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是怎样成材的

陶光

我的儿子任海天，1970 年生，1997 年获得陕西师范大学古典文学研究所授予的文学博士学位。现任教于黑龙江大学中文系。

不管儿子长多大，在母亲的眼里永远是个孩子。可当我听到海天侃侃而谈人生理想、政治抱负，娓娓道来所学专业中的学术动态及那 20 多万字、被指导教师评定为优秀毕业论文时，我得承认：儿子长大成材了。

儿子是如何长大、怎样成材的呢？

一、早期教育是成材的关键

海天 1970 年 6 月 7 日出生时浑身瘦得皮包骨，连包裹他的浴巾一起上秤

称才 6.8 斤，接生婆安慰我说：“有骨头就不愁肉，这孩子将来一定能长成

大个子。”她这话还真应验了。现在海天 1.76 米的个头，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是个标准的男子汉。可他在三岁之前三天两头生病。先天不足，加上后天我没有奶水给他吃，他的身体发育一直不好。不论什么样的天气，一睡觉， 头上就出汗。头成方形，趁人不注意就拣土块吃，家中的石灰墙被他啃出了一条与他个头等高的线。缺乏育儿经验的我，这才注意到他严重缺钙，才开始买钙片给他吃。七个多月了，脖颈没有力量，头还抬不起来。大年初二， 喂了他两个饺子他才突然挺直了腰身抬起了头。

婴幼儿时的海天，虽然身体发育不算好，但他的语言中枢发育较早。他是 6 月 7 日出生。这年的 8 月 16 日，他才两个多月，却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话。那天，吃早饭时，我抱着他坐在饭桌的左边，他爸爸坐在右边。他爸爸逗他说：“小海天，吃不吃饭？”他清楚地回答了两个字：“不吃！”才两个多月的孩子会说话，我感到非常惊讶！便兴奋地又问了他一些别的问题， 他便归于宁静自然，一句也不说了。

在他五六个月时，饿了要奶吃时，能指着奶瓶子，连喊：“拿！拿！” 七八个月时，看见鸡或蛋，能连珠喊出：“鸡鸡蛋蛋！”语音出口特别快。10 个月时，自己连喊着“站站”便攥紧着双拳努力地往上站立。站起来，摔下去，再站起来，再摔下去⋯⋯这样反反复复往上起立，摔痛了也不哭。那股顽强劲儿真叫大人看着也赞叹不已！这样，在他十一个月时，能扶着墙走出户外了（当时住的是平房）。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近处，无际的旷野里有矿工们利用工余垦荒种植的各种菜蔬：有“朝天猴”大青椒，有“冻死鬼”油豆角，还有黝黑透紫的线茄子和开着一嘟噜一嘟噜紫的、白的小花的马铃薯⋯⋯远眺，市区矗立着雄伟的机关大楼。每当海天蹒跚着步出户外时，便用小手指着那座机关大楼告诉我：“妈妈，看，北京大楼，高高！”

居处偏僻，没有可去玩耍的公园，他还太小，不像父母及大多矿工那样， 为生计把工余时间都用在自己种的蔬菜上，茶余饭后邻居们相遇，“但道桑麻长”之兴趣浓浓。不过，在户外，小海天也有他的一块“神仙宝地”。那便是不远处一截露出地面约一米多长的废钢钻杆。他只要走出户外，便急急地朝它奔去。然后，就是张开两只小手，让他爸爸抱上去。他便用一只脚踩

在钢钻的顶端，另一只脚向后翘起、伏身、抬头，从那儿向我喊：“妈妈， 看！做燕式平衡了”。而这时，往往是我急急忙忙做早饭的时候。可不管怎么忙，只要一听到他的喊声，我就得立刻丢下手中的活儿，跑出去观赏他的“燕式平衡”表演，不然，他是不会下来的。

又是一年山花烂漫、山菜长成的时节，小海天一周岁了。在这偏僻的北国山城，做父母的没有什么礼物可送给儿子作纪念的。我们想在他每一年的生日时，去市里给他照张像，记录下他成长的形象，留个纪念。可拖拖拉拉， 从初夏一直拖到深秋，才抽出空儿来。

