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九月”

——毛泽东川西遇险记彭德怀暗中保护毛泽东

茫茫草原,天低云暗。

毛泽东单独住在川西班佑附近的一座毡包中。不远处是一条淙淙流过的小河,前敌总指挥部便设在河对面一座破旧的喇嘛庙中。

毡包外,毛泽东独自叉腰而立,劲风吹着他长而飘逸的头发,手中的烟头冒着白烟,快燃到手指了,他却浑然不觉,脑海中只在思考一个问题:朱老总和张总政委的左路军为什么现在还不来?会不会⋯⋯

毛泽东忧心忡忡。

警卫员陈昌奉走来,小声地报告: “主席,彭军团长来了——”

“晤⋯⋯”毛泽东仍在沉思,烟头猛地烧到手指,他急忙扔了烟头,“谁来了?”

“彭德怀——” “有请!”

三军团刚刚达到阿西,彭德怀便风风火火赶来了。“主席,你还好吧?”

毛泽东兴奋起来,笑着说: “彭大将军,你好啊?我身体蛮好,能吃能睡,只是有一件东西想得我

差点有命⋯⋯”

彭德怀哈哈笑道: “无非是红烧肉和海椒。”

“知我者,德怀也!”毛泽东赞叹道,“红烧肉,光想来补补脑、解解馋。”

“主席,这里都是回藏区,哪来的猪?我给你带来一只肥

毛泽东意犹未尽,叹道:“何以解优?惟有猪肉。羊肉有得猪肉香啊!” 他指着一个树墩:

“老彭,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你的来意吧。” “主席,你有得考虑红军总司令部吧?”

毛泽东心中一惊,想起“英雄所见略同”的古话,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他们下令,将各军团互通情报的密码本都收缴了。” “噢,这件事我已晓得了。张国焘的意见是红军军事统一嘛,要求中革

军委和总司令部职权分开,工作程序明确。中革军委各机构概属总司令部管辖,各军团单位直接秉承总司令、总政委之命处理工作。他要统一电码本, 刘伯承参谋长也同意了。”毛泽东有意轻描淡写。

“连我们一、三军团和军委、中央通报的密码本都缴了。我打电报只能与前敌总指挥部联系,与中央隔绝了,与一军团林、聂也隔绝了。”彭德怀嚷道,他拉着毛泽东的胳膊小声说,“姓张的大胖子有野心,想吃掉我们。”

毛泽东也认真起来,谨慎地说: “彭老总,说话要有根据,我们不要说破坏红军团结的话!”

彭德怀一瞪眼: “当然有根据,姓张的想把林、聂调走,派他们的人来,也私下和他们

谈过话。再说,这次行军的安排你注意了没有?” 毛泽东愕然: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我看很正常嘛。”

“最前面是林、聂的一军团,现在到了哪里,我们也搞不清。中间是四方面军的第四军、第三十军,然后是前敌总指挥部和中央机关,再就是李特的红军大学⋯⋯”一提李特,彭德怀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子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毛泽东插话:“彭老总,都是自己人,不要这样说。古人云,取之衣貌, 失之子羽。”

“最后才是我们三军团,前后又互不通气。这个阵势,要想吃掉我们易如反掌。”

毛泽东沉吟着,在口袋中摸索一阵,找出一支揉得皱巴巴的烟,一撕两段。彭德怀点上火,两人都默默抽烟,半晌,毛泽东说:“这是李先念送来的战利品,都抽光了,只剩这一支了。四方面军好人还不少,难道张国焘真是心胸狭窄的白衣秀士王伦?他还不至于对我们下毒手吧?”

