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物质上的结果。产量的增加。周期性的危机:危机应当单单归咎于生产过剩吗?1793 年危机。不应以棉纺工业特有的原因,而应以整个的经济环境来解释这一危机。

当时人们不可能懂得这种变革的全部意义,因为变革的社会后果隐藏很深,他们看不到。最使他们感动的东西就是他们把那些物质上的直接结果、产量的无限增加、大企业的诞生等这一切空前的发展同传统工业的停滞作对比。(175)1795 年,约翰·艾金是这样开始他的著作《曼彻斯特周围三、四十英里内的地方志》的:“我们所选择的中心是棉纺织工业的中心;它的惊人的发展在任何商业国家的年鉴里,大概都是首屈一指的。”(176)另一个人把这种突然的发展同潜力的爆发作对比。(177)有些人不肯把它看作是另一回事,只愿看作是一件异常的、也许是不幸的意外的事。英国本身并不出产棉花;因此,它必须购买棉花,可是根据贸易差额的理论,凡输入不能以同等的或超出的输出来补偿,对于国家来说就是一种损失:按照这个道理,棉纺织工业能够变为国民财富的永久因素之一似乎是不可能的。(178)

然而,为了判断这项工业发展的力量,我们并未被迫处于稍微武断的估计和推论的境地。由于缺乏生产的统计,我们就通过英国海关的记录来认识原料的年消费量。1701 年输入大不列颠的原棉重量不超过一百万磅;五十年后,几乎有三百万磅。1771 年,它高达四百七十六万磅,1781 年达五百三十万磅。在其后六年中,其进展的速度加快着,人们有理由为之惊奇:1784 年是 1781 年数字的二倍(一千一百四十八万二千磅),1789 年增加到六倍(三千二百五十七方六千磅)。跟在这一迅速增长之后就是一个停顿时期;但从1798 年起,增长又越来越厉害了:1799 年,棉花输入从三千二百万磅上升到四千三百万磅,1800 年升到五千六百万磅,1802 年,当人们把白棉布和印花布同呢绒竞争宣告为民族危险的时候,棉花输入上升到六千零五十万磅,比前一世纪增到三十倍以上。(179)制造品的输出是随着一条平行线前进的:1780年,它还微不足道,它的总值不到三十六万镑。但到 1785 年,它已超过一百万镑;1792 年超过二百万镑;1800 年超过五百五十万镑;1802 年超过七百八十万镑,(180)即比二十年前大不列颠所输出的棉织品的价值大到二十倍以上。

让我们更加仔细地研究一下这个进展的曲线吧。它的趋向上升决不是始终如一的。从 1780 至 1800 年,它出现了几次几乎每隔一定时间的下降,这些次数的下降是与同样多的次数的工业危机相符合的。这些危机至少有两次是严重的。在 1788 至 1789 年间,大多数新近开设的工厂不得不解雇一部分人员:有一些甚至于关了门。在兰开夏和柴郡的乡村中,多轴纺纱机已经成为居民的主要收入源泉,在那里,苦恼是很大的。(181)1793 年,情况也许更加严重:约有十二个纱厂主宣告破产,(182)原料的输入从三千五百万磅突然降到一千九百万磅。真的,每次危机之后都跟着一个更新的活跃。一位工厂主后来说道:“我看过棉纺织工业中的大不幸不止一次了。1788 年,我认为棉纺工业不会复兴了。1793 年,它受到一次新的打击;1799 年又遭到更猛烈的打击。1803 年和 1810 年也是一样。但在每一下降之后,新的发展总是惊人的。”(183)

这些危机的显著的周期性,每一危机前后的进展力量,马上就提出一个简易的说明。难道我们不是面临着由于机械化而引起生产过剩的最初的那些危机吗?难道我们在其起始时没有了解到近代大工业的最独特的现象之一吗?我们已经知道纱线的生产对于织布的需要来说是丰富得过多了。价格下降是新的制造方法的结果,下降大大地加速了。一百支棉纱在 1786 年每磅还