在去照相馆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很大、也很荒凉的公园。虽说荒凉，公园里也有几处供人休息的亭子。我们抱着他到一处凉亭休息。深秋了，树叶落尽，一群无处藏身的麻雀便栖息在这凉亭里。当我们走近凉亭时，“■！

■！”麻雀惊飞四散。这在海天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永远的印象。第二年， 又是一个秋天，在他两周岁半时，我们又领他去照相，又到了花园中的这处凉亭休息。只见海天边向凉亭跑着，边兴奋地手指凉亭喊道：“妈妈，小雀房！”他的这句话传递给我一个信息，那就是说，我们的小海天在去年，在他一周岁多的时候，就已经有永久性记忆了。因此从这个时候起，也就是在他两周岁半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教他识字了。

每天早晨，他必须同大人一同起床，因为，饭后要背他去学校的托儿所。所以，在大人忙着做早饭的这段时间，是他的空闲时间。晚上下班背着他回家的路上，也是他的空闲时间。

我们开始教的是汉字中最简单的方块字。让他拿一截粉笔或一段细小树枝，随便在地上或一块小木板上写下一道横“一”，告诉他这“一”念 yī；中间加一道竖“十”就念“shí”；左上角加两点“斗”念 doù；“十”字的左下角加一撇“才”念 cái，“才能”、“刚才”的“才”；“才”字右下角加一捺“木” 念 mù，“树木”、“木头”的“木”；“木”字中间竖的下边加一小横“本”念 běn，“书本”、“笔记本”的“本”字；“本”字的上头加个“竹”字头“笨”念 bèn， “笨蛋”、“蠢笨”的“笨”字；“木”字的左边加一立人旁“休”念 xīu， “休息”、“休假”的“休”；“本”字的左边加一立人旁“体”念 tǐ，“身体”、“体育”的“体”⋯⋯就这样，由“一”演化出来相关的 10 来个字， 够他一天学的了。在放学背他回家的路上，就可以用提问的方式帮他复习、加深记忆了。

我们就是这样利用汉字的结构及相声、形声、象形、音义结合等特点， 教儿子认识字的。实践结果表明，这种教授方法很适合幼儿教育，使幼儿不必费太多的力气，在轻松、自然之中就可以记住了。利用汉字的象形特点， 又可用图解的方式教授幼儿。如：“日”字可画成“⊙”；“月”字可画成“■”；“本”可画成“■”等等。也可用汉字的象声、音义结合特点如“哗哗”、“哈哈”等教授幼儿，都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另外，我们在跟海天说话时，一般不说叠声的小孩话，而是说大人话或书面语言。

当时，由于穷于应付忙碌的工作和不习惯的生活，没有多余的时间逗孩子玩，这就使海天养成了从小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所以，海天在两三岁便会引用成语说话或使用副词了。有时下班晚了，背着他往家走，他会仰望着天空说“繁星满天”；遇上大雪天，他会说“雪花飘飘”；远远地望见百货商店，他会说：“百货已经关门了”。时间副词“已经”他使用得相当准确。

这也是他委婉地向大人表示要东西的经常用语。

那年代物质匮乏，工资又低，只有百货商店里才有一点东西，而大部分又都凭票供应。所以，我宁愿领他去附近的田野、山坡，看看菜蔬、山花， 或采几颗野生的草莓果、几束野花、几把山野菜，也不愿带他去国营的百货商店。偶尔去一次，他记得了，只有百货商店才有他好吃好玩的东西。当他挣着往商店走的时候，因为囊中羞涩，我们就会对他说：“百货已经关门了， 进不去了。”他就记住了。所以，当他一有欲望的时候，便马上想到“百货已经关门了”。

