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斯大林的家庭和亲属

斯大林度过了他 73 年翻天覆地、惊涛骇浪、矛盾复杂、伟大不凡的一生，他从一个格鲁吉亚贫穷鞋匠的儿子，成为苏联这个伟大国家至高无上的领袖，并把世界历史打下了自己的深刻印记。他极大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改变了一个国家的命运，甚至也影响到了世界的命运。

凡是他所经历和接触到的一切，无不深受他的影响，他的家庭和亲属也被他巨大的光环所笼罩，当然这也就不可避免地同时处在他的阴影之下。由于他的存在，极大地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在一个悲壮崇高的时代里，是很少有什么喜剧的，更多的是悲剧。他的家庭和亲属更多地是以悲剧结束的。

恐怕可以说，只有他的母亲是受他影响最少的人，她因此有一个自然的命运。她一生都非常虔诚地信仰上帝，她一生的最大愿望就是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神父，而没有能达到这一点是她深深的遗憾，她看不起儿子取得的非凡成就，她一生都是在格鲁吉亚度过的，不愿意到莫斯科过克里姆林宫里的生活，这里对她来说仿佛是一个无法生存的世界。

自从他溺爱的儿子 15 岁离开家到第比利斯神学校上学她们母子俩就很少见面。在以后的五年里，她的约瑟夫每次回家看她的时间都很短。以后他实际上离开了她的生活，她虽然经常收到他的信，但他们已属于不同的世界。她一直是一个虔诚的妇女，她按照自己的原则生活，这是一个信仰宗教的人的原则，经历了严峻的、艰难的、诚实的一生的人的原则。她没有什么嗜好，无视任何人间的荣华富贵，对于自己清贫筒朴的生活却有一种难分难舍的依恋之情。1934 年，当她的孙儿孙女们去第比利斯看望她时，她住在一座老式住宅的一间阴暗、矮小的房间里。曾给她安排了豪华舒适的住处，但她还是自己选择了这个地方。屋里有一张很窄的难看的铁床，窗台上放着一捆一捆的草药，她感动地用她那干瘦的骨节粗大的双手依次拥抱和亲吻她的孙儿孙女们，泪水从她的脸上流下。她的这种生活使她的孙儿女们深感惊异，无法理解。她的三个孙儿女中只有一个懂格鲁吉亚语，他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她的儿子远在莫斯科，住在克里姆林官这个过去属于沙皇的宫殿里。她不时把自己亲手做的核挑酱寄给自己的儿子。有一次她还给儿子寄了一床用高加索轻软的羊毛制成的羊毛毯，也是她亲手做的。她的儿子也不时从莫斯科给母亲寄些东西。这是相距遥远的母子俩交流感情的唯一方式。她接着自己的生活原则度过了自己的一生，到 1936 年去世，她活了 80 岁。

她一生都对儿子的崇高地位无动于衷，她既不羡慕，也无自豪，对她来说，一切都是生活，在上帝面前是没有任何差别的。假若她知道她的约瑟夫被当做一个伟大国家的父亲而加以崇拜，当她知道她一家在哥里住过的小茅屋被笼罩在贵重的大理石的亭子下面，象圣物一样加以保护，当她知道有一个伟大作家肖洛霍夫献给她自己一篇伟大的颂辞，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斯大林一生都深深挚爱他的母亲，尊敬她的做人原则。他的性格和生活也深受他母亲的影响，他象他母亲一样，坚定顽强、严以律己，不向困难屈服，生活简朴，过着清教徒式的生活，他经常向他女儿介绍母亲的一生，回忆童年的生活。

斯大林的女儿写道：“他说祖母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他指的是她的精神品德，不是指的她所受的教育，因为祖母只能马马虎虎写她自己的名字。父亲有时讲给我听他小的时候，祖母是怎样打他，他那爱喝酒的父亲又如何

