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茫然与期待

廖瓦写了一篇跟第一个马克思主义刊物辩论的文章,送到敖德萨的一家民粹派的杂志。文章里满是警句、引文和攻击,真正的内容没有几句。他邮寄了这篇文章,一星期后又跑去探听结果。一个戴一副大眼镜的编辑同情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头发蓬乱、脸上没有胡子的作者。文章没有问世,但并没有谁因为这受到损失。

东撞西撞四处碰壁以后,大家决定办一个互教互学的学校。学员一共有

① 公元前 8— 前 4 世纪斯巴达奴隶主贵族子女的教育体制规定 7—20 岁的青少年在寄宿学校进行军事体育训练,受艰苦生活的磨炼培养克服困难的坚韧精神,学习读书、写字和唱歌。

20 人。廖瓦教社会学,这听起来相当神气。他全力以赴地备课,开头两课非常成功,可接着就感到资源已经枯竭。第二位教师讲法国革命,一开始就砸了锅,只好答应把讲稿写出来。他的诺言当然未能兑现。办学校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廖瓦跟这位教法国革命的教师,也就是索科洛夫斯基家最大的孩子,决定合写一个剧本。为了不受干扰,学生们甚至临时搬出公社,躲进一间谁也不知道的房子里。剧本以两代人的冲突为背景,反映各种社会思潮。虽然两位剧作者对马克思主义半信半疑,可是却在剧本里把一个民粹派描写成残缺不全的人物,而年轻的马克思主义者们则个个都勇敢、朝气蓬勃和充满希望。这就是时代的力量。剧本的浪漫主义成分表现在被生活所摧残的老一辈革命者爱上了一个信奉马克思主义的年轻姑娘,可是那姑娘却以一篇关于民粹主义的失败的激烈言辞把他给申斥了一通。

剧本没有最后写完,手稿由索科洛夫斯基带到另一住处。后来,当他们都被关进敖德萨监狱时,索科洛夫斯基曾试图通过亲戚寻找过手稿,也许他当时认为流放是修改剧本的最好时光。可是剧本没有找到,它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可能,保存它的主人在它那不幸的作者被捕以后,认为还是把它付之一炬的更好。廖瓦并不感到特别痛心,说实话,在他以后的坎坷生活中失去的许多手稿,其价值不知比它高多少倍呢!

1896 年,廖瓦总算回乡下去了一次,但仅仅是得到了一次暂时的和解。父母希望他成为一名工程师,而廖瓦还在对他仍然有很大吸引力的纯数学和越来越使这位年轻人倾心的“革命”举棋不定。每次一接触这一问题就会立即导致一场家庭危机。家人都愁容满面,非常痛苦,廖瓦的姐姐偷偷掉泪, 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在乡下做客的一位叔叔是位工程师,也是敖德萨一家工厂的老板,劝廖瓦到他那儿去住一段时间。这不失为摆脱僵局的一条临时出路。廖瓦在叔叔那里住了几个星期。他们常常争论利润和剩余价值问题。他的叔叔擅长赚取利润,却不能解释它。考数学系的事耽搁下来。廖瓦在敖德萨寻找着。寻找什么?应当说,主要是寻找自我。廖瓦偶然结识了一些工人,弄到一些非法印刷品,又当了几天家庭教师,为职业学校高年级学生举办了秘密讲座,还继续与马克思主义者们进行了辩论,不打算缴械投降。秋末时廖瓦又乘船来到尼古拉耶夫,重新同施维戈夫斯基一起住在那个园子里。

一切又都重新开始。他们讨论最近几期激进派杂志和争论达尔文主义, 茫然地准备着,期待着。什么是他们开始革命宣传的直接推动力,很难说得清楚,只觉得它来自内心深处。在这个知识分子圈中谁也没有进行过真正的革命工作。大家意识到饭后茶余没完没了的清谈与革命的组织工作有天渊之别。他们知道对工人的工作需要以秘密活动方式进行。当大家说出“秘密活动”这几个字的时候,人人表情严肃,十分庄重,甚至非常神秘。他们毫不怀疑,他们最终一定会由清谈转向从事秘密活动的,至于何时和如何实行这样的转变,谁也说不准。为了替自己的迟迟不采取行动辩解,大家彼此常说: 应当准备准备。这种说法毕竟不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