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涛

雍涛，1936 年 8 月生，广西桂林人。现任武汉大学哲学系教授、全国毛泽东哲学思想研究会理事。长期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特别是毛泽东哲学思想的教学和研究工作。主要著作有：《毛译东哲学思想概论》、《毛泽东哲学思想大纲》、《经济体制改革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等。

九省通衢的武汉，有个著名的武汉大学，在武大，又有个全国闻名的哲学系，他们是和我国当代大哲学家李达的名字连在一起的。雍涛老师就一直在这里工作。由他来解答这个问题，固然因为他对毛泽东哲学思想研究学有成就，同时也回答了长期以来在国内外流传的一种观点。

访问人：你认为，毛泽东的哲学构成体系吗？

雍涛：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了解什么叫体系。在我看来，马克思主义所理解的体系，简单地说，就是“概念和理论的系统”。具体地说，一门科学的体系，一般由这样三个部分构成：（1）有关这门科学的最基本的概念和范畴；（2）建立在这些概念或范畴之上的基本原理；（3）同这些原理相联系的其他一些较为具体的理论。这三个部分又是内在地联系在一起的，它们之间有着前后一贯的严密的逻辑联系。这种联系不是人们主观臆想出来的，也不是仅仅依靠纯逻辑的推论得到的，而是事物的内在联系在人们思维中的反映，并且是随着人们对事物的内在联系的认识的发展而发展的。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对于体系的基本看法。

马克思恩格斯历来反对一切反科学的体系，并且无情地嘲笑和抵制了那些动不动就宣称自己已经建立了一个空前绝后的思想体系的人，把这些人看作是吹牛家和骗子。但是马克思主义者丝毫也不轻视科学体系的意义。认为某一科学体系的创立，实际上标志着人们对某一事物在某一阶段的内在联系的认识的完成。我们当然不能说凡是有条理性、系统性的东西就一定是科学的东西，但凡是科学的东西就必定是有条理性、系统性的东西。科学只有当它构成体系的时候，才能全面地或比较全面地揭示出某一领域的事物的内在联系，也才易于为人们学习、掌握和运用，并在社会生活中产生广泛的深远的影响。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是一个科学的思想体系。恩格斯在他同杜林论战的著作《反杜林论》中说，“这书的目的并不是以另一个体系去同杜林先生的‘体系’相对立，可是希望读者也不要忽略我所提出的各种见解之间的内在联系。”这种内在的联系就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体系。在马克思、恩格斯之后，列宁又指出，“马克思主义是马克思的观点和学说的体系”，并一再强调这一体系“极其彻底而严整”。由此我们得出结论：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够战胜一切反科学的思潮，之所以能为千百万人民群众所掌握，重要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它是一个彻底的科学的体系。我们要掌握马克思主义，不论是它的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 都必须把它作为一个科学体系来学习。毛泽东要求我们“系统地而不是零碎地、实际地而不是空洞地”学习马克思主义，就是这个道理。

访问人：那么说，毛泽东的哲学是成体系的？

雍涛：用马克思主义关于体系的基本观点来衡量，应该说毛泽东在他的哲学创作中已经构成了一个哲学体系。理由有三条：第一，毛泽东的哲学是毛泽东思想这个科学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运用和发展，它不是对个别哲学问题的零碎的论述，也不是对某些哲学争论问题的孤立地研究，而是涉及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各个领域；第二，尽管它的基本概念、范畴、原理同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致的，但它又是中国化的，具有中国气派和中国作风，构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分支性体系；第三，现代中国革命是一个由各种内在的社会矛盾所推动的合乎逻辑（合乎规律）的发展过程，因而作为现代中国革命的逻辑在理论上系统地、正确地反映的毛泽东哲学思想，必然要形成一个以解决中国革命实际问题为中心的哲学体系。这一切说明，毛泽东的哲学是有体系的。邓小平曾经指出：“毛泽东思想不是在个别的方面，而是在许多领域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是个体系，⋯⋯做理论工作的同志，要花相当多的功夫，从各个领域阐明毛泽东思想的体系。要用毛泽东思想的体系来教育我们的党，来引导我们前进。”所以，从哲学领域来研究和阐明毛泽东思想的体系，是哲学工作者一项义不容辞的重要任务。只有把毛泽东的哲学作为一个体系来学习和研究，才能完整准确地把握它的精神实质，防止用片言只语来割裂和歪曲它。至于这个体系如何表述，我认为这是需要深入研究的，也是应当允许不同意见的争论的。