用掌揍他。大概她的性格坚强而严厉，这使父亲十分钦佩。她年轻守寡，变得更加严肃。她有过许多孩子，但都已早丧，只活下来父亲一个人。”

“他曾经爱慕过的或喜爱过的每一个人，都是在他的思想意识中和他母亲有关联的。他的第一个妻子和他母亲同名，也叫叶卡捷林娜，他母亲看中了这位美貌安详的妇女，由于她的坚持，两个人是在教堂结的婚。”①

斯大林爱他的女儿，他总是说：“你真象我妈，真可笑！她也是红头发，一脸雀斑！”

对于母亲的感情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心中，这是他不幸的童年生活中仅有的感情慰藉。然而，他在心灵上和地理上与她相距是如此遥远，他不会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孝心和感情，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中，只好将这份感情深埋在自己的心中。

斯大林和第一个妻子生了一个儿子，这就是雅可夫。雅可夫两岁时，母亲不幸去世，他是他的姨妈教养大的，当他已长成一个少年的时候，才来到莫斯科。他比斯大林的第二个妻子、他的继母挪佳，只小七岁，然而娜佳对他很体贴，他们的关系很亲密。斯大林不满意他来莫斯科，也不满意他的学习和性格，对他很严厉，这使他很苦恼。

雅可夫是个性格非常平和的人，为人温顺，沉默寡言，有些慢吞吞的，十分安静，但是内心刚毅，有坚强的信念。他更多的象他的母亲。他没有野心，不爱权势，谦虚朴实。踏实肯干。

雅可夫由于和父亲的关系很别扭，生活很困难，他的第一次婚姻又不顺利，他在父亲身旁总感到自己好象一个继子，父亲的粗暴使他难以忍受，他曾经绝望地开枪自杀。后来他去了列宁格勒，在一个热力电力中心工作，成了一个电气工程师。

1935 年他按照父亲的意愿进了莫斯科炮兵军事学院，希望做个军人。他离婚后，又和一位被丈夫遗弃的长得很好看的女人尤莉娅结了婚，这个妻子是个犹太人，这使斯大林很讨厌。但雅可夫有自己的见解，他热爱自己的妻子。

1941 年，战争开始时雅可夫 33 岁，战争爆发的第二天他就上前线去了，他们的部队开赴战斗最激烈的西部战线。他没有企图利用那怕是最微小的可能性去逃避危险，他的性格决定他不会有其他选择。不久，他就受伤被俘，被关进了德国的集中营。

当时，斯大林对被俘的人员是非常严厉的，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他怀疑雅可夫的被俘与他妻子有关，有可能是尤莉娅出卖了他。于是尤莉娅就在 1941 年秋天被捕，一直到 1943 年春天，事实证明她是无罪的。

1941 年秋天，德国人在莫斯科撒了许多传单，上面印着雅可夫的照片。全世界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斯大林认为自己的儿子给他丢人现眼，当外国记者正式向他问这件事时，他回答说：“希特勒的俘虏营里没有俄国俘虏，只有俄国叛徒，战争结束后我们就要收拾他们。”问到雅可夫时他回答说： “我没有一个叫雅可夫的儿子。”

当德国人提出要用雅可夫交换他们的人时，斯大林拒绝了：“我不和他们做交易。不，战争就是战争！”

雅可夫没有辱没他军人的尊严，他拒绝了敌人的一切阴谋，遭受了残酷

① 斯维特兰娜·阿利卢耶娃《仅仅一年》第 335 页。

的虐待，最后死在了集中营里。

雅可夫的一生是真诚的和正派的，他勇于献身，从不迫求任何特权，任何人提到他是什么人的儿子，他都非常厌恶。他一生真诚地拒绝任何由于他的家庭关系而可以得到的特权。他为国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英雄。

雅可夫牺牲后，斯大林很难过，觉得以前对儿子太不公平了，尽力照顾他的妻子和女儿，并同维斯特兰娜多次谈到雅可夫的死，但他也不同意一些人极力想把雅可夫塑造成一个英雄人物。

