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飘香,几多欢喜几多愁

余小桂在告诉妹妹“落榜”消息的那一刻,就做了惊人的决定:他不准备去上大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18 岁的肩膀可以颤颤巍巍地承担支撑家庭的重担。然而,他的谎言只能欺骗自己,他被南京师范大学录取的消息已传遍了全村。一时间,善良的村邻们纷纷前来道贺,你 10 元,他 8 元, 大家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心意:“小桂,你是我村的骄傲,这个大学,再苦你也要去上。”村长拿来了资助款里最大的一笔——100 元。村长说:“小桂,村里穷,但我们宁可用两条腿多走点路,节省出去乡、去县城办事时坐农公汽车和小三轮的钱,每年也要拿出 100 元支持你。”余小桂的母亲说:“娘一天再多跑几里路,多唱几个歌儿。”

“一个暑假,余小桂陷在极度的矛盾和酸苦中。

南京的 9 月,金风送爽,美丽的师范大学校园里,几百棵桂花树蓓蕾绽放,香味浓郁;彩旗飘舞,红幅醒目,广播里播放着优美的欢迎曲。一千余名新生的到来,使这座古老学府生机勃勃、热闹非凡。

然而,让我们带着关注的目光,走进新生报到的队伍中去,将会产生另

外一份感受。

余小桂就在这条队伍里。他躲躲闪闪地排在文科系的新生队伍的尾巴上,与一些同学急切的心情相反,他每向前挪动一步,心跳就咚咚地加快。口袋里,那叠由零钱组成的厚厚几百元钞票,被他捏得出了汗。他前面是一个扎着马尾巴的无锡女生,她办好手续后,被父母一左一右夹拥着向宿舍区走去。余小桂走上去,拿出通知书和那叠零票,年轻的女老师点钱的双手微微颤抖,末了,她将一枚新校徽递给了余小桂。

在中文系新生接待处围着一群人,几位老师正在苦口婆心劝说一位黑高个男生,他在报到时忽然改变主意,决定不上学了。在老师们的反复追问下, 他湿了双眼,低声说:“我带的钱不够⋯⋯”

在新生宿舍区,一辆一辆的小汽车停下来,许多新生穿着崭新的衣服, 在家人的陪伴下,跨出车门。有一些新生却挎着简陋的包裹,低着头走进宿舍楼。

在一间自费生宿舍,江苏和南京电视台的记者们正在做现场采访。水银灯光里,7 张刚铺好的床位,产生了极不和谐的差异:有的床上堆满了新衣新被、电器和零食,而有的床上只有一床破旧的被子和几件旧衣服。记者把采访话筒送到一位衣着简朴的女生前,问:“请问这位同学,看样子你的家境不太好,你和你的家人是怎样筹足不小数目的学费来读自费的?”

对着水银灯光和提问,女生捂起脸伤心地抽泣起来,她什么也不说。人们看到女生脚上的一双廉价的人造革凉鞋,用粗黑线补了三处。记者们陷入

了沉思,陪同记者的师大校长谈风梁教授和校党委吕炳寿副书记的眼睛湿润了。他们对记者说:“我们南师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像苏北地区,有许多学生家境贫困,比起城市和发达地区来说,他们不幸,他们在高楼林立的环境里求学,承担的不仅是学业的压力,更多的是他们这个年龄不应承担的经济压力以及由此派生出来的心理压力,有些辛酸超出我们的想象。如何帮这些学生顺利完成学业,将是我们的重点工作。我们也希望全社会关注他们。”这一幕通过电视屏幕,当晚就传向省内外的千家万户。

新学期,当余小桂这样的学生正满怀优虑、惴惴不安地开始新生活时, 南师大的领导和老师们的心情也难以平静。开学时的见闻使他们牵肠挂肚。第一周的校务会上,校领导们决定在全校范围内调查摸底,学校究竟有多少贫困生?他们已经经历和正面临着怎样的不幸?

笔者作为校长办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员,参加了这次调查工作。当我白天穿梭于这些被称为“宠儿”的少男少女之间,晚上翻阅着一叠叠调查材料时, 我的心颤栗在字里行间,泪水每每不能自抑地打湿卷宗:

余小桂,男,丰县农村,父瘫痪,母弱视,家庭收入来自母亲拉二胡卖唱⋯⋯

历史系一同学,父亲病逝,母亲年事已高,兄弟二人均在南京上学,家

庭无法提供资助,他不得不每周花 5 个晚上去做家教挣钱,以保证自己和弟弟的生活费。

生物系蒋文祥,父为民办教师,母农民,祖母长期患病,姐姐因心脏病

开刀治疗,家中只好借高利贷供他读书。

地理系朱玉,赣榆农村,家中遭火灾,大嫂二哥相继去世,留下两个未成年孩子,自己借贷上学。

中文系一男生,家境贫寒,每到月底菜票用完,常常连续饿几天,喝稀饭充饥,直到下个月的师范生补助金发放下来。

政教系某班,有数名特困生。金伟,一位农民的儿子,收入全靠父母耕

作农田。

梁小余,这位老实憨厚的四川小青年,从小失去母爱,饱经沧桑的父亲一人挑起赡养两位 80 多岁老人及抚养兄妹二人读书的生活重担⋯⋯

全校 6000 余名在校生,这样的“特困生”第一次就统计出 200 多人。在都市的一角,他们大多沉默寡言,静静吞咽着各自的苦水。秋风萧萧而至, 他们身着单薄的衣衫,呵着手捧读,晶亮的眼睛里游高着自卑、辛酸和渴望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