值三十八先令,到 1788 年仅值三十五先令,到 1793 年仅值十五先令,1800 年只值九先令零五辨士,1804 年仅值七先令十辨士。(184)这种下降的结果, 毫无疑问就是增加英国和大陆的消费量。但是供应比需求增加更快。机械化获得进展,新的企业就在四面八方开设起来。随着价格的下降,纱厂主们为了保持其利润额就不得不更加大量地制造,这就愈益加重销路的壅塞。不时发生崩溃是不可避免的。当若干工厂破产、机器被迫开慢和工人失业等使生产回到正常的比率时,新的繁荣时期就开始了;几年之后,跟着又是一个新的灾难,灾难是由于同一原因和同一结果的回复而引起的。

这些连续的危机的共通解释就是这样,如果我们不知不觉地陷入草率的一般化的话。但从那儿到寻求危机定期反复的规律之间的距离却是很近的。然而,企图根据政治经济学的抽象表达法来把那些甚至在萌芽时期第一次出现的事实归并为如此简单、如此容易说明的图解,那就会十分低估事实的莫

大复杂性。如果人们更加细心地研究每一危机的历史,就会立即发觉生产过剩未必足以说明危机的原因。1788 年的危机是唯一的适合于这种说明的,因为它密切地伴随着阿克赖特专利权终止之后的工业的异常扩展;阿克赖特专利权终止之后是狂热活跃和过度投机的时候,这时,好几百个大大小小的企业在各处开设起来了,极小的制造商也预料到会发财。英国纱厂主们反对印度产品输入的诉愿,十分显出他们所遭受的痛苦:(185)英国市场变得太狭小了。他们天真地说道:“消费不足了。”(186)这就等于说,生产是过量的, 有了生产过剩。1793 年,情况完全不同了。首先,危机并不限止于棉纺织工业,甚至也不限止于所有新近改革其生产制度的工业。这是工商业的总危机。联合王国中破产的总数,从 1780 年至 1792 年,每年平均数几乎不超过五百

三十起,可是 1793 年上升到一千三百起以上。(187)似乎还没有人认为这种普遍崩溃是机械化和大生产的、仍然是很有限的作用所造成的。事实上,它是从金融危机(这是说明它的广度的东西)开始的。1793 年 2 月,几家大银行停止支付:从而产生一种震动,在数星期内就使一百个左右地方银行倒闭了。

(188)全面大恐慌爆发了:再也没有信贷了,钱被藏在保险箱里了,“各人虽

未以疑惧的心情但都小心地注视其邻人。”(189)交易缩减到必不可少的程度: 商品仍在商店里,这并不是因为它对惯常消费来说是过于丰富了,而是因为再也没有人愿意购买了。补救的办法也是金融性质的。皮特同伦敦的主要银行家们商量之后,决定发行五百万镑以内的国库债券。(190)这一措施在使不贬值的债券投入流通之时,就促进信用的恢复和信贷的再兴。从这时起,生意就逐渐回到正常的状态。

这种金融危机本身的原因是什么呢?难道是那在二月初爆发的同法国的战争吗?战争确实加重了祸害,但决未制造祸害,因为在前一年,人们已经看出祸害的初步征候了。(191)最令人担忧的事就是郡银行所发行的过多纸币的跌价。四十年前郡银行为数甚少,这时是否增加到超过了公众的实际需要呢?我们必须在这伟大的经济运动之中去寻找其原由,因为英国全国都投入这一运动之中,不仅工业就连农业和国内外贸易也被卷入了。(192)在开设工厂的同时,人们改变了土地所有权,又把许多交通路线在王国领土上开辟到各处。我们记得那从 1792 年起曾风行一时的“运河狂”,大量的各种计划以及许多草率组成的靠投机提供其短暂的生命的企业。总之,在我们看来,1793 年的危机乃是一整个互相联系的事实的成果:它的结果的普遍性可以通过它的原因的普遍性得到足够的说明。用近代金融的语言来说,就是金融崩溃接替了突然繁荣,亦即生意过分扩展所造成的生意突然萧条。生产过剩的现象只是这种扩展的形式之一,正如机械化只是产业革命的因素之一一样。不应当把棉纺织工业史从一般的发展史中割裂开来,因为它是一般发展的一部分,只要它的各阶段预示着或伴随着更大的更普遍的发展阶段,它们就同我们讨论问题有关。但是,它们决不够描述这一整个的进展,而且许多偶然的情况和它们混杂在一起,正如和一切特殊的事实混杂起来一样,要想从中得出规律就得撇开这些偶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