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是正当的人生

——1921 年 1 月在广东省立女子师范学校的演讲陈独秀

今天本来预定三点钟来的，因为有些小事情，所以稍迟了。我本来没有什么高深学说，贡献于诸君。今天各位所定的题目，范围广大，又不是几句话可以说完，现在将简略说说，这是很抱歉了。这题大约有两种观念：第一种是精神上的，第二种是物质上的。我以为精神上的人生，没有什么标准。人说善则善，人说恶则恶，人说苦则苦，人说乐则乐。譬如中国妇女的生活， 有时明明是很痛苦的，因为旧道德支配着，也觉得自己是无上光荣，是无上快乐；还有好些快乐生活的人，有时也觉得是很痛苦的，所以在精神上讲来， 很难辨别人生正当不正当啊。

如果就物质上说，较为有点标准，然而非两三句说话就可以说明，古来的解说也很多。我的意思，以为物质上的生活，能够做到平等、自由，便是正当的人生。因为人人都是人类，不应该受他人的压迫。如果我压迫人，或人压迫我，都是不正当的人生。

历史上的人生，到今还未曾发见。真正的中国的人生，自古都是很不正当的，不是这一个压迫那一个，就是那一个压迫这一个。在封建制度的时代， 有两种阶级：一是诸侯和地主，一是农奴。诸侯压迫农奴，农奴要受诸候、地主的压迫。

如今封建时代已经过去，进人资本制度的时代了。又发现两种阶级：代诸候和地主阶级而起，是政府和资本家，从前的农奴，就是今日的劳动者。资本家能压迫劳动者，劳动者就要受资本家压迫。这种情形，不独中国如此， 各国都是一样。又如中国的习惯，男子常是压迫女子的，这是甚么原故的？ 难道女子就不是人？应该受男子压迫吗？中国的古训所谓女子有三从之义： 在未婚的时候，服从父母，既婚之后，服从丈夫，丈夫死了，还要服从所生的孩子。你们想还有甚么道理来压迫我们呢。以上所讲的，都是不正当的人生。男子受政府、资本家的压迫，女子们除了政府、资本家压迫之外，更要受男子压迫。然而女子阶级之中，还有些同类上的压迫，好像中国的家庭， 家姑压迫媳妇，小姑压迫嫂嫂的事情，非常之多。还有做奴婢的人，被主妇压迫，也是十分惨痛的。兄弟到广东来，看见这样的现象，格外繁多。所以中国的人生，都是一层一层压迫人家和被人家压迫的。男子受的压迫是政府、资本家，女子所受的压迫有政府，有资本家，有男子，还有他同类的妇女。故此我以为从前人生，完全是不正当啊。

我如今天论压迫他人，和受他人压迫，不是说男女问题，是说人类的问题。总之人类是不应压迫人家和受人家压迫的。如果说到压字，却是最不正当的。换一句说，正当的人，就是不施压于人，亦不受人所压。我现在所说的，不晓得诸位以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