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次反法西斯会议

1943 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大转折的一年: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沙漠之狐兵败北非,意大利宣布投降。希特勒的失败已成定局。

在南斯拉夫国内,人民军队和游击队胜利地击退了法西斯的多次进攻,解放了一半以上的国土,队伍已经发展到 30 万人。在大好形势下, 南共中央决定召开第二次人民解放反法西斯会议,讨论建立新的全国的临时政权。

10 月,苏美英三国外长将在莫斯科会晤,铁托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将南斯拉夫的立场通知莫斯科:

关于南斯拉夫问题,南斯拉夫反法西斯委员会和人民解放军宣布: 一、既不承认在国外的南斯拉夫政府,也不承认在国外的国王,因为他们开战以来一直支持通敌分子米哈伊洛维奇,所以对南斯拉夫犯有叛国罪;二、不允许他们回国,他们回来即意味着内战;三、人民要求在解放委员会的基础上建立一个民主共和国;四、现在惟一合法政府是反法西斯会议领导下的人民解放委员会。

但是,三国外长会议并没有讨论南斯拉夫问题。南斯拉夫决定,第二次反法西斯会议如期举行。

会议在雅伊策召开。雅伊策是座波斯尼亚的古城。会议召开前夕, 德国人轰炸了这个古城。飞机来时,铁托躲进了他办公室附近的一个防空洞里。空袭过后,急救车送来了一名被炸伤的战士,他的肚子炸破了, 外科医生马上给他动手术,铁托亲眼见到了这个悲惨的场面,因为是他扶着这个小伙子的头进行手术的。开刀根本没有麻药可用,小伙子不愿让人看到他的痛苦,忍着痛一声不吭,然而他浑身都湿透了。铁托安慰着他,心里却如刀绞。不大一会,小伙子终于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将头一歪,死在了铁托怀里。

开会前三天,又传来了洛拉·里巴尔牺牲的消息。他当时已奉派去意大利转赴开罗,任驻盟军军事代表团团长。恰好有一架乌斯塔沙的飞机投诚到了解放区。代表团决定乘这架飞机前往赴任。随同一起的还有几名英国人。铁托嘱咐他们起飞时间必须绝对保密,未得到他的命令就不要离开利弗诺机场。但是代表团没有照铁托说的办,他们飞到了格拉莫奇波列,准备从那里再起飞。敌人间谍已经知道了飞机的去向,并通报了敌军。当代表团成员正准备登上飞机继续航行时,一架德国战斗机突然飞临机场,它向登机的人群俯冲下来,投了 2 颗炸弹。洛拉·里巴尔和两名英国军官,一名游击队员被炸死。不幸的是,一个月前,洛拉的弟弟画家尤里察也在门的内哥罗作战牺牲了。

自从铁托担任南共总书记,从苏联回来,第一次接触洛拉·里巴尔开始,就一直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他可以说是铁托一手培养的,对铁托也非常尊敬。失去了他,对铁托真是一个可怕的打击。可是他还有更加悲伤的事情要办。同志们决定,由他向洛拉的父亲伊万·里巴尔报告死讯。

老里巴尔曾是亚历山大国王政府的议会议长。开战以来一直致力于民族解放运动,这时刚从斯洛文尼亚前来参加反法西斯会议。洛拉在赴开罗前曾交给铁托一封信,并嘱咐说:“当你认为必要时,就把它交给

老头子。”

信是封好的。铁托决定拆开看看。洛拉写这封信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那口气有一种诀别的意味。首先他向父亲问候,接着谈到了弟弟的死,并安慰他不要太难过。最后说:“亲爱的爸爸,要是我在某地遇到不测,请别过分悲伤,而要想想你还能给同志们什么帮助。”铁托看了这封信,悲痛难忍,他觉得此时此地还是不把这封信转交为好,它太令人心碎了。后来这封信也一直未转交。

这里有必要介绍洛拉另一封没有送达的信。那是写给他的未婚妻, 贝尔格莱德大学学生斯洛博达·特拉伊科维奇的。他写道:“我惟一的最亲爱的,写这封信时,我满心希望你永远不会收到它,我们俩将再次见面,永远在一起⋯⋯”这也是一封类似诀别的信,他担心自己遭到不幸,所以预先给自己心爱的人留下临别的遗言。信是他托一个朋友保存的。如果战后他活着,那就不必交给斯洛博达了。但是斯洛博达也没有活到战后,她们全家人被德国人赶进毒瓦斯汽车,惨遭杀害。战后朋友将信交给杰吉耶尔,杰吉耶尔本打算拿给铁托看的,但是当铁托谈到战争中死去的同志表现出深沉的悲痛时,杰吉耶尔也不打算将它交给铁托了,他知道铁托对洛拉的感情之深。这是后话。

铁托把伊万·里巴尔请来,将这个沉痛的消息告诉了他。老里巴尔难过得欲哭无泪,过了好一会,才说:“尤里察离这里远吗?他知道洛拉死了吗?这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打击⋯⋯”铁托这才知道,老人现在还不知道他第二个儿子的死讯。这真不知如何是好,这种双重的打击谁人受得了啊!可是隐瞒也是做不到的。铁托不得不告诉老人:“一个月以前,尤里察在门的内哥罗牺牲了。”

