后再冒险一试。这样至少也比现在匆忙中赌运气好。谁知巴萨尼奥不同意，不愿这样提心吊胆等待，宁可立刻去选，成败利钝，顾不了了。巴萨尼奥是个有心思有头脑的人，他看到金、银、铅三个匣子时，不为表面现象所惑，认为“外观往往和事物本质不符，世人却容易为表面装饰所欺”（三幕二场 73—74 行）。经过深思熟虑，他选了质朴无华的铅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美丽的鲍西娅的画像！再看一张纸，上面写着：

不凭外表作抉择，选中目标多幸运！胜利既已归属您，应知满足勿旁寻。此事如若您中意，掌握幸福莫迟疑；请即转身向此女，赠她一吻定终身。

（三幕二场 132—139 行）此时，巴萨尼奥固然万分欣慰，鲍西娅也同样欢快激动。她郑重其事地

把一枚戒指献给自己的丈夫，要他戴在手指上，永不脱去，并告诉他如果任何时候他让指环离开自己身边，或不慎遗失，或把它送人，都预示着他爱情的完结。

① 三幕一场 91—94 行，按：夏洛克这段话是用散文说的，不是诗。

巴萨尼奥的朋友葛莱西安诺陪同他去鲍西娅那里，葛一看自己好友婚事已谐，当即向这对即将结婚的情人祝贺，同时提出请求，希望和二人一同结婚。巴萨尼奥说，“很好，只要你能找到一个妻子”。葛莱西安诺说妻子已找到，就是鲍西娅小姐的使女尼莉莎。鲍西娅一问尼莉莎，果然如此。这是好事，她有什么不同意呢？两对恋人欢欢喜喜等待婚期的到来。

乐极生悲，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传来了坏消息。安东尼奥给巴萨尼奥来了信，说他的所有在海上航行的船只都触了礁，无一艘归来。三月之期已到，安东尼奥不能如期还债，夏洛克坚持索取一磅肉。安东尼奥的信最后说自己只有一死了事，巴萨尼奥欠他之款一笔勾销，他不要了。他只愿在死前和好友再见一面，便心满意足。鲍西娅说，婚礼照常举行，她可以把妆奁费六千元交巴萨尼奥带去，还给夏洛克双倍的钱，以拯救安东尼奥生命。

巴萨尼奥和葛莱西安诺立即动身，前往威尼斯。他们一走，鲍西娅便对罗兰佐和杰西卡夫妇说，她和自己使女尼莉莎准备去一修道院幽居，以等候她们丈夫的归来。她把家里一切托付给罗兰佐夫妇代管，便与尼莉莎走了。但她事实上根本没去什么修道院，而是与尼莉莎二人女扮男装，前往威尼斯去了。

威尼斯法庭开庭审判。在法庭上，威尼斯公爵出于对安东尼奥的同情心，想尽方法劝说夏洛克，希望他接受安东尼奥的赔款（即：不是还三千元，而是增加一倍，还他六千元），放弃索取一磅肉的要求。孰料夏洛克固执异常，坚持照契约办事，割安东尼奥身上一磅肉。他回答公爵说，他只要一磅肉， “要是您拒绝了我，那么让你们的法律见鬼去吧”。正在双方各不相让，难分难解时，突然听说法庭从帕度亚请来协助审理此案的法学博士来了。原来，这位“法学博士”不是别人，正是着了男装的鲍西娅装扮的，尼莉莎也穿了男装，算是“博士”的“书记”。尼莉莎带了封信来，信上说法学专家培拉里奥因病未能前来出庭，特派青年博士鲍尔萨泽（即女扮男装的鲍西娅）前来代替自己执行职务。于是，化了装的鲍西娅便正式坐在法官席上，进行审判。鲍西娅再三要求夏洛克慈悲一些，不要索取安东尼奥的肉，被告一方愿出三倍的钱还他。夏洛克仍然坚持要割肉，寸步不让。鲍西娅说，既然如此，那便只有依法办事，进行割肉。夏洛克高兴极了，准备在安东尼奥心口附近开刀。剧本是这样写的：

