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能干什么

——1947 年 8 月在妇女大会上发表的演讲蔡畅

今天讲一个问题，就是一个女人能干什么？

一个女人能干什么呢？我的回答是：“能干，什么也能干；不干，什么也不能干。能干又不能干，不能干又能干。”为什么这样说呢？要确定女人能干不能干，有两方面的条件。首先要看看环境，就是要看处在一个什么政权下，什么社会制度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看个人努力怎样。如果环境好，自己不去努力，只靠人家解放，那就什么也不能干。但如果自己经常努力干下去，就可以得到好的结果。如果努力干，就是从些小的具体工作到管理国家大事都能够干；如果不干，就又会变成新社会的寄生虫。

男女的智力，本来没有大差异，我们从历史的发展上来看看便知。原始共产社会，有所谓母权时代，那时妇女能生产，执掌家政，很多事情都是妇女来管，甚至男子打回来的野兽，也要妇女来负责分配。但一到封建社会，由于私有财产的产生，出现了阶级，强悍的封建主，夺去了别人的土地，让农民给他耕种，于是就有了剥削与被剥削、统治与被统治之分，就有了贫富的悬殊，随之也就有了男女的悬殊，男人掌握了家政，作主人，女子降为从属的地位。那时候，当了主人的男人创造了“宿命论”来统治被剥削者，麻醉他们从思想上不要求翻身。对占人口半数的女人呢，更制造许多封建道德，如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等论调来剥夺女人发展能力的机会，使女人从广阔的社会活动渐渐退到狭窄的小天地——家庭里去。这样来巩固他们的统治。

帝国主义势力的侵入，把我国变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他们勾结了封建统治来榨取广大的人民，这社会的女人，还是喘息于封建压迫之下。

至于“八·一五”以前，完全殖民地化了的东北，日本统治者根本不把女人当人看待，他们给女人能力发展以最严格的限制，即使很少数有机会念书或就业的女子，也受着纯粹奴化的思想教育。女校里教的是怎样烹饪，怎样当太太，怎样侍侯老师和客人，机关里下级的女职员，便是侍奉上级和忍受上级的戏弄。在这里曾经身受其苦的女同胞，会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说到劳动妇女，无论在封建社会也罢，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也罢，或殖民地社会也罢，都受着剥削和封建压迫的两重痛苦，比其他阶级妇女更苦些。现在解放区的新民主主义社会却大不相同了。施政纲领上规定女子无论在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和社会地位与男子一律平等，不仅在纲领上规定，更重要的是见诸实行。解放区里有女专员，女县长，女政委，女主任，女区长，女村长，女经理，女编辑等。学校里没有男女的限制，工作中没有男女的限制，只看能力和工作经验来决定工作，不像旧社会的以年纪、相貌、财产、资格等，限制女性。我们看看东北解放区吧：

最高政权机关政委会有女委员（兼松江省教育厅长），宾县的女政委，哈大理学院的女院长，裕长源火磨、松江商场等的女经理，各省市的女参议员，女校长、女科长，女秘书和女区长，女主任，女队长不可胜计。女护士，女会计，女电报、电话员等各种技术人员里面，也涌现了大批的模范与英雄。

这是女知识分子方面的，至于劳动妇女呢，也普遍地得到提高与深造的

机会。过去劳动妇女百分之百的文盲，不仅在社会上没地位，即使在家庭里也没地位。但解放以后的她们也和男子一样卷入了土地改革斗争，一样的分地分房子，一样的站在斗争的最前线，而且和男的一样站在生产的最前线；拥军劳军支援前线，捉匪防奸，巩固后方也尽了很多力，因此出了不少女英雄、模范和群众的领导人物。这些女人，不仅在社会上看重她们，即使在家庭里，也获得了尊敬。现在很多当丈夫的抱着孩子，让妻子去开会，婆婆也舍不得骂能干的媳妇了，她们亲手把“三从四德”、“烧茶做饭，喂鸡抱蛋” 等等许多坑人的枷锁粉碎了，现在举个例子：

陕北土地革命的折聚英，原是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姑娘，后来参加了土地改革，又带头努力生产，组织妇女自卫军；后来进女子大学学习，提高了文化，总共不到几年的工夫，便当上了政治指导员、延安县的参议员，能文能武，被群众所爱戴。齐齐哈尔的石老太太，斗倒了窑主之后，她恨旧社会害她不识字，她就把斗争的果实（二十万元）拿出来办学校，她积极出来替群众办事，遇到困难时，她便和群众开会，大家伙出主意来克服困难。现在她是嫩江省的参议员呢。

