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家庭

在美国靠近密执安湖的印第安纳州,有一座名字叫特尔哈特的小村镇, 镇上有一户十几年前从德国移居来的人家,主人叫约翰·保罗·德莱塞。他是破产的毛纺工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当年为了逃避兵役才从德国只身来到美国。成家之后,尽管他百般劳累,却依然家境清贫,生活很苦,可是他从未放弃过对上帝的信仰。

约翰·德莱塞作为一个大家庭的家长,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美国并不景气的社会经济中,他挣扎着,支撑着,无论如何,一家老小十一张嘴巴都要吃饭哪!然而,万能的上帝并没有因为老德莱塞的忠心耿耿而恩赐给他以安宁与幸福,反而在这紧要的当口又来找他的麻烦了——他的能干的妻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已经是他的第九个孩子了。老德莱塞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情看着这个呱呱落地的方头大脸的婴儿,耸耸肩膀苦笑了一声。他为这孩子取了个古怪的教名:THEODORE,这一天日历上写着:一八七一年八月二十七日。

西奥多·德莱塞就是在这个并不受欢迎的时刻降生到这个贫寒的家庭里。可以想象得到,在这样一个有一大群孩子而又贫困的人家,这个最小孩子的童年生活,他的健康、发育和教育是不可能受到重视的。事实也正是这样,西奥多的父亲是一个脾气固执和暴躁的人,生活的重担多年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好感,因而对这个不识时务地来到他家的小儿子也没有好印象,他厌恶这个孩子,常常无缘无故地训斥他,这使得小

德莱塞的心灵受到极大的创伤。德莱塞后来曾这样描写过父亲:“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比他更狭窄、更顽固的教徒,也没看见过一个在他那种狭窄的作风下更温和更慈爱的教徒了。”但是,小德莱塞在家中毕竟有一个温暖的避风港和感情的庇护所,这就是他的母亲。

西奥多的母亲出身于俄亥俄州一个农民的家庭,她生性善良,用德莱塞的话来说,是“一个快乐而对前途老是怀着希望的人,有一颗坦直、没有受到什么教育而老是在理想与梦幻中打滚的心灵。”她虽然不识字,但懂得许多道理,特别是在生活艰难的年代里,知道如何用母爱去安抚孩子们,使他们尽可能地得到温暖,这一点对西奥多来说尤为重要。他的出生绝非是他的错,父亲的冷漠使他难受,如今能在母亲的怀抱里享受到一点天伦之乐,这是多么珍贵和令人欣慰啊!后来,每当西奥多回忆起他的母亲时,总是怀着一种深厚的、由衷的爱,这种感情常常不由自主地在他的作品中流露出来。虽说人们并不知道多少这位俄亥俄州农民女儿的生活经历,然而,假如我们把《珍妮姑娘》中珍妮母亲的形象看成是德莱塞心目中母亲的影子,恐怕并非是牵强附会吧!

老德莱塞经常失业,全家老少往往要依靠母亲给人洗衣服、当帮工来勉强维持生活。为了让一家人都能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四处栖身:父亲带着三个姐姐到城市里去寻找职业,母亲则拖着几个小的孩子住在生活费用低的小镇上,还有几个孩子只好寄养在亲友家中。德莱塞清楚地记得他在小时候是怎样光着脚丫在铁路两边捡煤渣,他是如何怀着痛苦的心情得知他的姐姐遭到有钱男人糟蹋的消息,他热爱终生勤劳而倍受苦难的母亲,他也怜悯被贫困压得精神麻木的父亲。这一切都牢牢地铭刻在德莱塞的头脑里,成为他日后同情弱者、反抗压迫的思想基础。正如他在自传《曙光》(1931)中所写的那样:“就在这个极易受到感染的时期,我感到了我家的贫穷、失败和不幸⋯⋯同样,任何形式的社会不幸,都足以使我在思想感情上感到和肉体疼痛一样的悲哀,我总会感到无比的压抑并觉得自己有责任去解脱这种贫穷或苦难。”

德莱塞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是在这样极端贫困的环境中度过的。他随着家庭频繁的迁居和奔波,先后在印第安纳州的几个城镇里断断续续地念完了小学和两年中学。由于可想而知的原因,他的父亲告诉他,无法再供他上学了,他只能准备用自己的双手去养活自己了。小德莱塞是多么喜欢念书啊, 眼看着要与老师、同学分别了,他痛苦得流下眼泪。

就在十六岁的那一年,德莱塞终于被迫离开了学校。他在紧张、纷乱的美国社会中茫茫回顾,出路在何方?前途是什么?谁也无法替他解答这个问题。怀着一种迷惘的、朦胧的意识,德莱塞决心到社会中去闯出一条路子来。他,一个出身贫寒,受教育不多的青年,就是这样怀着求生的意志,带着探寻的目光,走到社会的激流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