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从那次汽车出事之后,克莱特逃出了堪萨斯城,来到了芝加哥。开始当了一段货车司机,后来通过意外遇到的朋友的介绍,在一家联合俱乐部里捞了个茶房的差事混饭吃。一晃三年过去了,他曾经偷偷地写信给妈妈,从妈妈的回信中知道。全家已经搬到了丹佛城,爸爸还在管一个教堂,姐姐艾丝塔已经生了个小女孩,现在又成为尼克逊太太,家里买了一套房子,除了自己居住外还有几间房子可以出租,等等。这三年来,克莱特也历尽了生活上的艰难,他已经二十岁了。他眼前的生活虽然还好过,可是心中茫茫然, 感到没有出路。至于家中的事儿,从妈妈的来信中可以看出情形有好转,这使克莱特的心情也好受一些。如今,应该考虑的是他自己今后的生活之路该怎样走了。
说来也巧,正当克莱特为前途未卜而心焦的时候,不料竟碰上了伯父赛缪尔·格里菲斯。那是克莱特接到妈妈来信之后好几个月的一天,联合俱乐部负责照料旅客姓名一览表的一个同事,刚把赛缪尔·格里菲斯的名字挂在牌子上,忽然想起克莱特曾经讲过他有一个伯父在莱科格斯开内衣工厂,名字就叫赛缪尔·格里菲斯,他立即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克莱特。
“千真万确”——克莱特看了登记表上的地址和身份之后激动地大叫起
来。
那个同事还告诉他,赛缪尔·格里菲斯先生几分钟之前才到达这里,住
在 K 号房间。克莱特恨不得一步迈进那个房间里去,好与从未见过面的伯父相会。可是又一转念,觉得这样急反而不大好。于是,等到第二天下午,克莱特借送信给赛缪尔的机会进入了 K 号房间,并向伯父公开了自己的身份。 “这么说,你就是阿莎的儿子啰!”赛缪尔很高兴地叫道,“啊,这真
是想不到⋯⋯”
伯侄之间经过一段对话之后,亲戚之情油然而生。克莱特趁机向伯父提出要到他的工厂去工作的请求,赛缪尔答应他回到莱科格斯之后就写信告诉他。
赛缪尔对这个侄儿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觉得他聪明、机灵,外表也挺漂亮,打算重用他。一个星期后,克莱特收到了伯父的信,他欣喜欲狂地离开芝加哥来到东部纽约州这座陌生的莱科格斯城,并把这一好消息马上写信告诉了在丹佛的父母亲。克莱特兴冲冲地赶到伯父开的内衣工厂,首先遇到的是伯父的独生子、他的堂兄弟基尔勃特·格里菲斯。看来这位堂兄弟并不怎样欢迎克莱特的到来。虽说他早已从父亲那儿知道了有一个名叫克莱特、和他年纪相仿的堂兄弟要到这里来谋生,而且也知道父亲很欣赏克莱特的才气,但他的内心总有点酸溜溜的味道,仿佛这个克莱特会来抢他的继承权似的。他以上司的身份冷冰冰地接待了克莱特,并且把他派到活计最重的浸水间去工作。
当时,赛缪尔正好去纽约,基尔勃特根本不考虑父亲临走时的吩咐,而是按照他个人的意志把克莱特安顿在最差的位置上。可是克莱特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底细,浸水间就浸水间吧,慢慢做起来再说,他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很
满意。尽管他来到莱科格斯之后,伯父还没有露过面,伯父一家也没有邀请他去做客的表示,但是周围的人们,包括厂里的工人,他的房东和邻居以及社交场合中的一些男女青年,却对他表现出十分恭敬和热情,因为他毕竟是大老板赛缪尔的亲侄儿啊!