现在想起这些，禁不住潸然泪下。多可怜的孩子！一个简单的、小小的愿望，只是想吃一块只带点甜味、硬得咬不动、抑或发霉长了绿毛的饼干， 或只想看看橱窗里的少得可怜的几样玩具——拨郎鼓、花积木，都得不到满足，只能说出失望的“百货已经关门了”。要知道，海天这时只有两三岁啊！

在中国古老的思想中，有“祸福相依”的理论，近代的马克思教会我看待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必须用唯物辩证的观点。那个年代，除了“斗私批修” 花样翻新、内容丰富而外，大人的生活是干瘪的，小孩子的生活也是干瘪的。没有像现在五花八门的营养食品，没有多姿多彩的玩具，当然也就用不着做父母的为了孩子去花费更多的钱。我在忙的时候，有时丢给海天一盒火柴， 让他用火柴棍摆各种图案，或组字玩。一盒火柴他会玩上一阵子。我也就趁机备课或做家务。可别小看这不起眼的火柴，它可是海天小时开启智力，增加识字量的好玩具！

身处偏僻的矿区，没有美丽的公园可去，闲下来时，我们给海天扮装上戏，给他腰身系一块花布，头上围一块纱巾，把他扮成小女孩，手里拿一样随便什么东西当成花鼓，我们在一旁击掌为节，教他一边跳，一边唱：“敲着锣，打着鼓，手拿花枝齐跳舞⋯⋯”他那认真的憨态直逗得我们前仰后合， 笑出了眼泪。有时，给他讲美丽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很广泛，有天上的《孙悟空大闹天宫》；有史前的《精卫填海》、《女娲补天》；童话的《狐狸和乌鸦》、《乌鸦和三条小鱼》、《小白兔的眼睛为什么是红的》；历史上的如岳飞、屈原；地理上的火山爆发，地震海啸⋯⋯总之，海阔天空，随意自由，有时还即兴编造。这些，他都听得津津有味，且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爱憎分明的种子。有时他听得眉头紧锁，有时兴奋昂然，并时而评论好坏忠奸。

有时，我也叫他自己编故事。比如，告诉他，我们生活的地方叫黑龙江省，龙是头上长角、身上长鳞、四爪、长形的神话中的动物。让他编个故事讲讲，这儿为什么叫黑龙江？他沉思一会儿，也竟能编得八九不离十。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能力阅读《民间故事》，没有什么可提供他参考。

父母的不经心，或随意讲述的故事，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他长大后，爱其所爱，憎其所憎，形成了鲜明的个性。平时总能热心地帮助向他求助的人，或者是他认为的“弱者”。小时候让他自编自讲故事，也使他后来在作文上始终轻松愉快、不感到有压力，并在正确理解作文题目上也获益匪浅。

二、德育与智育同步

海天小时候从不哭闹，除了出生时奋斗了 43 个小时，觉得面世太艰难

了，哭了一声之外，就是在他三岁的时候，因牙疼哭过一次，以后再没哭过。所以，我很不理解那些无缘无故哭闹的孩子。尤其是那些向大人要东西而不得、哭个没完，以哭取胜的孩子！对于这种孩子，大人更应该向他讲明：什么该得，什么不该得。小孩子是完全可以理喻的。比如，吃东西的时候要先给大人尝尝，大人不尝再自己吃；身边有小朋友的时候，要分给小朋友吃， 不能自己吃独食等等。为此，我给他讲过孔融四岁让梨的故事。我对儿子的这种早期教育，使他形成了习惯，直到现在，在家里，只要是别人喜欢吃的东西，他就不吃，或者宣布自己不喜欢吃；在做饭时，每当我问他喜欢吃什么样的饭菜时，他从不说“愿意吃什么”或“不愿意吃什么”。他总是回答“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吃”。我只有在看他对哪样饭菜吃得多，吃得香甜时， 才知道他的口味嗜好。在这方面我敢保证！海天一辈子都不会去挂账宴饮！