鲍西娅那商人身上的一磅肉是你的；

法庭判给你，法律给予你。夏洛克最正直的法官！鲍西娅你必须从他胸前割下这磅肉，

法律许可你，法庭判决你。夏洛克最博学的法官！判得好！来，预备！

（四幕一场 299—304 行）正当夏洛克得意洋洋、马上就准备割安东尼奥心口上的肉时，突然，鲍

西娅话锋一转，说：

且慢，还有一件事呢。

这契约没允许你取他一滴鲜血，它写的明明白白只是“一磅肉”。照文书你能够取得他的一磅肉，但若是在割肉时

如流下一滴基督教徒的血，

按法律你的土地及财产

都必须全部充公归于威尼斯。

（四幕一场 305—312 行）

夏洛克目瞪口呆了！鲍西娅的这几句话，像晴天霹雳一样，打向夏洛克，使他不知所措。这时，他再也唱不出对法官的赞美诗，该轮到安东尼奥的朋友葛莱西安诺赞扬法官了：“啊，正大光明的法官！听着，犹太人：啊，博学多才的法官！”夏洛克在惊呆后稍一清醒，知道事情不妙，立刻改变要求，说：“那么，我愿意接受条件收下三倍赔款并同意放了那基督徒。”就连巴萨尼奥也拿出了赔款，准备交给夏洛克。然而法官说不行，根据借款契约规定，他只能割肉，不能接受赔偿，而且割肉时流一滴血，或多割、少割一丝一毫，都要抵命，而且财产充公。夏洛克进退两难，只好说他只愿收回本钱，其他都不要了。鲍西娅说连这也不行，因为夏洛克已当庭拒绝了要钱，他现在除了冒自己生命危险割下那一磅肉外，什么也不能要。夏洛克无法可想，只好说这场官司他不打了。法官说，不行，因为根据威尼斯法律，如果一个外邦人企图谋害威尼斯公民，查有实据者，其财产一半归受害人，另一半充公，犯罪者的生命则由公爵处理，要夏洛克快请求公爵开恩。公爵说饶了他的死罪，但其财产一半应归安东尼奥，另一半归公。安东尼奥主动代夏洛克求情，请公爵和法官从宽发落，免予没收夏洛克的一半财产，给安东尼奥的一半财产则由安东尼奥代管，等夏洛克死后交给其女儿、女婿。但有两个条件，一是他必须改信基督教，二是必须当庭立下文契，死后财产全部赠给女儿、女婿。夏洛克无话可说，只能同意。

整个审判期间，不论是鲍西娅的丈夫巴萨尼奥或其他任何人，所有的人都没认出法官是女扮男装，而且就是鲍西娅。可见鲍西娅化装得很好，同时口音也装成男的，装得很像。审判结束，巴萨尼奥与安东尼奥都对法官感激涕零，愿意拿出当初准备偿还夏洛克的三千元送给法官，作为酬谢。化装为法官的鲍西娅有意考验自己的丈夫，便说自己不要钱，但如巴萨尼奥真心实意酬谢自己时，则愿意要他手上的指环。巴萨尼奥老实说指环是妻子所赠，赠时再三叮嘱他决不能把它遗失或送人，因而碍难遵命。鲍西娅说这是他的推托之词，说完便退出法庭。安东尼奥感到太不过意，终于说服巴萨尼奥脱下指环，请葛莱西安诺快追上法官，把指环赠给法官。扮着法官的书记的尼莉莎也用同样办法，把自己赠给葛莱西安诺的戒指要了过来。然后这两个青年女子遂赶回贝尔蒙特，又换上女装，恢复本来面貌，等待自己的丈夫归来。

鲍西娅和尼莉莎刚比她们丈夫早到家一步。两个妻子一看丈夫回来，便向他们要指环，巴萨尼奥和葛莱西安诺拿不出指环，只好照实说指环送人了，两个女子便指责他们不忠于妻子。安东尼奥慌忙代巴萨尼奥求情，保证巴萨尼奥以后再不敢对妻子不守信用。这时，鲍西娅把指环拿出，说她将再给自己丈夫一个指环，希望今后再不要拿来送人。巴萨尼奥一看，竟是原来自己那个指环，大为吃惊，不知是何缘故。鲍西娅不慌不忙，拿出法学专家培拉里奥的信给自己丈夫看，他才恍然大悟，知道原来那个年轻聪明、博学多才的“法官”竟然就是自己的妻子鲍西娅。不久，又传来了好消息，安东尼奥的船只全部从海上归来，毫无任何损失。喜剧在两对夫妻一片欢笑声中结束。