当 1932 年斯大林的妻子娜佳自杀的时候，她的儿子瓦西里只有 11 岁，

女儿斯维特兰娜只有 6 岁。娜佳的死，使斯大林悲愤欲绝，他不能再住在祖巴洛沃，在孔策沃又建了一处别墅。以前的家庭生活为之解体。

娜佳在世时，一家人过着正常的家庭生活，充满着欢乐的气氛。家里总是有许多客人，经常也举行一些有意义的晚会，大家跳舞、唱歌，布琼尼和伏罗希洛夫都唱得特别好。布哈林、奥尔忠尼启则、基洛夫甚至常住在家里。娜佳还自己管理家务，领到各种供应券、口粮和实物。根本不需要服务人员，后来请来了一个女管家安排生活。亲友们常来常往，娜佳的父母亲住在楼下，雅可夫的舅舅斯瓦尼泽，姨妈莎什科和玛丽娅，娜佳的两个哥哥费加和巴维尔，姐姐安娜和其丈夫雷登斯等都经常到家里来，组成一个友好欢乐的大家庭。

娜佳死后，这一切都在改变，虽然亲友们还都经常来看望斯大林，但以前的家庭气氛却没有了。娜佳的死，使斯大林心灵上经受了巨大的打击，他好象有意开始和亲属们疏远。到后来，家庭完全公家化了，从厨师、值班清扫人员到服务人员、警卫人员全都是由专门的干部处派来的，这些人都成了保安人员，由国家政治保卫局领导。甚至儿女的家庭教师也是专门派来的人员，外出上学或上街，也都由人专门跟随。这一制度的建立，已使正常的家庭生活面目全非了。

娜佳死后，斯大林尽他的一切可能努力做一个好父亲，经常检查孩子们的作业和学习情况，在孩子们的成绩单上签字。一般来说，他对儿子瓦西里很严厉，瓦西里经常惹事主非，学习成绩不好，这使他气得要命，经常训斥他。他对女儿斯维特兰娜则倾注了全部的爱，他对她温存体贴。

孔策沃别墅是个二层楼房，斯大林一直住在一楼，他只住一间房子，他的一切活动都在这间房子里。他在沙发上睡觉，到晚上就在沙发上给他铺好卧具。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工作必需的几架电话。屋里有一张大餐桌，上面堆满文件、报纸和书籍。没有外人时，他就在这张桌子的一头吃饭。房里还有一个酒柜，放着餐具，有一格放着药品。房间里铺着一条又大又柔软的地毯，有一个壁炉，这就是斯大林仅有的奢侈品和舒适的享受。

斯大林几乎每天都和政治局他的同事们一起吃晚餐。当他深夜离开时，常常到小女儿的房中，吻吻已经睡着了的女儿，他对女儿的感情是深厚的。这是否是因为对失去母爱的女儿的补偿呢？

在战前的那些年，斯大林每次外出到索契度假，总要给女儿写信，这些信充满了父爱。

从斯维特兰娜保留下来的信件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父女之情：亲爱的斯坦卡：

你九月二十五日的信收到。谢谢你没有忘记你的好爸爸。我过得不坏，

身体健康，你不在，我很想念你。你收到石榴和桃子了吗？如果再给我一个命令，我就再带给你一些。告诉瓦夏叫他给我写信。好，再见。热烈地吻你。你的好爸爸。

（1934 年 9 月 8 日）你好，小主人！

捎给你一些石榴、桔子和密饯水果。吃吧，高高兴兴地吃吧，我的小主人！不给瓦夏带什么，因为他学习得一直很坏，而且只对我空口许愿。你讲给瓦夏听，说我不信他的空口许愿，等他用实际行动证明，那怕是学习分数得“良”，我才能信任他。小主人同志！向你汇报：我到第比利斯去了一天，住在我妈妈家，并替你和瓦夏向她问好。她还算健康，她热烈地亲你和瓦夏。好，就写到这里。亲