彭德怀一片忠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到那时

悔之晚矣。”

毛泽东点点头,心情沉重: “老彭,你的部队现驻何处?” “在牙弄,离你这儿大约有 20 里。”

“先不要走,你到河对面前指去看徐向前总指挥和陈昌浩,回头再来我这里吃海椒燉羊肉。”

彭德怀来到前敌总指挥部,见过徐向前、陈昌浩,又去作战室找参谋长叶剑英。

“一军团现在何处?” “在俄界附近⋯⋯”叶剑英明白彭的意思。彭德怀低声说:

“三军团准备了电台,新编了密码本,想送给他们,谨防不测。但这茫茫草原,没有地图,又没有向导,真是急死人。”

叶剑英想了想: “我派武亭同志带着指北针去寻找他们的行踪,一定把密码本送到林、

聂手中。”

叶剑英很神秘地告诉彭德怀: “班佑的东北方草地边缘还有一条路北上通甘南,要比从拉卜楞寺过去

近几倍。”

彭德怀惊喜不已,忙问: “老毛知道吗?”

“我已告诉他了,建议他改走近道,主席已同意从那里转弯,一军团就是按此路走的。”

“好!我的后卫也变前卫,和一军团联系上后,我们也立即尾随北上。” 为防止出现意外,彭德怀秘密派遣第十一团隐蔽在离毛泽东住处不远的

山林中。

左路军出师不利,张国焘决定南下

延至 8 月下旬,张国焘才决定向右路军靠拢,他放弃从阿坝北进的路线, 在草原上寻找一条路向墨洼、班佑移动。第五军担任开路先锋,官兵们在军长董振堂的带领下,在茫茫水草间,在没膝甚至齐腰深的泥沼中艰难跋涉。

大军行动的第二天,大雨倾盆而下,张国焘、朱德披着雨衣也行进在队伍中间。

张国焘苦不堪言,不断用手抹着脸上的水:“朱老总,前方道路看不清, 是否继续前进?”

朱德知道、张国焘本来就不想北上,向右路军靠拢,更非张国焘所愿。现在天降大雨,部队行动困难,张便有打退堂鼓之意,于是说:“老张,前方有条白河、藏族称为噶曲河,一遇大雨,河水便会上涨,我们应加快速度前进,否则就可能过不去⋯⋯”

张国焘无可奈何,只能跟着往前走。这不是走,是活受罪,一滑二陷, 全身上下都是泥浆。他实在是想不通:毛泽东是南方人,干嘛不往吃大米的南方走,偏向人烟稀少的西北行?北上抗日,只不过是宣传而已,日本人在华北,离陕北还远着呢。

夜晚宿营,只能吞咽被雨水泡过的炒面,草地上到处是水,只能在高地上支起毡包遮雨。战士们互相依偎着,用仅有的一点体温互相取暖,很多人看不到天明就默默地死去了。

班佑的毛泽东,望着如注的大雨和黑如锅底的天,同样忧心如焚。他在毡包里团团转,突然叫陈昌奉拿伞,要去前敌指挥部。

风雨太大,伞根本不起作用。毛泽东落汤鸡似地出现在前指门前时,徐向前急忙迎上去:

“毛主席,雨这么大,你怎么又来了?”

陈昌浩递上一条干毛巾,毛泽东擦着头上的水说: “国焘对向右靠拢本来就有不同的看法,现在天公不作美,北上的决心

不会动摇吧?”

陈昌浩摇摇头: “我想不会吧?意见归意见,但既然定下来了就应该执行。只是⋯⋯”

风雨交加,他也不敢乐观。

徐向前考虑了一下,征询道:

“我们派一个团带着牦牛和粮食去接应他们,再打个电报催问一下?” 毛泽东立即表态: “好!用我们三人的名义给他们发电报。”电文如下:

朱、张、刘三同志:

目前敌情、战情、地理情况,极有利于按原定计划 向甘南发展。右路军须以主力向前推进,以不突出西

固、岷州线为度。第一步以一、三两军控制罗达地区, 四军、三十军主力控制白骨寺地区,其一部控制包座。这样控制了两条平行东向路线,并随时可与胡敌五个 旅有把握地作战,决不会被敌截断,更不是从间隙突出封锁线。