《威尼斯商人》在莎士比亚全集里，是被算作喜剧的。事实上，它不完全是喜剧，应该算作“悲喜剧”，更为合适。剧本里有不少悲剧因素，有一切可能成为安东尼奥的一出悲剧，只是到了后来，鲍西娅出现在法庭上，才

救了安东尼奥，使得悲剧未能发生，最后以喜剧结束，这个剧本的浪漫主义气息也很浓厚：鲍西娅的婚事要用选匣子的办法来决定，就是典型的浪漫主义手法。此外，“一磅肉”的契约，鲍西娅女扮男装充任法官，以至于“指环”插曲，都是浪漫主义的。和莎士比亚一般的喜剧不同，《威尼斯商人》的主要故事线索不是爱情，而是安东尼奥和夏洛克间的斗争。这一斗争，反映了文艺复兴时期一位具有较好个人品质的商业资本家安东尼奥与高利贷者夏洛克之间的斗争。对它的描写本质上是清醒的现实主义。

作品歌颂了友谊，也严厉地谴责了高利贷者的重利盘剥。安东尼奥为了朋友的幸福，替朋友冒险借钱，以至差一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安东尼奥是莎士比亚在自己许多作品里歌颂的众多人文主义代表人物之一。剧本塑造了反面人物夏洛克的形象。夏洛克嗜钱若命，靠用高利贷剥削别人发了财，是个典型的吸血鬼。他不仅对一切向他借钱的人敲骨吸髓，剥皮抽筋，甚至对自己女儿也极端苛刻。仆人朗斯洛特在他家里也给饿得骨瘦如柴，不堪其苦。夏洛克为人既凶狠毒辣，又狡诈万分。他和安东尼奥订立的“一磅肉”契约，事实上是要置安东尼奥于死地。莎士比亚这一剧本是如此著名，他所塑造的反面人物夏洛克如此成功，以至“夏洛克”在英语里已成为字典上一个词，专指冷酷无情的吝啬鬼和高利贷者。但是，莎士比亚刻画夏洛克，并没有把他脸谱化或简单化，而是把问题发掘得较为深入，写得比较复杂。他既是高利贷者、吸血鬼，又是当时在欧洲资本主义社会备受歧视的一个犹太人。因此，从某种意义说，他（至少在种族受压迫、歧视这一点上）也是那个社会的受害者。对他的这两个方面，我们应区别开来，而且应看到他作为高利贷者是主要的，因此应当受到谴责。

鲍西娅是莎士比亚剧本中一个著名的女性。她美丽聪慧，博学多才，充满同情心，对人宽宏大量，处理事务精明能干。是她，在剧本里起了扭转乾坤的作用，在万分危急中，走上法官席，用自己的机智与才能拯救了安东尼奥，给了夏洛克以应有的惩罚。她是莎士比亚心目中、也是人文主义者理想中新式妇女的代表人物。她不但敢于斗争，而且善于斗争。她在剧本里表现得比她的丈夫巴萨尼奥、比安东尼奥等男子都能干得多。

剧本的高潮，也是剧本里最精彩的一场，就是第四幕第一场“法庭”场景。在这一场里双方斗争十分剧烈，矛盾极为尖锐，剧情极为紧张，全场戏紧紧围绕合同里的“一磅肉”进行着。上半场夏洛克气焰嚣张，咄咄逼人，鲍西娅一上场，立即扭转了局面，鲍西娅冷静沉着，不露锋芒，甚至采取“欲擒故纵”的办法，造成假相，使夏洛克愈加得意。正当夏洛克准备动手割安东尼奥心口的肉时，她突然一个“且慢”，然后便说根据契约，夏洛克只能割肉，不能滴血，如若违反，便要受法律严惩，一下子扭转了局势。鲍西娅不是靠自己法官的威势来取胜的，而是靠博学机智，她精通威尼斯法律，引经据典，处处以法律为根据，使得夏洛克节节败退，最后完全失败。读者阅读此剧时，请特别认真读“法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