你。很快会见面了。

（1935 年 10 月 18 日）

斯大林在信上的签署都是一样的：“小主人斯坦卡的好秘书可怜的约·斯大林”。这是父女之间的一种游戏。斯大林总是要小女儿给好秘书不断写新的“命令”，小女儿厌烦了，有一次干脆写道：“命令你允许我每六天写一次命令”。这是 1937 年小女儿 11 岁的时候。

最后一封这种游戏的信是 1941 年 5 月战争前夕女儿写给父亲的：

我亲爱的好秘书：我忙于通知你，你的女主人写的作文得了“优”。可以说第一场考试已通过，明天通过第二场考试。请为你的健康尽兴吃吧！喝吧！将亲我的好爸爸一千次。问候其他秘书。

女主人

然而，随着战争的到来，斯维特兰娜童年时代的结束，父女之间也开始疏远。1942 年，当斯维特兰娜 16 岁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她母亲不是死于急病，而是自杀身亡，这对她幼小的心灵是一次痛苦的打击，她开始思考：这到底是为什么？大清洗时家庭的巨大变故，更在她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对斯维特兰娜来说，母亲的自杀，只是她周围亲属不幸命运的一个开端，其他人的命运也都很悲惨。

她的舅舅，娜佳的哥哥巴维尔，长相和娜佳非常相似，他个子高高的，人瘦，腿长，有着一双忧郁的但又极其温柔而善良的棕色的眼睛，他性格温和，待人随和，他是一个军人。后来他作为军事代表被派往德国，公开身份是商务参赞。娜佳和她哥哥的关系非常好，他总是从德国给娜佳买各种东西：衣服、香水、日用品等。还给她带回了一个精巧的小手枪。妹妹的死使他深为震动。他从德国回来后，在国防部装甲兵局工作，他是装甲兵的创始人和组织者。1938 年，当雅可夫的舅舅亚历山大·斯瓦尼泽和妻子，他的姐姐安娜的丈夫雷登都已被捕后，巴维尔不止一次地找过斯大林，他还坚持要保那些军队里被捕的熟人，但都毫无结果。后来，当他休假回到装甲兵局工作时，已经找不到和他一起共事的人了，他们都被清洗⋯⋯这使他紧张不安的神经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的心脏病发作，死在了办公室里。

雅可夫的舅舅亚历山大·斯瓦尼泽，是格鲁吉亚最老的布尔什维克之一，曾留学西方，知识渊博，他是一个美男子，身材结实，一头金发，蓝眼睛，风度翩翩。他是格鲁吉亚第一任财政人民委员，他娶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妻子，一个著名的歌剧演员，这一对漂亮的夫妻同娜佳一家人的关系很好，经常到

斯大林家里。斯瓦尼泽后来在莫斯科任外贸银行行长，经常到国外出差。娜佳死后，他还一如既往去看望斯大林和他的孩子们，斯维特兰娜很喜欢这个舅舅。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在 1938 年被作为“人民敌人”而逮捕，但他是个坚强的人，拒不认罪，也不请求宽恕，1942 年 2 月他被枪决。当他的妻子玛丽娅得到丈夫被判处死刑的通知时，马上因心脏破裂而死亡。这个幸福的家庭就这样毁灭了。斯大林去世后，他才被平反。

娜佳的姐姐安娜为人善良，对人热心，不拘小节，娜佳讨厌她那过份直率的性格和不修边幅的作风，但她们姐妹的关系也很好。斯大林恨她那基督教的原谅一切的精神，称她为“无原则的愚蠢的人”，说“她的善良比卑鄙下流都坏”。她的丈夫雷登斯曾在格鲁吉亚契卡工作，他和贝利亚在一起，两人谁也不喜欢谁，后来雷登斯到莫斯科契卡工作。1938 年大清洗中，他想办法见斯大林，力保他的同志们，并和斯大林发生了争吵，斯大林不能容忍别人干涉自己对某人的评价，这样，雷登斯取得的唯一成果，就是他自己完全丧失了和斯大林接触的机会，也失去了斯大林的信任。他不久就被捕，并被处决。