海天从三岁开始，身体逐渐好起来，不再三天两头跑医院了。小脸胖了， 红润了，小手也胖成了两个小馒头。这时候，我逐渐地教他做些简单的事情。教他自己的事要自己做，让他养成爱劳动的习惯。先是教他洗自己的手帕、袜子之类的小物件。那时候，还没有洗衣机，洗衣物全是用手揉搓。为了节省时间，我在上班前就把该洗的衣物泡在洗衣盆里。那天，没送他去托儿所。当我下班回来，一进屋就看见小海天蹲在洗衣盆前给我洗衣物，做母亲的心里真是五味瓶翻倒，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了。还有一次，下班我去托儿所接他，见他正在给他的阿姨洗臭鞋垫呢！那位 50 多岁的于阿姨也真够懒的了！ 当她看见我长久地注视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就转不悦为平静，让海天跟她说声“再见”。在领他回家的路上，他又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向我汇报着在托儿所一天的见闻。由于海天说话较早，记忆较好。当他班的阿姨， 言行不敢太随便了，否则，他会童言无忌地当着别人的面描述她们放肆的言行，往往使她们尴尬难堪。这也是海天出托较早，早早上学的主要原因。

海天在五岁的时候报名上学了。他读书、写作业都很认真，非常听老师的话。一天，已经上床睡了，他又一骨碌爬起来，到窗前的写字桌上去写作业。原来，今天老师留下的家庭作业，他忘写了。我说：“不用写了，睡去吧，我明天去和你们老师说说，作业不交了。”但他执意不肯去睡。我看他只穿一件背心裤衩，就拿了一件大人的衣裳给他披身上。直到写完作业，他才舒心地上床睡去。

由于年龄较小，大些的同学淘气，欺负他。下课堵着桌子不让他出来， 他就从桌子底下钻。一条长凳子上坐着三个学生，他被挤到最边上，别人一起来，失去平衡，他就会栽倒地上。这样，上学不到一个月，他就病了。病了一个星期，什么也吃不下去，我很着急。后来，多亏了一位叫陈素芳的好心同志，送给我一袋奶粉（当时奶粉是凭票购买），海天吃了这袋奶粉才恢复了过来。时值深秋，看看天气已转冷，怕他身体不支，也就没有再让他去上学。

第二年，海天六岁，我去兴城疗养两个半月，他跟着爸爸在家。想必是闲着无聊，抑或是去年一个月的学生生活，使他和书本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段时间，他的识字量飞快增加。这年的秋天，吃香瓜的时候，我领他去邻居家串门。女主人姓霍，图书资料室的资料员，家里散存一些书籍。我在与这位邻居闲聊时，并没有注意到孩子的行为。回家后，海天向我央求：“妈妈， 你去霍姨家把那本《鸡鸣山下》的书给我借来呗！我好接着看完。”我以为这《鸡鸣山下》是一本“小人书”或是“连环画册”呢！哪知却是一本厚厚

的长篇小说。借回来后，我问他看到哪儿了，他说看完了前两章。我又问他这两章写的是什么事，他回答了我。我马上快速地翻阅了这两章，发现他讲述的和书上写的故事情节几乎一模一样。这就说明他读懂了。从此，我不再给他讲故事了，而是大量地给他借阅图书，直到搬家离开这个地方。他也差不多把这个资料室的文艺类图书囫囵吞枣地阅读殆尽。

在此后的几年里，随着我的工作调动，每到一个新的单位，这里的图书馆管理员都会成为海天的忘年之交。大量地借阅图书，使他养成了自学能力。他开始游弋于图书的海洋，书籍成了他成长中的指导教师。书籍对他性格的沉静和早熟，对于别与其他孩子的嬉闹，对他认识大量繁体汉字，以及后来在大学读中文时，能胜任学校让他给日本留学生辅导阅读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里顺便提一下，我们从未给孩子划定读书范围。我希望他多读些历史的、名人作品，多读些伟人传略，但从不禁止他读什么书。大约在他十一岁左右，就阅读《红楼梦》、《西游记》了。