候左路到达,即以一支队向南坪方向,又一支队向

文县方向佯攻胁敌,集中主力从武都、西固、岷州间打出,必能争取伟大胜利。

徐向前、陈昌浩、毛译东九月一日

大雨“哗哗”地下个不停。第三天下午,董振堂的前卫部队果然因噶曲河泛滥,无法向前推进。噶曲河横亘在前,平日深不过膝的小河沟,已成深逾丈余、宽约 300 米的大河,波浪滔滔,汹涌澎湃。

先头团团长李屏仁和政委谢良报告: “河水很急,我们沿河而上走了几十里,想找浅的地方徒涉过去,还未

找到⋯⋯”

刘伯承问:“等河水落下去,估计要几天时间?”“听向导说,最快要等三四天才能过河,还要看水流情况。”张国焘皱着眉:“参谋长,部队携带的干粮还能吃几天?”“部队按规定每人携带三天的干粮。现在已两天半了,省一点的话,不出两天就要闹饥荒了。”朱德低头不语。张国焘主意已定,大声命令:“暂停前进,等总司令部到达查理寺后再决定下一步方针。” 张国焘、朱德致电徐向前、陈昌浩通报情况:

(甲)上游侦察七十里,亦不能徒涉和架桥。各部粮食能吃三天,二十五师只两天,电台已绝粮,茫茫草地,前进不能,坐待自毙,无向导,结果痛苦如此,决于明晨分三天全部赶回阿坝。

(乙)如此、已影响整个战局。上次毛儿盖绝粮,部队受大损;这次又强向班佑进,结果如此。再北进,不但时机已失,恐亦多阻碍。

(丙)拟乘势诱敌北进,右路军即乘胜回击松潘敌,左路备粮亦向松潘进。时机迫切,须即决即行。电报字里行间,除对中央决定北上方针的不满外,已表达了南下的意思,特别是最后两句,大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霸蒋军胡宗南部和各路川军正积极部署,以便在草地附近一举歼灭红军。军情似火。中央内部对北上还是南下亦产生意见分歧。毛泽东认为:目前无论是向北还是向南,都有机会,如果红军不分裂,暂时向南也是可以的。周恩来抱病参加会议,严重的肝脓肿使他骨瘦如柴,但两眼仍炯炯有神,他的立场很坚定:

“我们已制定了北进方针,干辛万苦过了草地,仅一军团便牺牲了那么多好同志。目的是什么?北上抗日。因此,左路军向我们靠拢、共同北上是上策,南下是下策。目前,我们还是应该劝国焘他们北上,与我们统一行动。”

毛泽东与张闻天分析形势后说: “只要大家认为南进暂时是有利的,我们也应该考虑南进的意见,只要

红军步调一致,不分裂为好!”

徐向前、陈昌浩是实际指挥作战的,认为屯兵于草地边缘,于形势最为不利。于是两人联名致电张国焘、朱德:

胡不开岷,目前突出西(固)、岷(州)时间甚易。总的行动如何?一军是否速占罗达?三军是否跟进?敌 人是否快打?飞示,再延实令人痛心。

中政局正考虑是否南进。毛、张皆言只要南进便

有利,可交换意见;周意北进更有出路;我们亦以不分散主力为原则.左路速来北上为上策,右路南去南下为下策。万一左路无法北进,只有实行下策。请即明电

中央局商议⋯⋯

9 月 8 日夜,阿坝的红军总司令部灯火通明,酥酒灯吊在梁上,不时发出“劈啪”的声响。张国焘、朱德、刘伯承反复商议,最后,张国焘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既然中央政治局也有南下的意思,即使是下策,还是南下嘛。南进为何就不好?我在一、四方面军会师之初就提出:一方面军南打大炮山、北取阿坝,以一部向西康发展;四方面军北打松潘,东扣岷江,南掠天全、芦山的计划。这是我们在四川经营多年的良策。”