这接连不断的死亡，对维斯特兰娜的外祖父母是一连串的精神打击。谢尔盖，这个老革命者开始变得非常孤僻，沉默寡言，他结实的身体逐渐多病，他们夫妻在斯大林家里感到很拘束，虽然他们和女婿彼此很尊重，然而，他却从来不把自己的痛苦说出来，他生有一身傲骨，有自己的自尊心，从来不向任何人恳求什么，因此对于女儿，儿子和女婿的死，只好默默地忍受着内心的痛苦。

到 1948 年，开始了新的逮捕浪潮，娜佳的姐姐安娜和巴维尔的妻子这两个寡妇也被逮捕。当斯维特兰娜问她父亲姨妈和舅妈犯了什么罪时，斯大林说：“她们太喜欢说，她们知道的事情太多，说的也太多，这对敌人有好处”。他已经失去了对周围人的信任。

这两个可怜的女人被判十年单独监禁。她们被关了六年，1954 年，斯大林逝世后被释放。她们俩人都把一家人的灾祸归罪于贝利亚。安娜出狱后，对一切事都很冷漠，连亲生的儿子都不认识，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她得了精神病。后来，当她病情好转后，她还是以她原谅一切的精神说：“现在把一切全推在斯大林的身上了，斯大林的事是很复杂的，我们知道他，他本人流放过多少次，也不应忘掉他的功劳”。

斯大林的女儿斯维特兰挪写道：“在父亲周围，好象被画上了一个黑圈子，凡是落入这圈子内的一切人，不是惨死，就是家破人亡，再就是在生活中消失了。”①

斯大林的儿子瓦西里的命运也是很悲惨的。1939 年，他 18 岁时进入航空学校学习，毕业后成为一名战斗机驾驶员。1941 年，他 20 岁时就成为一个空军少校，他周围的人都在这个年轻的首长面前卑躬屈膝，巧言令色，这帮人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他没有一个和他平起平坐的朋友。战争结束时，他已是一位 24 岁的中将，人们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提拔上去，根本不考虑他的能力、才华和缺点，只想如何去取得斯大林的欢心。1947 年，他从东德回到莫斯科，马上被任命为莫斯科军区空军司令员。

瓦西里是一个热情好客、性格开朗的人，他作风粗犷，好喝酒，勇敢无

① 斯维特兰娜·阿利卢耶娃《致友人的二十封信》第 239 页。

畏，讨好女人，他也善良，忠于朋友。然而他的“皇太子”地位和周围人的巴结讨好把他毁了，他住在大别墅里，猎狗成群，骏马满厩，他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一些握有权力的要人不断给他军衔、勋章、享乐。

可是他已经酒精中毒，斯大林无情地骂他，当着别人的面，象对待一个小孩子那样，叫他下不来台，然而一点用处也没有。1952 年，“五一”节莫斯科举行阅兵式，当时天气恶劣，可是瓦西里还是下令让飞机飞过红场，结果有几架飞机堕毁。斯大林非常恼火，亲自下令撤销了他的空军司令职务。

斯大林让他进总参学院学习，对他说：“我已经 70 岁了，还在学习！” 但是，他已经不能学习了，酒精中毒使他沉缅在酒中。

父亲之死，使他非常害怕，他确信父亲是给毒死的，他责怪所有的人，到处大闹。国防部长布尔加宁把他叫去，建议他去指挥某一个军区，他断然拒绝了，非在莫斯科不行！布尔加宁非常生气：“丢掉他的肩章”。他离开了军队，成为一个退伍的将军。他妻子这时也离开了他，他成了孤苦的一个人，一个无人需要的酒鬼。