既然能读书了，那就上学吧。海天在他七岁这一年，也就是 1977 年的秋天，第二次背上书包上学了。第一学期主要是学拼音。在家里没教过他注音字母，待他学完拼音后，我打算让他跳级。赶巧，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是我教过的学生，她也比较了解海天的学前基础，当我找到她。和她谈起此事后， 她经过对海天的考核后，便同意海天从一年级的下学期跳到二年级的下学期，再开学，海天便是三年级的学生了。

从此以后，海天在学习上，我基本没有管过。只是不断地给他买些书籍， 如《中国历代故事丛书》、《唐诗三百首》等来拓宽他的知识领域。这以后， 我着重从做事的能力及做人的品德修养方面对他下功夫进行帮助教育。

一个男孩子，长大要成为男子汉，不但要有立业的专长，还要负担起家国两付重担，光会读书是远远不够的。我自己在生活中的教训，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我要锻炼他将来具有较强的生活适应能力。

记得有一次，大约他十岁左右吧，我让他去粮食店买酱豆，那时，每年春天，按粮本，每户供应二斤黄豆供做大酱用。我给了他一个布口袋和购粮证。打发他走了以后，我便心神不安地等他回来。可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 我如坐针毡，心急如焚。想去粮店看看吧，又怕此一举白费了心思。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见他拎着口袋，拿着粮证回来了。他说：“排队的人太多了， 我好不容易排到了，可是个子太小，够不着递交粮证的“窗口”。我听后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粮证没丢，儿子没被人挤坏！我看着他沮丧的样子，没有责怪他。此后，我再也不敢跟自己过不去了。想想啊！

要是购粮证挤丢了，或者是孩子给挤坏了⋯⋯后果不堪设想。而我之所以忍心这样做，就是让他从小懂得在生活中，干什么都要严谨，干什么都不容易罢了。

我自己正值理想像万花筒一样灿烂的时候，却经历了一个“假大空”的特殊年代。我知道它的严重危害性。所以，我要求儿子永远不说谎话，要做一个诚实的人。

一次，我看一碗吃剩下的大◻子饭上有烧的纸灰。我就严厉地问他和两个弟弟是谁干的？他们都说不知道。我气极了！大冬天，不给他们戴帽子， 把他们都赶出了户外。外面三九严寒，滴水成冰。他们在外边挨冻，我心里也很心疼。但为了让他们承认过错，认识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要

珍惜劳动果实，我横下了一条心。大约五分钟过去了，海天进屋向我承认了错误：“妈妈，是我干的。”我看他们冻得发白的小脸，什么话也没说，让他们都进了屋。因为，在这几分钟里，我的头脑也在急骤地思索着：我这个“包公”是否发昏了？为什么不拓宽思路，往更多方面想想呢？按平时我对他们的教育，想不出他们之中谁会干出这种事情！虽然海天向我承认了此事是他干的，但我决不信以为真。因为我想起了，在我上午去上课的时候，他们和邻居家的很多孩子一起在家玩来着。

这件事，让我至今想起来还深感自责和内疚。尤其是这以后，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海天给我提意见，说我处事武断，举了当年的这个例子。他说： “那事根本不是我干的。因为当时我怕冻坏了小弟弟，才承认是我干的。”听了他委屈几年的话，我内心在自责之余不由赞叹：多么好的儿子啊！

从小就有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的品质！这件事妈妈确实做错了，而且一辈子都为此而深深自责！它让我打碎了自己崇尚的“仁爱教育”、“民主平等” 的生活理想，也叫我在说服别人接受我的这种理想时，舌头短了半截。