至于洮安的张寡妇，瓦房的杨老太太，北安的吴大嫂和东北各地成千上万的翻身妇女，在民主政府的各种协助之下，都正以超凡的热情，因公忘私地努力工作，而且在工作中提高别人和提高自己——这样的例子真是说也说不完。她们拿自己的劳动来改善自己的经济地位，因之家庭地位也随之提高。总之，新民主主义政权下解放了的妇女正以飞跃的姿态来改变着自己原来的面目。

我们认为妇女解放主要的内容，就是要在经济上翻身，所以我号召妇女起来分土地，分房子，生产。我们对劳动生产是看成最高贵、最有价值、最荣誉的事情，希望妇女能劳动致富，从经济上翻过身来。

我们是在中共的领导下，获得了解放的。如果没有共产党的领导，我们的解放根本谈不到。这也证明了有正确的领导，而且加上主观的努力，妇女什么也能干了。劳动妇女能干，知识妇女也能干。

有些女同志曾提出这样的问题说：“在参加革命的初期，我工作和男的一样，为什么后来不如男的呢？”其原因之一是女人除了革命的工作外，还有另一种任务，就是生孩子和带孩子，所以前进不是直线而是曲线的，“之” 字形的。正因为这样，女子更应当努力，不然就会赶不上，就会掉队。当然我们要想办法设立保育机关，减轻妇女一部分负担，但总不能减轻怀孕十月的负担。妇女的重担在两肩，因此要有一股劲，否则想做又不做，做起来又没劲，看见别人前进自己又不舒服，做了一下又放下，这就会变成一个庸俗的女性，又有些人想过去如何好，将来如何好，现在却不好好干，这是脱离现实的幻想。还有些人眼高手低，想于大事不干小事：要做政府委员，不做技术工作，认为自己能力很高，想一于，就变成英雄，闻名世界。这些思想都不是实事求是的。我们必须知道，妇女几千年来被剥夺了培养能力的机会，因此养成了好些懒性和缺点，如果我们不加倍努力和注意克服，就很容易落后。

“一生了孩子的女干部能不能工作？”我说：“能工作。”过去在蒋匪区从事革命工作的妇女，哪一个不是有一儿半女的呢？那时的环境比现在解放区坏得多了。又看看，现在在乡村工作的翻身妇女，哪一个不是带着儿女的？所以问题不在于有了孩子能不能工作，而是有了孩子怎样把工作搞好。

那就看我们是否有毅力，能不能吃苦，和办到科学的管理家务和孩子，和有条件的节制生育等等。

未婚的女同志在工作中，可能碰到一些与自己有关的切身问题，如在某机关中工作，有男同志向你求婚，怎么办？这权柄是属于你自己的，由你决定。有人问，是否可以不结婚。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结婚是生理上的需要，问题在于怎样避免多走弯路，减轻这个曲线的角度。如果现在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女子，为了很好工作，这个问题可以推迟几年再解决。假如要结婚，就要考虑生孩子的问题，如果事先没有这样的准备，生了孩子后，自己会感到悲观失望，前途暗淡了。

不可否认，女同志有了孩子，是增加了很大的困难的。同样要把工作做好，则有孩子的女同志比没有孩子的要苦得多，累得多。这一次我看见好些做群众工作的女同志，很多是带着孩子的，洮南有一个女同志带了四个孩子，只有一个保姆，同样把工作做好。她们的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是值得敬佩和学习的。相反的，后方机关里有个别的女同志，生一个孩子有一个保姆，依然不工作。可见得问题在于我们主观努力够不够，毅力够不够，和善于克服困难与否。

现在我们妇女讲自己的问题，当然强调自己尽了一切努力，至于组织上多体贴和多帮助女同志解决困难也是应该的。不过这超出我们主观力量范围了。女人能干什么，决定于历史条件，决定于主观努力，这是真理，中外都差不多。我这次走过的欧洲民主国家，见过的那些妇女，都是什么也能干的。像捷克的妇女，在祖国解放战争中与异民族作了残酷斗争后，现在复兴建设，都干的很好。法国的妇女领袖、自然科学家戈登夫人，年纪七十四岁还在那里干。苏联有一位很普通的农村姑娘，她由学校毕了业，在火车上学司机，很多人认方她学不好，但后来她学好了，而且还号召了很多的女性去学，并在一个火车上完全由女子来管理一切，抗德战争中她运输了许多军火到前线去，被奖为英雄，后来不断苦干，荣获少将头衔。我在莫斯科曾访问她，她说：“这没有什么诀窍，我相信人民的力量，相信斯大林政策的正确，只要对人民有利的我就去做。”她现在是莫斯科地道车管理局副局长。这些都是典型的例子。今天我们解放区，有良好的政治条件，如果我们仍然觉得干不了什么，那就是自己不努力，或努力不够的结果。假如单靠党和政府供给，坐亭革命之福专吃解放之饭，那即使有了解放的条件，我们自己不去改造和栽培自己也是枉然。

