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战梦幻

1928 年 8 月 27 日，由法国外交部长白里安发起，美国国务卿凯洛格

筹划，美、德、英、法、意、比、波、捷等 15 个国家的代表，在法国首都巴黎签署了一个具有国际法意义的历史性文件，这就是著名的巴黎公约，全称《关于废弃战争作为国家政策工具的普遍公约》。这样一大串，读起来实在麻烦，人们便根据公约内容，将名字简化为非战公约。

非战公约一共有三大内容：第一，缔约各方，在处理相互关系时，废弃以战争作为推行国家政策的工具；第二，缔约各方同意用和平方式解决他们之间的相互争端；第三，世界各界都可参加非战公约。美法两国外长为何在二十年代末发起筹划，使所有国家参加这样一个官样文章的普遍性公约？这要从美军参战纪念日说起。

1927 年 4 月 6 日，巴黎街头出现了成千上万名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美国老兵。他们全都穿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老式美军战斗服，胸前挂满各种耀眼的荣誉勋章。其中不乏坐着轮椅或戴着护目罩的伤残老兵。许多法国老兵，也穿着法军老式制服，佩戴勋章，迎接来自大西洋对岸的老战友。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精神饱满，不论是否认识，都热情相互招呼，打探对方战时所在的部队和作战地域，询问熟人战友的下落，回忆昔日战斗生活。这一天，是 1917 年第一批赴欧参战美军，踏

上法国土地参加协约国作战的 10 周年纪念日，这些美国老兵，搭乘海轮，远渡重洋，专程来巴黎，是为了与法国战友聚会，纪念这个日子。

法国政府对美国老兵这种用民间联欢方式，纪念美法两国军队并肩战胜德国，大感兴趣。政府要员暗中组织法国参战老兵也穿军装，挂勋章，迎接美军老兵到来，与之畅谈，以突出美法两军是盟友这一因素。法国外长白里安亲自出席庆祝仪式，欢迎美军老兵到来。他还在欢迎宴会上，亲自把盏，盛赞法美两国两军的战友情谊，诅咒战争和发动战争的罪魁，并趁机表示，法国愿长期维持与美国的盟友关系，并愿与美缔结一项废弃以战争方式推行国家政策的永恒友好条约。过了一个多月，白里安正式向美国递交了签订法美条约的照会。

美国国务卿凯洛格起初对法国外长白里安讲话未予重视，以为是节庆时期的客套话，及至接到白里安正式照会，大为惊讶，不理解法国为何急于与美国签订这样一份淡而无味的官样文件。他的顾问们帮他分析原因，认为有两大方面。一则，法国欠美国大笔战债，尚未还清，美国舆论早有怨声。法国希望缔结条约，示好于美国，使美国不急于讨债，并愿向法国提供财政援助，使其度过经济困境；二则，欧洲局势不稳，德国因道威斯计划项下的美援帮助，日益强大，使法国不安，担心德国东山再起，向法国寻仇，因而希望与美缔约，抑制德国，加强法国军事地位。凯洛格听过这段分析，觉得精辟无比，叹了一口气，评论说：“好狡猾的白里安。”又问应对计策。顾问们认为，法国既已提出缔约要求，美国不如表示同意，以免得罪法国。但法德之仇是一个死结，亲法就是仇德，美国不能由法国摆布，拴在法国的马尾巴上，与德国结仇，卷入欧洲麻烦中。再者，国联没有美国的份，美国应做一两件显示美国领袖国家地位的大事，产生轰动效应，与国联平分秋色。凯洛格听过顾问们的意见，仍不得要领。顾问们明确告诉他，美不应与法签订双边条约，

而应顺水推舟，在法国建议的基础上，扩大范围，邀请所有国家，共同签订法国提议的非战公约。凯洛格国务卿恍然大悟，连声叫妙。当即复照法国：完全同意白里安的建议，愿和所有国家共同签署非战公约。

法国外长白里安接到凯洛格复照，已知美国有意要与法国保持距离，不愿过分靠拢法国，大失所望。犹豫再三，与美国联合发起签订这样一个公约，多少能改善法国国际形象，便勉强接受美国的反建议，邀约英、德、意、日各国派代表到巴黎，共同商讨签订非战公约事宜。德国认为参加公约可以恢复德国的大国地位，也可以在美英法之间打进楔子。英国等国家也认为签约于自己虽无大利，也无所损。经过几个月周旋折冲，15 国终于在 1928 年 8 月 27 日，达成协议，完成了非战公约的

签字仪式。这以后，苏联和其他 48 个大小国家，也被批准参加非战公约，

到 1933 年，参加非战公约签字的国家达到 63 个，基本囊括全世界。非战公约虽然明文约定不以战争行为作为推行国家政策的工具，用

和平手段解决国家间争端，但没有一个大国准备履行公约签字国必须承担的义务。美国在签完字后宣称：每个国家自己有权决定是否需要诉诸战争以实行自卫；法国提出应保留合法的防御权；英国宣称世界上某些地区的和平与安全对英国关系重大，英国要保留自卫权。它们都以正当防卫的名义，留下但书。这说明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看待非战公约，仅仅把它当作一场外交游戏。

非战公约签字后，人类并未如公约保证的那样走向和平。公约签字后第三年，日本发动了“九·一八”事变；第七年，意大利大举进兵西班牙；第九年，日本全面侵华；1939 年，德国又入侵波兰，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使人们不能不得出结论：非战公约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