五个星期之后,赛缪尔终于想起了克莱特的事儿,他要求基尔勃特给克莱特换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并且发了一份请帖给克莱特,邀请他在这个星期天的下午六时半到家里来吃饭。
这顿饭可真不好吃啊,克莱特经受了一次大的考验。他第一次见到伯母和伯父的两个女儿,在那个气派非凡的公馆里,坐在陈设富丽的客厅中,受到伯父考察般地询问,堂妹们好奇地打量,更遭到堂兄弟基尔勃特故意的冷落。他还被介绍给堂妹蓓拉的两个女同学——蓓蒂纳·克伦斯顿小姐和桑特拉·芬填雷小姐。这后一位小姐乃是芬琪雷电气公司老板的千金,命运安排她将在日后克莱特的人生道路上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到格里菲斯老板家里吃过晚饭之后,克莱特对生活的前景更加乐观了, 尽管堂兄弟对他怀有敌意,但是他感到伯父对他的态度还是好的,至少把他当作一个亲戚来对待。他期待着自己能够在这个厂里站稳脚跟,不断地发达起来。不久,在赛缪尔的亲自干预下,克莱特果真被提拔到打印间去当领班。在那儿一共有二十五个年轻的妇女,每天在成千上万只的内衣领子上打上尺寸的号码,然后交给下一道工序——缝纫工去缝好。克莱特听到堂兄弟的正式委任通知之后,兴奋极了,现在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了,他成了管辖二十五个女工的头儿了!从基尔勃特的办公室里出来,克莱特的脑子里还在盘旋着这位小老板刚才宣布的几条:第一,每周工资增加到二十五元;第二,衣着要干净;第三,行为要检点。虽然基尔勃特是板着面孔和他说话的, 但克莱特还是十分感激这位堂兄弟,因为他对自己终究还是照顾的啊!
对克莱特来说,管管二十五个娘们儿,拿个本子将她们的劳动情况登个记,这是很轻松自在的事。他如今成了打印间的首脑——大老板的侄儿,唯一的男人,因此一开初,就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百般地向他献殷勤。但是, 克莱特对她们并不感兴趣,这并非因为他对异性的追求冷却了,而是他根本没瞧起这帮干粗活的姑娘,她们不配填足他的胃口,更何况堂兄弟的约法三章还在耳边响着哩!
但是,克莱特这种情欲上的克制却被一个叫洛蓓达·阿尔顿的新来的农村姑娘所打破了。由于工厂的生产日益发展起来,打印间里也需要增添人手。在新招收来的女工中,有一个引起克莱特的注目。这个人身段苗条、轻盈, 看上去十分聪明而又讨人喜欢。克莱特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的眼里放射出一股迷人的光彩,这股媚劲儿是这里的其他姑娘根本不具备的。这个姑娘就是从莱科格斯郊区来的洛蓓达·阿尔顿。洛蓓达今年二十三岁,刚从家中出来谋生,她没有结婚,也没有正式接触过男性。她希望自己能够吸引男人, 可是当她一旦真的遇见男人心里就紧张得发慌。当克莱特找她谈话的时候, 她戴着一顶小小的褐色帽子,下面衬出一张端正而美丽的小脸蛋,再配上那一头发亮的头发,格外显得秀美。她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半透明的,她的衣服质地普通,却小巧合身。她是那样的安分、严谨,又那么聪明、温柔,充满着青春的活力,怎能不令克莱特动情呢!
洛蓓达成为打印间的一名正式女工,她同克莱特天天见面,克莱特对她显得格外热情,而她对这位英俊的青年领班也产生了特殊的好感。两个人你
注意我,我留心你,眉来眼去,大有心心相印之势。可是两个人的心思都只能暂时放在心里,因为克莱特既是大老板的亲戚,又是这儿的领头的,他不能贸然地与手下的女工调情,何况还有堂兄弟在暗中的监督。而洛蓓达呢, 她虽然喜欢克莱特,可是人家是有身份的人,穷姑娘想高攀上司,弄不好可要出乱子的呀!