老人仍然坚强地挺住了,他抱住铁托,只说了一句:“我们的斗争多么艰难啊⋯⋯”

洛拉的遗体运到雅伊策,当晚为他举行葬礼。一营士兵站在广场上为他送行。最高司令部的成员都来与战友告别。伊万·里巴尔用他苍老而坚定的声音说道:“从今以后,不管为祖国付出多大代价,我都在所不惜⋯⋯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这个国家的人民进行解放斗争。”

反法西斯会议如期召开。代表们从全国各地赶来,他们中有的人来开会需要穿过敌占区,不得不沿途带着武器,边打边走。最远的代表且战且走,步行了二百多英里赶到会场。

第二次反法西斯会议对南斯拉夫未来命运具有重大意义,它奠定了战后南斯拉夫国家政权的基础。后来,会议开幕的那一天,11 月 29 日就定为南斯拉夫国庆日。

会议决定,人民委员会为人民解放反法西斯会议的执行机构,起临时内阁的作用。同时宣布,剥夺在伦敦的流亡政府的一切政府权力,国王及其王室成员禁止回国,国家政体留待战后决定。会议向美国政府请求,冻结南在美的黄金储备。这批黄金是运到美国以防被德国劫夺的, 而现在流亡政府正在动用它作私用。会议还根据斯洛文尼亚代表的建议,授予铁托南斯拉夫元帅衔。

会议选举了主席团和人民委员会。德高望重的民主党党员伊万·里巴尔当选为反法西斯会议主席,铁托被选为人民委员会主席和国防委员,卡德尔被选为副主席。临时政权成员中还有很多宗教民主党派人士。

与此同时,盟国三巨头在德黑兰召开会议正式承认了南斯拉夫游击队为盟军。

南斯拉夫方面事先并没有将雅伊策会议的决议通知这些大国,因此,他们得知这一内容时,已是决议通过,并公布之后的事了。莫斯科的初步反应是不满,认为这会使西方担心反法西斯运动演变成了共产主义运动,从而影响开辟第二战场。但是不料,西方虽然一开始也很吃惊, 毕竟它们还是看到了南国内力量对比的现实,它们不得不迁就既成事实,何况它们都以为铁托的决定是得到斯大林同意的,没必要跟苏联闹别扭。因此,西方对此的批评并不怎么激烈。苏联看到西方反应如此温和,便立刻改了调子,转而承认这一事实。同时决定派一个军事代表团到南斯拉夫。

最高司令部派出的驻盟军代表团已由韦莱比特率领抵达开罗。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外界对南斯拉夫人民军队的斗争几乎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有一个米哈伊洛维奇,铁托对他们来说是个谜。长期以来,德国、意大利的秘密警察和乌斯塔沙都不知道铁托到底是谁,只认为是“布尔什维克的代理人”,他们几乎花了二年时间侦察这个人,直到铁托自己1943 年底在比哈奇一次讲话中公开了身份,敌人才弄清楚他是谁,但他们却故意捏造说,铁托是个秘密的国际恐怖组织,以诋毁这个名字的影响。而在南斯拉夫人民中,则传说,铁托实际上是一个领导集团的化名。美国名记者苏兹贝格,到 1944 年底还这样写道:“关于铁托这个人有不少说法,许多南斯拉夫人认为可靠的一种说法是迄今有过三个铁托。一个战死之后,另一个就接替他的称号,以此来保持一种像传说的凤凰一样永远不朽的精神。⋯⋯有一段时间,反对游击队的人断言,铁托·莱贝戴夫是从前苏联驻南使馆参赞,他随南斯拉夫政府撤到伊利扎后就失踪了。这已证明纯属无稽之谈。莱贝戴夫安安稳稳地坐在莫斯科的办公室里。另一种说法是,铁托是科斯塔·纳吉。科斯塔·纳吉倒确是游击队领导人的名字,但他是铁托的一位将领。又有一些人硬说,铁托是犹太裔的塞尔维亚共产党员莫沙·皮雅杰⋯⋯还有一种说法是铁托是一位妇女。由于这个说法富于浪漫色彩,而得到广泛宣扬。”值得一提的是, 那个被当做铁托的科斯塔·纳吉很长时间以来,自己都不知道领导他的这个铁托的真名实姓。1942 年 9 月 28 日,纳吉在最高司令部。他回忆说: “到那时为止,对于我来说,铁托同志就是鲁迪·瓦尔特,我从来没想去问问他的真名实姓。那天晚上,在姆利尼什特,我们大家都在一声不响地收听莫斯科电台塞语广播,听到一条消息谈到一位南斯拉夫游击队员的儿子——扎尔科·布罗兹在莫斯科城郊的战斗中受了伤。我们的最高统帅叹了口气说:‘又一次受伤⋯⋯他还不到 18 岁,已经第二次受伤。’就这样,我才知道铁托姓布罗兹,而他的名字我还不知道。”

只是从现在开始,外界才真正开始了解铁托这个人及他所领导的南斯拉夫人民解放运动,并给予了高度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