1953 年 4 月 28 日他被捕，他的罪名很多：营私舞弊，挥霍公款，滥用职权，还有在上层搞阴谋致人死亡。现在所有的人都反对他，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辩护，相反，都出来作证，控告他的罪行。他被军事委员会判处十一年狱中监禁。

他的妹妹斯维特兰娜到伏拉基米尔监狱去探望他，典狱长坐在办公桌前，墙上仍然挂着斯大林的大幅肖像。典狱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

1960 年，赫鲁晓夫亲自接待了他，建议他到外地随便什么地方去，改换一个不惹人注目的姓名，另外还要求他不要去格鲁吉亚。他被放了出来，他的将军军衔、党籍、退休金、汽车都恢复了，还发还了他的全部战功勋章。然而，到处都有一些人围着他转，许多格鲁吉亚人都热烈欢迎他，他又开始大闹起来。

他又重新去服刑，但他整个身体已经虚弱不堪，肝脏有病，胃溃疡。1961 年又被释放。

1962 年 3 月 19 日，他在喀山同许多格鲁吉亚人大喝了一顿酒之后，就

再也没有醒来。他仅仅活了 41 岁。

在喀山墓地里，至今还保留着瓦西里将军的坟墓。

作为斯大林的女儿，斯维特兰娜的命运更是曲折复杂的。她周围人的命运都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创伤，她生活的环境也给她带来许多不正常的刺激，这就决定了她后来的命运。

1943 年 17 岁的斯维特兰娜在她孤寂的生活中，遇到了一个中年剧作家卡甫列尔，单纯的少女迷上了这个很容易引起女孩好感的作家，两个人经常约会，谈文学，谈艺术，写情书，这自然瞒不过跟随斯维特兰娜的保安人员的眼睛。这个卡甫列尔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要同斯大林的女儿来往？正值大战期间，他有什么目的？

卡甫列尔竟然在《真理报》上发表了一篇战地报告，是写给他的情人的，人们一看就知道是写给谁的。

一天早晨，斯大林突然回到家里，怒不可遏，对女儿吼道：“你的作家的信都在哪里？你干的好事，现在仗打得这样，可是你却干得出⋯⋯！你的卡甫列尔是个英国间谍，他已经被捕了！”

“可是我爱他！”斯维特兰娜争辩着。“你爱！”斯大林大喊了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了她两个耳光。

卡甫列尔是个犹太人，这更使他愤怒。

卡甫列尔被捕，并被流放，直到 1953 年 7 月才被释放。父女关系开始破裂了。

1943 年，斯维特兰娜中学毕业后，进了莫斯科大学历史系，这是听从她父亲的劝告。1944 年，斯维特兰娜和她的一个中学同学结了婚，她的丈夫是个犹太人，这使斯大林很不高兴。后来到 1947 年夏天，他们由于个人原因而分手，他们有一个儿子。

斯大林由于战争紧张，和女儿很少见面。1949 年春天，女儿按着父亲的意愿，和日丹诺夫的儿子尤里结婚。斯大林在晚年越来越感到孤独，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想念娜佳，他还在极力寻找她出事的原因。他经常和女儿谈到她母亲。在他的办公室里和餐厅里都挂着娜佳的巨幅照片，他怀念她。