访问人：毛泽东的哲学究竟是怎样一个体系呢？

雍涛：在我看来，毛泽东的哲学其基本范畴和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大体相同的，但它显出它自己特点，如更多的是使用“主观和客观”、“知和行”、“自觉能动性”、“矛盾”、“一分为二”、“社会基本矛盾”、“群众路线”等等范畴；毛泽东的哲学体系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一样，是由唯物论、认识论、辩证法、历史唯物论这样一些原理构成的，但每一个原理又都有它自己突出的特点。这里我们不来详细考察这个体系各部分的内容，只是概括地说明，那些同中国革命的成败密切相关，同时又是经过实践考验的基本观点以及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简要地说，这个体系的基本构成是：以实事求是为主要内容的马克思主义唯物论，以社会实践为基础的能动的革命的反映论，以矛盾规律为核心的唯物辩证法，以群众路线为特征的历史唯物论。这些基本观点之间的关系是：实事求是是毛泽东哲学思想的基础和核心，实践观点、矛盾观点、群众观点都是建立在“实事求是”的唯物论基础之上的。如果离开了实事求是，所谓实践观点，就会变成背离客观规律而盲目行动的实用主义和唯意志论；所谓矛盾观点，就会变成主观臆造和玩弄矛盾的诡辩论；所谓群众路线，就会变成违背群众利益的命令主义或尾巴主义，甚至会成为野心家、阴谋家欺骗和利用群众的幌子。不仅如此，实事求是还是毛泽东哲学思想的核心，其他观点归根到底是从不同的方面解决如何做到实事求是的问题。反过来说，不坚持实践观点、矛盾观点、群众路线，也不可能真正做到实事求是。因为实事求是的“是”，即客观事物的规律，只有在实践中，坚持以矛盾规律为指导去分析客观事物的矛盾运动，并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才能更好地认识客观规律，能动地改造世界。可见，毛泽东哲学思想这几个方面的基本观点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构成了一个相对独立完整的体系。其基本特征是体现了世界观和方法论的统一。

访问人：有人说，从体系上看，毛泽东的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并无根本区别，它们都同属于一个体系——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因而没

有必要，也不可能构成一个单独的体系。

雍涛：我认为，这种观点是不能成立的。毛泽东的哲学虽然同马克思主义哲学都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但毛泽东哲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运用和发展，因而在内容的侧重点和表述方式上又有自己的特点， 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分支性的体系。同样是一种哲学体系，但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期，可以有不同的形态，这在哲学史上是不乏先例的。六十年代初，毛泽东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时指出， 资产阶级的唯物论有各种不同的形态，不能互相代替。他说：英国曾经出现过培根和霍布斯这样的资产阶级唯物论者；法国十八世纪又出现了百科全书派的唯物论者；德国的和俄国的资产阶级也有他们的唯物论者，并不因为有了英国资产阶级唯物论就不要法国的，也并不因为有了英国法国的，就不要德国和俄国的。同样的道理，马克思主义的哲学体系，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时期，也应有不同的形态，它们是不能互相代替的。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 不能代替列宁的哲学。没有列宁的哲学，就不能解决帝国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新问题，不能解决俄国革命的新问题。同样地，列宁的哲学也不能代替毛泽东的哲学。没有毛泽东的哲学，我们就不能解决在列宁之后如何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原理同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人民的革命实践结合起来的问题，就不能解决中国革命和建设所碰到的新问题。

访问人：毛泽东哲学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呢？

雍涛：考察了毛泽东哲学体系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关系之后，我们就容易了解毛泽东哲学在整个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中的历史地位了。可以这样说：毛泽东哲学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继承、运用和发展，是在列宁之后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说明和发挥；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宝库增添了若干新的宝贵财富；最为突出的则是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理运用于革命和建设的实际工作，形成了无产阶级政党的思想路线和思想方法、工作路线和工作方法，充分地发挥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方法论功能，这是它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所作出的最重要最新颖的贡献。

毛泽东哲学思想既是一个科学的世界观体系，同时又是一个科学的方法论体系。我们应该在改革、开放和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过程中充分发挥它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作用。

1992 年 5 月 23 日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