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书籍和早年的冲突
1 老作家瑟切夫斯基的考试
在廖瓦的学生时代,乃至在以后的青年时期,大自然和人在他的精神生活中所占的位置不如书籍和思想来得重要。尽管廖瓦出身农村,可他对大自然并不敏感。等他开始注意大自然,并且逐渐对它有所了解的时候,不仅童年已经过去,连青春也快结束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只是一群浮光掠影, 在他的意识里一闪而过。廖瓦发奋读书,在书本里寻找自己和未来。
他的读书生活是在 1887 年莫依塞·菲利波维奇下乡时开始的。那一次他带来了一大捆书,其中有托尔斯泰的通俗文学作品。最初,看书与其是乐趣, 不如说是个沉重的负担。每一本新书都有一些新的障碍:生词、无法理解的人物关系和现实与幻想相脱节的模糊不定的描述等。廖瓦把书丢开,又拿起, 又丢开,又拿起,对知识的半信半疑的快乐和对无知的恐惧交合在一起。也许,把当时廖瓦的读书状态跟草原上的夜行车相比拟可能非常合适:路旁的篝火在黑暗中闪烁,传来车轮的吱嘎声和人们的絮絮说话声。这一切似乎十分明了,可人们又一无所知:发生了什么事?谁的车?驮的什么东西?甚至人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往哪儿:是前进还是后退?没有一个人能像格里戈利叔叔那样清楚地告诉人们:“噢,这是咱们的大车在运小麦。”
在敖德萨,书籍挑选的范围更大,又有认真的指导。廖瓦开始如饥似渴地读书。他们常常迫使他中断读书去散散步。就是在散步中他也在思考着读到的东西,以至有时又急不可耐地跑回家继续往下读。每晚他都要请求延长15 分钟,有时甚至 5 分钟,以便看完一个章节。几乎没有一天晚上不为这件事发生小小的争执。
每晚家庭作业写完到临睡前的 1 小时(准确地说是 30 分钟)的朗读作品是廖瓦在敖德萨生活最初几年中最美好的时刻。莫依塞·菲利波维奇通常读普希金和涅克拉索夫的作品,而以读后者居多。到了规定时刻,女校长芬妮·索洛莫诺芙娜就会说:
“廖瓦,去睡吧。”
廖瓦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她。 “孩子,应该去睡。”莫依塞·菲利波维奇道。“再听 5 分钟。”他请求道。
于是他们给他 5 分钟。以后他同他们吻别,回房时他觉得整夜听他们朗读也不会困,可是一倒上床他就睡着了。
在这个家里的熟人中最有威望的要算老记者、浪漫主义作家和南俄著名莎士比亚专家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瑟切夫斯基。这个人智力超群,但嗜酒如命。因为这个弱点,他在别人、甚至在小孩子面前,都带着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他和芬妮·索洛莫诺芙娜小时候就认识,所以总叫她芬妞什卡。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一见面就非常喜欢廖瓦。老人询问了廖瓦在学校里的功课以后,就要他写一篇文章,题目是:试比较普希金的《诗人与书商》和涅克拉索夫的《诗人与公民》。廖瓦吓傻了。这第二篇作品他甚至没有读过。另外,最主要的,廖瓦见着瑟切夫斯基这位作家,心里就胆怯呢。“作家”
这个词,对于他就像是从一个无法到达的顶峰发出来的声音。 “那我们就来读读。”于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就读了起来。他读得动
人极了。“懂了吗?那好,去写吧!”他们让廖瓦坐在另一间屋里,并把普希金和涅克拉索夫的那两篇作品和纸张笔墨交给了他。
大约 1 小时后叫他出来交卷。廖瓦拿出一大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交给了作家。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飞快地看了几行,突然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喊道:
“你们听听,瞧他写的,真够棒的!” 接着,他大声念道:
“诗人与他所热爱的大自然生活在一起,大自然的每一种声音,无论是欢乐的还是悲哀的,都在他的心灵中得到回响。”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举起一只手指:“瞧他写得多好:‘每一种声音,’ 听着,‘无论是欢乐的还是悲哀的,都在他的心灵中得到回响’。”他的这几句话深深地铭刻在廖瓦的心中,使他至今难忘。
廖瓦在敖德萨时常有机会观看各种演出。他记得第一次走进剧院是在上中学预备班的时候,那是在女子学校的看门人格里戈利·霍洛德陪伴下看一出乌克兰戏。这个感受极不一般,简直非笔墨所能形容。廖瓦坐在那儿,脸色像复币一样苍白(这是后来格里戈利·霍洛德向芬妮·索洛莫诺芙娜所形容的话),内心经受着无以伦比的喜悦。幕间休息时廖瓦也不离开座位,惟恐——天晓得——漏看掉什么东西。
廖瓦被剧院的魔力吸引了好几年。后来他迷上了意大利歌剧——它真是敖德萨的骄傲。6 年级时为了能有钱去剧院,他甚至去当过家庭教师。有好几个月廖瓦偷偷地爱上了一位花腔女高音,她有一个神秘的名字叫朱泽宾内·乌格特,他有时觉得她是位仙女,是从天上下凡来到这敖德萨剧院舞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