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掌权

1 紧张的日子

下面是托洛茨基的妻子在事隔很长一段时间后对那段紧张的日子的记述:

我记得,仿佛是革命后的第二天或第三天,我走进斯莫尔尼的一间房间,看见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和列·达,似乎还有捷尔仁斯基、越飞和别的许多人在那里。大家由于睡眠不足,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衣领满是污垢,房间里烟雾弥漫⋯⋯一个人坐在桌边,身旁围着一大群人,等待指示和命令。列宁和托洛茨基周围也围着许多人。我觉得,人们仿佛是在梦中发号施令。在他们的举止和话语里有一种梦游症和月夜狂似的东西。我有一会儿仿佛觉得自己是在梦中看到这一切;我似乎觉得,如果他们不去好好睡一觉,换上干净的衣领,革命就可能夭折。因为我的梦幻跟这些衣领密切相关。我记得,过一天后,我遇见列宁的妹妹玛丽娅·伊里依尼什娜,仓促中我提醒她,应当给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换换衣领了。

“对,对。”她笑着回答我。

不过,这时换干净的衣领在我眼里已不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政权被接管了,至少在彼得格勒是这样。列宁还没来得及换自己的衣领。他面容憔悴,可是目光依然炯炯有神。他友好和温和地看着托洛茨基,带着那种表示亲热的笨拙的忸怩神态。

“您知道,”列宁吞吞吐吐地说:“从迫害、地下活动,一下子掌握了政权⋯⋯”列宁寻找着合适的词汇。“esschwindel-t①。”列宁突然找到了一个德语单词,而且还用手在脑袋边画了个圈。他们相对而视,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过后,很快转入正题。

要考虑组织政府的事。几个中央委员,就在屋角开了个紧急会议。 “叫什么名字?”列宁思考着。“绝不能叫部长,这是个陈腐的和被败

坏的称呼。”

“可以叫委员。”托洛茨基建议道。“只是眼下委员太多了。是不是叫‘最高委员’?⋯⋯不,‘最高’叫起来不大好。可不可以叫‘人民委员’?”

“人民委员?啊,看来,这个名称合适。”列宁同意道。“政府总的称呼呢?”

“委员会,当然应该叫委员会⋯⋯人民委员会,怎么样?” “人民委员会?”列宁附合道。“非常好,散发着强烈的革命气息!⋯⋯” 列宁对革命美学不很倾心,或者说不大喜欢津津乐道革命的“浪漫气

质”。但是他越是深入地接触整个革命就越是能准确地感受到革命散发的气息。

“喂,”就在那几天,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有一次突然问托洛茨基,“如果你我均被白党杀了,斯维尔德洛夫和布哈林能挑得起这副担子吗?”

“也许他们杀不了我们吧!”托洛茨基笑着回答道。

① 意为:弄得头晕目眩。

“鬼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列宁说道,说着也笑了起来。

1924 年,托洛茨基在回忆列宁的文章中第一次提到了这件事。后来他知道,当时的“三驾马车”的成员(斯大林、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对他提供的情况大为恼火,虽然他们不敢公然否认这件事。事实终究是事实:列宁只提到斯维尔德洛夫和布哈林,并未想到别的人。

列宁先后两次流亡国外,除当中短时间的间隔以外,前后共达 15 年之久,他对党在国内干部的了解主要是通过信件来往和难得的几次在国外的会面,只是在革命后他才有机会直接考察他们的工作。于是他不得不重新估价一些人,或修正别人给他提供的对某人的看法。作为一个具有高尚品德情操的人,列宁对人从不采取冷漠态度。这位思想家、观察家和战略家有时也会陷于感情的冲动之中。克鲁普斯卡娅在回忆录中也提到了这一点。列宁从来不匆忙地作出关于某一个人优劣的判断。列宁的眼睛像显微镜,能将瞬间进入视野的特点放大许多倍。列宁常常真正地迷恋上一些人。托洛茨基有时就取笑他:“我知道,我知道,你又在闹恋爱了。”列宁也知道自己这个特点, 只好付之一笑,有点儿窘迫,也有点儿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