爱情只能暂时地隐藏在两个人的心中,等待着可以爆发的时机。
七月到了,天气多么晴朗!这天正是星期天,苦闷而孤独的克莱特一个人来到郊区的克伦湖,租了条小船在湖上闲荡。湖面上飘动着各色各样的船只,一对对男女青年在船上笑着、说着、打闹着,真使克莱特又羡慕、又嫉妒。与那些幸福的伴侣相比,他是多么地不幸,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啊,要是能把洛蓓达带来一块儿划划船,该有多好啊⋯⋯
突然,透过左边湖面上的一大簇莲花,克莱特看见一个身穿淡蓝色短袖衫的女郎一个人站在湖边欣赏着景色,他愣了一下,那不就是刚刚还在想着的洛蓓达吗?克莱特兴奋地将船划到湖边,只见洛蓓达面对着太阳,手里拿着帽子,一只手遮着阳光,低头望着湖面。她的嘴唇半张着,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一件深蓝色法兰绒的裙子随风飘动着,更加表现出她那端正、小巧的身段。就在克莱特划近洛蓓达的一瞬间,他的眼神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她是多么地美啊!”
“天啊,是阿尔顿小姐吗,我真怕认错了人呐!”克莱特叫了起来。“啊,是我。”洛蓓达羞怯地笑了。
在这里意外地遇见克莱特,使洛蓓达又惊又喜。她很高兴能和克莱特谈话,但又怕传出去带来麻烦,何况今天她是和一个叫格雷斯·玛尔的姑娘一块儿跑出来玩的,玛尔就在附近,要让她给看见了会怎么样呢?然而,爱情本身具有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它能够冲破一切顾虑、犹豫和不安。现在, 克莱特是那么兴奋激动地望着洛蓓达,洛蓓达禁不住露出友好而坦率的笑容。
“你出来散步吗?”过了半晌克莱特才说话。“是不是想采些荷花?让我来帮你采吧。”
“嗳,嗳,”洛蓓达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只是在微笑。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说:
“我正想采一两朵呢,这儿早先没有见到过这么多荷花啊!” “你别动,我马上去采来给你。”
这时,又过来了一只金黄色的船,上面坐着一男一女。洛蓓达出神地望着船上的那一对人,心想,要是玛尔不在身边就好了,我可以单独跳上克莱特的船,和他一起玩。克莱特也触景生情地想到了这一层,他突然喊道:
“哦,来吧,洛蓓达,我要你来嘛!我们划到湖面上去采荷花,可以在你喜欢的地方上岸。”
洛蓓达犹豫了一阵,叫了两声玛尔的名字,最后禁不住克莱特的微笑和催促,在他的搀扶下跳到了小船上。克莱特把船弄平稳后,轻轻地向湖心划去,他望着洛蓓达由于心慌而变得红晕的脸,笑着说:
“说来也怪,我今天整天在想着你。刚才船在转弯的时候,还在想,要碰到你该有多好!”
“真的吗?”洛蓓达绯红着脸说。“真的,我成天都在想你呢!”