我们要干，什么也能干，但为谁辛苦为谁忙呢？我们都是旧社会里来的人，过去在旧社会里生活，甚至替统治者做事，都是不能免的。这且不去说它，但是今天呢？在今天新的政治条件下，应该替谁干，为封建残余、地主恶霸服务呢？还是替人民服务？说也奇怪，虽然在新的政治条件下，可是还有人愿意替日暮途穷的统治阶级服务，也有一些不知不觉地替统治阶级服了务的，很多狗腿子和特务，他们已被人民严正打击或被人民清算。很明显，为前者是白流汗，如果为人民干，不顾个人利益，那是最光荣不过的。

另外有一种人认为我是为自己干，是为了自己出头露面，扬名显亲，得一官半职。这种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已成为新社会的渣滓，应该去掉，因为有这样思想的人必然是自私自利、脱离群众的，我们所需要的英雄，是群众英雄是集体的英雄主义。如果没有群众拥护一味追求名誉地位，前途也就很危险。据说我们东北青年英雄气魄很浓厚，我希望把它发扬为集体英雄主义。

为谁于是个思想问题，确定这个思想，首先检查一下自己的人生观，即是为谁而生存？为国家民族、广大人民呢？抑或为个人私利而生存？人生观确定，就可以弄清楚替谁服务了。当然，替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服务呢，还是替人民服务？这个人人有选择的自由，我们绝不勉强，只有自己从思想上认识应该为人民服务，才算是站稳了立场，才是真正的人民勤务员。

为谁干决定了，那么，干什么呢？目前主要的题目有两个。一是人民的翻身，一个是支援爱国保田的自卫战争。这两个大课题下有许多具体工作，积极参加城、乡的各种翻身斗争，从领导斗争到替人民记帐，站岗放哨，代民收割，推动各种优属拥军、扩军的工作，参加或管理后方生产事业，儿童保育，乡村卫生，妇女识字，交通运输，部队政治，文化娱乐等，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何止千种，种种都是具体的革命工作，都需要人去做。

怎样干法才干的好？这又需要我们去注意了。我们干工作是要老老实实地埋头苦干，这样一定干的好，没经验的也能很快地得出经验来。我们这里就有很多例子，苦干的、正派的人，常常由工人升为厂长、站长，在农村中和政府机关里也如是。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剥削，政府是人民的，故能注意培养人才。有些人不是老老实实的态度，不合口味的工作就不干，有些呢表面看干的不坏，实际上干的很差。因为这些专讲表面，图形式，铺张，还带有很浓厚的旧习气，对上逢迎，对下蛮横，这都是不正确的态度。干什么工作，要服从组织分配，因组织是根据工作需要的，服从组织要思想上服从，而不是盲从。做工作一定会碰到许多困难，不要因此而垂头丧气，不会于，可以开会讨论，交换意见，想办法，向群众学习，不要以为自己有天才，不相信群众的天才，我们要放下架字，当老百姓的小学生，不要光以为是群众的老师。我们在工作中，不要只会动手动脚，而且要会用脑子，要很好地思索问题，总结经验。所谓经验，就是从许多很小很小的具体工作中积累下来的，这是由小到大，由少到多的积累过程，就是我们培养能力，把自己提高的必经之径。此外没有任何捷径。如果我们偷懒，基础不打好，脱离群众地往上爬，爬到半岭掉下来会摔得更痛。

总之，共产党解放了妇女这个条件已具备，剩下来便是我们自身努力的问题了。我重说一遍，我们是从几千年的压迫中解放出来的女性，到了实际中一定会遇到好多困难，但假如我们能把握住正确的认识，有毅力和善于克服困难，那么什么困难都要在我们面前低头，因为，我们相信共产党，相信毛主席，并且相信妇女自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