朱德长叹一口气,只得同意:“好,给徐向前、陈昌浩发电。”电文如下:

一、三军暂停向罗达进,右路即准备南下,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具体问题。右路皮衣已备否?即复。朱德、张国焘。阿坝之夜,只有强劲的秋风怒号,微弱的寒虫悲呜。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时刻。川西的前敌总指挥部依然灯火通明。徐向前、陈昌浩、毛泽东、张闻天(洛甫)、博古、玉稼祥和周恩来围坐在火塘前,气氛倒还融洽。经过讨论,大家的意见终于达成一致, 认为周恩来提出的北上意见是正确的,并电告阿坝的红军总司令部。电文如下:朱、张、刘三同志:

目前红军行动是处在最严重的关头,需要我们慎重而又迅速地考虑与决定这个问题。弟等仔细考虑结果认为。

(一)左路军如果向南行动,则前途将极端不利,因为:

甲、地形利于敌封锁,而不利于我攻击,丹巴千余里,懋功南七百余里, 均雪山、老林、隘路。康、炉、天、芦、雅、名、邛、大,直至懋、抚一带, 敌垒己成,我军绝无攻取可能。

乙、经济条件,绝不能供养大军,大渡河流域千余里间,求如毛儿盖者, 仅一磨西面而已,绥、崇人口八千余,粮本极少,愈、抚粮已尽,大军处此有绝食之虞。

丙、阿坝南至冕宁,均少数民族,我军处此区域,有消耗无补充,此事目前己极严重,决难继续下去。

丁、北面被敌封锁,无战略退路。

(二)因此务望兄等深思熟虑,立下决心,在阿坝、卓克基补充粮食后, 改道北进,行军中即有较大之减员.然甘南富庶之区,补充有望。在地形上、经济上、居民上、战略退路上,均有胜利前途。即以往青、宁、新说,亦远胜西康地区。

(三)目前胡敌不敢动,周(浑元)、王(均)两部到达需时,北面敌仍空虚,弟等并拟于右路军中抽出一部,先行出动,与二十五、六军配合行动,吸引敌人追随他们.以利我左路军进入甘肃,开展新局。

以上所陈,纯从大局前途及利害关系上着想,万望兄等当机立断,则革命之福。

恩来洛甫博古向前昌浩泽东稼祥

九月八日二十二时张国焘要求右路军南下的电报和周恩来等要求左路军北上的电报几乎同时向对方发出。历史又一次到了转折关头。红军是团结北上还是分裂南下,路线之争,关系到大局和前途。这一夜,红军的领导人们都彻夜未眠。9 月 9 日.东方的黎明似乎来得特别晚。在浓重的阴霾中,太阳

苍白无力地挣扎出一丝丝光明,给大地带来微弱的希望。上午 8 时,在电报室中的电台前,张国焘腆着浑圆的肚子,双手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口授一份语气强硬的电报。向、浩转恩、洛、博、泽、稼:

甲、时至今日,请你们平心估计敌力和位置,我军减员、弹药和被服等情形,能否一举破敌,或与敌作持久战而击破之;敌是否有续增可能。

乙、左路二十五、九十三两师,每团不到千人,每师至多千五百战斗员, 内中病脚者占三分之二。再北进,右路经过继续十天行军,左路二十天,减员将在半数以

丙、那时可能有下列情况:

  1. 向东突出蒙西封锁线,是否将成无止境运动战,冬天不停留行军,前途如何?

  2. 若停夏、洮是否能立稳脚跟?

  3. 若向东非停夏、洮不可,再无南返之机。背靠黄河,能不受阻碍否?