洛蓓达慌乱地恳求道:“别这么说,格里菲斯先生。” “不过这是实实在在的情形啊!”克莱特划着船桨说。
克莱特再一次软绵绵地盯着洛蓓达,她又微微地一笑。她也觉得他此刻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好看。这一对痴心的情人已经忘记周围的一切了,心儿在狂跳,船儿已经划进了莲花丛中。克莱特一边划着一边把莲花采上来堆在洛蓓达的脚边,洛蓓达斜倚在座位上,温柔地打量着克莱特:他长得多美啊!这一个美妙的下午谁也忘怀不了,打这以后,他们两人打得火热。上工
的时候,双方都尽量设法多找接触的机会,下工以后,一有工夫就约好地点暗地里碰头。他们或是在郊外玉米田里散步,或是在深夜的街头上喃喃细语, 他们完全沉浸在爱的海洋里而忘掉了世界上别的东西。克莱特拥抱着洛蓓达,洛蓓达倒在克莱特的怀里,互相说着:“我爱你!”他们在激动中掉下幸福的泪水。
陷入情网的克莱特,整天里脑子昏昏沉沉的,账也算错了。想到他是在谈恋爱,他正享受着人生最美妙的幸福,什么地位、社会舆论等等,他都无暇顾及了,克莱特的心中只有洛蓓达。
为了使幽会更方便,洛蓓达听从了克莱特的主意,她从管教严厉的牛顿夫妇家搬到另外一个地方。新居有道单独的门可以进出,为克莱特前来幽会带来莫大的方便。那已经是冬天了,洛蓓达搬进了新居。一天晚上,克莱特要求进去,洛蓓达没有答应,他生气地走了。洛蓓达怀着失去克莱特的恐惧, 终于答应了他的要求,她把少女的贞操献给了她所爱的人。
克莱特真心爱洛蓓达吗?当时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他能同这个农家出身的少女结婚吗?他没有想过。克莱特徘徊在爱情与地位之间,他离不开洛蓓达,却又害怕人家注意到他们的关系。他尤其憎恨堂兄弟那一伙人神气活现的派头,巴不得有朝一日也能跻身于那一行列之中。
假如在十一月那一天的黄昏,克来特没有意外地遇见桑特拉·芬琪雷小姐的话,也许他跟洛蓓达之间不会出现日后发生的悲剧,然而,他们毕竟相遇了。
这天下班之后,克莱特也跟往常一样沿着威克基大街散步,脑子里还在想着晚上又可以跟洛蓓达相会了。当他走过一幢华丽的住宅时,里面正开出一辆漂亮的轿车,车子在他身边停了下来,一个娇嫩的声音朝他冲来:
“哈啰,今天怎么自己走路了?要不要我用车子送你?”
克莱特抬头一看,原来是芬琪雷小姐坐在车子里向他说话呢!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向芬琪雷小姐问了好。原来这位小姐把他当作他的堂兄弟基尔勃特了,桑特拉窘迫地一笑就将错就错地邀请克莱特上车,把他拉到住处。这一偶然的相遇带来的后果克莱特自己根本没有想到。为了对高傲的基尔勃特进行报复,芬琪雷小姐对克莱特表现了出乎意外的热情。打从汽车上相遇之后,这位芬琪雷电气公司的千金竟对没有地位、没有金钱的克莱特大送秋波。十二月的一天,她邀请克莱特去参加她的同学举办的冬季舞会,并对他表现了超乎寻常的热情。桑特拉陪着他跳了一场又一场舞,克莱特真有些受宠若惊。紧接着在十二月中旬和圣诞节前夕,他们俩又一起参加了两次舞会,面对面地笑着、跳着、说着⋯⋯
啊,这不是在作梦吧?面对着桑特拉·芬琪雷小姐感情上的不断进攻, 克莱特感到手足无措了。难道她真的看中了自己吗?难道他真的可以成为富裕的芬琪雷电气公司的继承人吗?难道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幻想竟然快要实现
了吗?克莱特为从天上掉下来的福星而惊呆了。在这些日子里,洛蓓达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为了参加桑特拉邀请他参加的舞会,克莱特三番五次地在洛蓓达面前撒了谎,以工厂里有事为借口取消了和她的约会。圣诞节这一天,他又把洛蓓达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一直玩到晚上九点钟才回来。洛蓓达痛哭起来,她感觉到克莱特爱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地位和金钱。