1950 年，斯维特兰娜生了一个女儿，她在医院的病床上给父亲写了一封回信，这是她收到父亲的最后一封信。你好！小斯维特兰娜！

收到你的信我很高兴！你总算平安地过来了。肾脏是开不得玩笑的。又加上分娩⋯⋯你说我丢下你不管了，你是从哪里想出这些来的？做梦才能看见这些东西⋯⋯

我劝你不要相信梦。珍重万千，好好照看你的小女儿，国家需要人，早产婴儿也不例外。再稍等一等，我们就会见面了。吻我的小斯维特兰娜。

你的好爸爸（1950 年 5 月 10 日）这是一个 71 岁的老人写给女儿的信，他的女儿不知道，作为父亲，也同样孤独，需要女儿的感情。

斯大林生前没有任何积蓄，世界各地送给他很多贵重的礼物，他都指示交给了博物馆，他不明白自己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他每月的工资都装在一个袋子里，放在他的桌子上，他自己从来不花钱，他的一切都是国家包了的。最后几年，他常常给女儿一些钱，并且说：“这是给雅沙的女儿的”。他要求她自己独立生活。他有一次竟然说：“你还是过寄生虫生活，一切享受现成的吗？”

父女两个之间很难理解，他们有完全不同的思想、性格、经历和目标。斯维特兰娜是在她特定的环境长大的，她的经历、周围人的命运无疑都对她产生了重大影响，她有她自己对问题的认识。

1953 年，父亲的死，使她深感悲痛。然而她也知道，父亲的死，结束了一个时代。

1956 年，苏共二十大后，有一天，米高扬派车把斯维特兰娜接去，给她拿出来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对她说：

“看看这个，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再讨论一下。别着急，好好想一想。我们在楼下等你吃晚饭。”她在他的图书室里一连耽了几个小时，终于走进餐厅。米高扬夫妻俩都以极其不安的心情看着她。“遗憾的是，这一切都象是真的。”斯维特兰痛苦地说道。

1962 年，斯维特兰娜在莫斯科俄国东正教教堂接受了洗礼，皈依宗教。她对一切都不再相信，开始从宗教中寻找人生寄托和感情慰藉。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反复，她又回到了她祖母的出发点，投入了宗教的怀抱！

1964 年，她在莫斯科同一个印度共产党员布拉杰什·辛格结婚，当时辛

格已是一个 57 岁的病人，他个子不高，头发花白，有点弓背，带着眼镜，肤

色黝黑。他是一个富有的印度王公的儿子，游历过西欧许多国家，熟谙世事，博学多识，举止温文尔雅，特别是他真诚善良，宽厚容忍，他主张用善改造世界。

然而仅仅过了一年多时间，1966 年 10 月辛格就病故于莫斯科。

1967 年，斯维特兰娜护送辛格的骨灰回印度。这一去，她没有再回苏联，她从印度叛逃到美国，并在美国定居。她放弃了自己的国家，也别离了自己的儿女，最后成为美国公民。

到美国后，她发表了《致友人的二十封信》和《仅仅一年》两本书，她把她父亲说成是一个邪恶的人，控诉了斯大林时代的罪行，一时风靡世界，影响很大。

1967 年 6 月 25 日，苏联总理柯西金在联合国的记者招待会上说：“阿利卢耶娃是个精神上不稳定的人，她有病，对那些企图在政治上利用她的人我们只能表示惋惜⋯⋯”

赫鲁晓夫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一想到斯维特兰娜，就使我眼中倘出了泪水。她的结局使我悲伤。从她的一生刚刚开始时起，她的命运就是十分复杂的，她的境遇从来不是顺利的。这些固然都不成为其为饶恕她已经干下的事的理由，但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它仍然使我悲伤甚于愤怒。”①

斯维特兰娜，这个最受斯大林宠爱的女儿，最后以她自己的方式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她的命运是值得同情的，然而，她也是一个有缺点的女儿，她和她母亲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易动感情，浪漫而不切实际，没有经历过实实在在的生活的磨炼，缺乏生活的根基，在那样狭小的上层圈子中生活，就象一颗浮萍一样漂忽不定，难以扎根在现实的土壤中。她的性格与政治格格不入，而她又不由自主地被卷进政治的旋涡之中，这正是她的悲剧所在！

① 《赫鲁晓夫回忆录》第 420—42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