这里，我真诚地奉劝所有的家长朋友，要汲取我的教训，在对自己孩子的教育上，要讲究方式方法，且不可专横武断，制造“冤假错案”。对待孩子，首先要信任他们，要尊重他们的人格。当发现孩子有了错误时，要委婉地指出其利害和严重后果。万万不能呵斥、打骂和体罚，做损伤他们幼小心灵的事；更不可偷看孩子的“日记”或私拆孩子的信件，要给孩子保留一块属于他们自己的自由天地。信任是相互的，当家长与孩子彼此信任的时候， 相互之间沟通很容易，也不存在什么“代沟”。当这种关系遭到破坏时，不信任的感情产生了，孩子不听话也就成为既定事实。这不但会给家庭带来不幸，也会给社会制造麻烦。所以，做父母的有一百次为孩子培养自尊心的义务，决不可原谅有一次损伤孩子自尊心的行为：一个自尊自重的孩子，不敢说他会百分之百成长为自立自强的人材，但可保证他决不会干出厚颜无耻的事情来。而一个不知自尊自重、没有自信心的孩子，谁又能保证他长大后， 能独立走正人生之路，不会成为社会的负担呢！

我认为：培养孩子，使之成材，教给他广博的知识很重要；传授知识寓教于乐的手段也很重要；培养孩子，从小具有美好的德行，家长的言传身教尤其重要！

三、我和儿子调了个

由于我的工作多次调动，我们多次搬家，海天在小学读书时转了四次学， 初中转了四次，高中毕业临近高考时，又家门不幸，突遭小弟殒于松花江。家庭生活失去了正常，感情遭到了沉重地打击，使他无法进行高考复习。这诸多不利因素，使他的学习成绩始终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平。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了黑龙江大学中文系。

在以后的岁月里，由于我的健康状况不佳，他也逐渐长大，我们之间调了一个个。不再是我教育他，而是他处处关心我，处处想着这个不幸的家。比如，他在走出家门前，总要检查一遍煤气阀门关好没有，各水龙头是

否全闭上了，再叮嘱我上班过道时，要左右看好车辆，这才放心去上学。 这，对于一个才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来说，操心过早了点。常言道：“穷

人的孩子早当家”。坷坷绊绊的青少年生活，也教他早早成熟起来，教他考

虑怎样去立业成家，怎样做一个好男儿，挑起家国这两付重担。

记得他刚迈进中文系不久，班级为纪念“一二·九”学生运动，搞了一次专题讲演。讲演的题目是《在历史与未来的交叉点上》。我当时怕这具有强烈政治性的论述文题，他理解不透彻，便要他把写好的文章念给我听听。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不但文、题相符，构思准确，而且文章中充分地阐述了自己的抱负。在文中，他谈到：“要想使祖国强盛起来、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首先要创造一个没有战争、与邻国交好的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这样， 才能不受干扰地、专心致志地建设自己的国家。待我国富强起来，任何一个国家也不能小觑我们了。八国联军进北京、大肆烧杀抢掠的事决不能重演⋯⋯”字里行间充满着年轻人的一腔热血、一片爱国的赤子之心。

记得文中还谈到了中美关系：“我国和美国是东西两半球的两个地域大国，没有边疆接壤，也就没有不可解决的利害关系，我们应该是两个友好的大国，而不应该有什么麻烦。”结尾强调：“青年学生立足自我，现在学好本领，将来为社会主义祖国贡献力量”云云。

作为读过中文系的我，一向反对文人为文而文，而崇尚文、史、政兼得。当听到自己儿子在文章中流淌的胸臆，望着他那尚带稚气的脸庞（当时海天十七岁），心想，真不能小视“当今学子”了，海天就要成材了。

面对如此成熟的孩子，做母亲的心中怎能不充满极大的希望和满意呢！ 何况我的海天从小就是“妈妈的争气儿子”呢！我和儿子之间无所不谈。有时，我愿意和他闲聊些轻松的话题，如新疆的胡萝卜如何大，毛驴如何小； 有时也和他谈些历史上的国家兴衰、君臣忠奸等等，有时也提些问题共同讨论，听听他对事物的意见。每每他的意见都爱憎分明，且不失原则。为此， 我曾极力鼓励他到祖国各地走走看看，去天山感受冰峰的妖娆，去华山欣赏千峰竞秀，去戈壁体验祖国辽阔伟大⋯⋯正如北宋王安石所说：“世之奇伟瑰怪之观常在险远，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我愿把先贤的这句铭言拿来送给儿子任海天，也愿天下的父母都把这句铭言送给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