就在桑特拉向克莱特明确表示了她的爱情的关键时刻,洛蓓达向克莱特宣布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消息——她已经有了身孕。这个消息对克莱特说来无异于晴天霹雳,原以为只要慢慢地与洛蓓达疏远,然后在适当时机用一种妥当的办法处理好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段姻缘也就算了结了。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办呢?要他丢掉桑特拉的爱情与这个农村姑娘结婚,这是断然使不得的。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先叫洛蓓达打胎。可是命运好像在有意嘲弄克莱特的计谋,洛蓓达到处奔跑,吃了好几种堕胎药,然而不见效,又去请医生作手术,也遭到拒绝。怎么办呢?洛蓓达最后只好向克莱特提出尽快结婚的要求。
同洛蓓达结婚吗?这对克莱特来说,意味着立即就会丧失眼看快到手的地位、财富和桑特拉的爱情,克莱特决不能同意走这步棋,他一时间忧心忡忡。为了稳住洛蓓达,他答应考虑几天再答复她。洛蓓达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克莱特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转眼到了夏天,洛蓓达天天向克莱特哭哭啼啼,苦苦地哀求他赶紧和她结婚,否则他们俩的名誉、前途、爱情都要彻底毁了。克莱特还是用他的缓兵计,假装答应她的要求,但要等他凑足一笔钱就结婚,并动员洛蓓达回自己家去等着他。
洛蓓达走了,可是天天写信来催促克莱特赶紧结婚。另一个呢,在第十二条湖别墅里避暑的桑特拉,也不断地寄来充满柔情蜜意的信,邀克莱特去她那儿玩一玩。两个女人的来信仿佛像两股拉力,一个要把克莱特拉向苦难和穷困,另一个要把他拉向幸福和财富。这一天,克莱特上街发走了给桑特拉的回信,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份晚报,打开一看,一版上登着一条新闻:
巴斯湖上情侣双双落水木舟倾覆,少女惨遭横祸,尸体已经捞起;不见男客踪迹,水上仅漂着两顶草帽。
克莱特一口气把这则新闻读完,心里在想:大白天划船到湖上玩,竟会丢了
性命,真是怪事!而且只见女的尸体,那男的到哪儿去了呢?晚上睡在床上, 那湖上的女尸好像一直在他眼前晃动——猛然间,他心里一闪:假如那女的是洛蓓达呢?克莱特一身冷汗,啊!死!杀人!害死洛蓓达!这天晚上他作了一连串的恶梦。
情况急转直下,两个女人的两股拉力加劲儿地向克莱特使过来,他已经到了不最后抉择不行的关头了。六月十八日,克莱特到了第十二条湖,在芬琪雷家的别墅里和美丽的桑特拉度过了令人难忘的几天时光,桑特拉居然亲口提出到秋后就和他结婚。克莱特一回到科莱格斯,就收到洛蓓达的来信,她说最迟在七月一日她就要赶回来找他。克莱特赶紧打电话给洛蓓达,答应七月三日一定给她准信儿。六月底,洛蓓达又来信催他,克莱特告诉她:七月六日去接她,约定这天中午在芳达车站见面,然后——他们去结婚度假。克莱特的脑子里好像千军万马在打仗,为了这一生的最大欲望能够实
现,他已经顾不得道德和良心了,既然洛蓓达已经成为他实现个人野心的严重障碍,他只有这么干了!
七月六日早上,克莱特和洛蓓达从芳达车站坐车到乌迪加,克莱特随身带了一架新买的照相机,又在乌迪加买了顶草帽。第二天,他们坐车到了草湖,克莱特嫌人多,又到了大卑顿湖,他叫洛蓓达把箱子寄存在车站里,他提着自己的箱子,在旅馆里签下了克里福·戈尔登的假名。
他们租了船,向湖中划去。洛蓓达感到幸福已经来临了,兴奋地唱着歌: “太阳照着我肯塔基的老家⋯⋯”克莱特沉着脸,手心都是汗水。船进了湖心,周围静极了,一只怪鸟在叫着:
卡特——卡特——卡
卡特——卡特——卡
是诅咒和抗议吗?克莱特咬紧牙关,下了最后的决心:是动手的时候了!他借口替洛蓓达拍照,把船划近岸,跳上去将箱子藏好,然后又把船划到湖心。克莱特的手又潮又湿,身子在发抖,脸色惨白⋯⋯
“克莱特,你怎么啦,你⋯⋯”洛蓓达站起来惊慌地说。
克莱特猛扑过去,把她推到湖中,她的手抓住了船沿,叫着“救命!” 克莱特用照相机打她的脸部,慢慢地她沉下去了,沉下去了⋯⋯
那只怪鸟又叫了起来: 卡特——卡特——卡
卡特——卡特——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