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语:让历史学家来评判

写完《斯大林之谜》,经历了一次次强烈的心灵震撼,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眼前仿佛还有一个活的斯大林,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神态表情,他的音容笑貌,还都历历在目。

然而,能对斯大林再说点什么呢?心里却感到一片茫然。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边春风送暖,万物复苏,草木吐绿,又一个北京的春天。

许许多多的问题仍然挥之不去,在脑中涌现。斯大林作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他取得了超越前人、举世瞩目而永远铭刻在历史记忆中的辉煌业绩。他参加并领导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功的无产阶级革命,推翻了沙皇俄国和资产阶级临时政府的反动统治,在世界历史上建立起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他在苏联这个横跨欧亚大陆,二千二百四十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二亿多人口的庞大国家里激发起人们的创造热情,用他铁的手腕保证了国家的高度统一和团结,推动了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并实现了整个社会的革命性变迁。他把一个国家、一个时代打下自己永远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记。更重要的,是他领导苏联人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勇抗击了希特勒法西斯德国的侵略,从莫斯科打到柏林,取得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辉煌胜利。在此基础上出现了东欧一大批社会主义国家,并因此而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政治格局。斯大林成为一个世界巨人,他成了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当之无愧的伟大领袖,他改变了一个世界的命运,他把世界历史打下了自己的深刻印记。就对世界历史和人类命运的影响而言,斯大林无疑是少数几个屈指可数的历史人物之一。正因为如此,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人们都会怀着极大的兴趣来认识他, 历史学家更会试图从他这里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斯大林,仍将是历史注目的焦点之一。

斯大林为什么会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千百万人为什么会狂热地崇拜他?斯大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身上好的品格和坏的品格对于他的人生发展都起了哪些作用?⋯⋯对于这一切,每个人自然可以通过自己的思考和研究得出自己的结论。

对于他的好的方面和坏的方面,对他的肯定和否定,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和许许多多的著作说了许许多多的话。说他好话、为他歌功颂德的有他的同事、学生和宣传机构,还有许多伟大的作家如爱伦堡、肖洛霍夫,甚至还有他的对手如英国首相邱吉尔,更难以想象的还有他的政治反对派如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布哈林、拉狄克等人——他们死到临头还在为斯大林大唱赞歌,当然,他们各自出于自己的不同动机和目的。说他坏话、对他否定谴责的有他的敌人,他的受害者,有许多持不同政见的历史学家,也有他以前的同事后来的继任者如赫鲁晓夫,甚至还有他倾注许多爱的他的女儿。这许许多多复杂的矛盾的现象正是由于他本身的极端复杂性和矛盾性所决定的。苏联著名学者德·沃尔科戈诺夫在《斯大林现象》一文中写道:“斯大

林是历史上最复杂的人物之一,在我国历史(俄国史和苏联史)上,没有比斯大林更矛盾的人物。他一个人所受到的赞扬和指责都足够整整一个罗马军团的历史人物来承担。如果我们在真理面前、在历史面前是诚实的,那就不能不承认约·维·斯大林对于为争取社会主义和捍卫社会主义的斗争中所作的无可争议的贡献,也不能不承认他的不可饶恕的政治错误和罪行”。他认为,“能够名垂千古的人为数不多,斯大林是其中的一个。然而他的不朽是

不安宁的。关于他在我国历史上的作用将会长期争论下去,伴随着各种各样渲染过的修饰语:既有信仰,也有仇恨;既有痛苦,也有永恒的困惑。不管怎样,斯大林的命运再一次使我们确信:归根到底,伟大思想的权力比人们的权力更强大”。

生于波兰并参加波兰共产党、后因反对斯大林主义被开除出党而移居英国的英籍波兰作家艾萨克·多依彻在《斯大林政治传记》一书中写道:“斯大林是一场悲剧性的、自我矛盾的,但又是创造性革命的领袖和开拓者。斯大林事业中最好的部分,肯定要使斯大林流芳千古,就如同克伦威尔和拿破仑事业中最好的部分也使他们流芳千古一样”。在他的斯大林画像中,斯大林从正面看是列宁的子孙,从侧面来看却是伊凡雷帝的子孙。“斯大林是用野蛮的方法来消灭俄国的野蛮状态”。

这里我们想到了恩格斯的几段论述。他在《反杜林论》的“暴力论”中写道:“人类是从野兽开始的,因此,为了摆脱野蛮状态,他们必须使用野蛮的几乎是野兽般的手段,这毕竟是事实。古代的公社,在它继续存在的地方,在数千年中曾经是从印度到俄国的最野蛮的国家形式即东方专制制度的基础”。“暴力在历史上还起着另一种作用,革命的作用;暴力,用马克思的话说,是每一个孕育着新社会的旧社会的助产婆;它是社会运动借以为自己开辟道路并摧毁僵化的垂死的政治形式的工具”。

恩格斯在其著名的《论权威》中写道:“革命无疑是天下最权威的东西。革命就是一部分人用枪杆、刺刀、大炮,即用非常权威的手段强迫另一部分人接受自己的意志。”

谈到在历史上恶的问题,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写道:“在善恶对立的研究上,他(指费尔巴哈)同黑格尔比起来也是很肤浅的。黑格尔指出:‘人们认为,当他们说人本性是善这句话时,他们就说出了一种很伟大的思想;但是他们忘记了,当人们说人本性是恶这句话时,是说出了一种更伟大得多的思想’。在黑格尔那里,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借以表现出来的形式。这里有双重意思,一方面,每一种新的进步都必然表现为对某一种神圣事物的亵读,表现为对陈旧的、日渐衰亡的、但为习惯所崇奉的秩序的叛逆;另一方面,自从阶级对立产生以来,正是人的恶劣的情欲——贪欲和权势欲成了历史发展的杠杆,关于这方面,例如封建制度的和资产阶级的历史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持续不断的证明。但是,费尔巴哈就没有想到要研究道德上的恶所起的历史作用。历史对他来说是一个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可怕的领域。”

我们引用这些话并不是想为斯大林所犯下的罪行进行辩护和开脱责任。斯大林,无论是从他政治镇压的残酷性,还是从他政治迫害的规模来看,都是骇人听闻的。这里我们只想说,评价历史人物应该将其放在特定的社会历史环境条件下进行具体的分析。只有弄清特定历史人物同他所处的时代、历史和社会条件之间的关系,才能够更好地把握历史人物。分析和研究斯大林, 还需要同斯大林时代和斯大林现象结合起来。人类社会是从过去走过来的, 它只有超越过去,才能不断前进。有一点我们可以坚信:人类社会是在向着更加文明、更加人道、更加民主的方向发展,政治也必然要抛弃它过去的旧的形式而采取新的文明形式。

斯大林的功过是非,无疑还会有很多的争议。千秋功罪,还待后人评说! 1994 年 3 月重新修改于北京中国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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