    上三项诸兄熟思明告。

  4. 川敌弱,不善守碉,山地隘路战为我特长。慰丹、绥一带地形少岩,

    不如通、南、巴地形险。南方粮不缺。弟亲详问二十五、九十三等师各级干部,均言之甚确。阿坝沿大金川河东岸到松岗,约六天行程,沿途有二千户人家,每日都有房宿营。河西四大坝,卓木碉粮、房较多,绥、崇有六千户, 包谷已熟。据可靠向导称:丹巴、甘孜、道旱、天全、炉霍均优于洮、夏, 邛崃、大邑更好。北进,则阿坝以南彩病号均需抛弃;南打,尽能照顾。若不图战胜敌人,空言鄙弃少数民族区,亦甚无益。

  5. 现宜以一部向东北佯动,诱敌北进,我则乘势南下。如此对二、六军团为绝好配合。我看蒋与川敌问矛盾极多,南打又为真正进攻,决不会做瓮中之鳖。

  6. 左右两路决不可分开行动,弟忠诚为党、为革命,自信不会胡说。如何?立候示遵。

张国焘

九月九日八时

张国焘暗藏杀机,叶剑英泄露“天机”在徐向前的前敌总指挥部中,原红一方面军三军团参谋长叶剑英,现在任前指参谋长;原五军团参谋长毕占云担任侦察科科长;赖光勋担任地图科科长;吕继熙担任作战副科科长;陈茂生担任机要科科长。

当党中央和红军总司令部、前敌总指挥部“三驾马车”就路线问题产生激烈分歧时,一方面军在前指中的“卧底”人员便出色地发挥了作用。

9 月 9 日上午,彭德怀来到前敌总指挥部,径直找陈昌浩,声音中略有焦急情绪:

“政治委员,你们对向北和向南有什么最新决定?” 陈昌浩看着眉头拧成疙瘩的彭德怀,不禁莞尔: “彭军团长,来得好,我专门有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伙计,快说快说!”

“我们昨晚 22 时给总司令部发了个电报,当然是让朱、张两首长尽快北上。左路军如向南发展,决无前途可言。川北、川西地区,多为大山,从懋功到天全、芦山、雅安一线,东有岷江,南北不过几百里。敌人碉堡线已成, 采取高困长围之策,我军必处于危险之中。再说,这么狭窄的地带也养活不

了我们十万大军。甘南很富庶,我们又是北上抗日,经济上、政治上都有益处,为什么不长驱直入呢?”

彭德怀听得连连点头,最后竟高兴地用拳头捶着陈昌浩的肩头说:“还是政治委员学问大,眼光远,做起思想工作来头头是道。回去一动员,部队准高兴,总算要摆脱这不进不退的境地啦。我去看看叶剑英参谋长,回头见!”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机要员进来,将张国焘要求南下的电报槁交到陈昌浩手中,他看了两行,表情严肃起来,在屋中踱来踱去。

徐向前走进来,见此情形,便知道情况不妙。陈昌浩阴沉着脸,将电报递给徐向前,自己在一旁长吁短叹。徐向前看了电报,一时也没了主意,傻愣愣地站着,一言不发。彭德怀来辞行,兴冲冲地说:“向前、昌浩,我这就回去,动员部队北上甘南吃小米。”

陈昌浩憋不住,表情怪怪地回敬一句: “吃小米,怕没有大米好吃吧?我们各自提个口号:你提打到甘南吃小

米,我提打到天全吃大米,看看响应你的人多还是同意我的人多?阿坝地区恐怕也比甘南好,是个基本的游牧区,有羊牛吃,比农业区还好!”彭德怀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质问道:“这撞上什么鬼了?刚才好好的,怎么转眼工夫变了腔调?全国的政治形势需要我们北上抗日,难道没有大米就不革命?”

陈昌浩也恼了:“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等吃饱肚皮再谈大道理不迟。” 徐向前赶紧去劝,彭德怀火了,一甩手出了门,气呼呼地过了河,朝着毛泽东的驻地走去。“嗬嗬,欢迎欢迎,大将军驾到,八面威风啊!”正躺着休息的毛泽东打趣道。“老毛,你高枕无忧,天要塌了!”“天塌了,地接着, 什么大事这么吓人?”“主席,我从前指来,陈昌浩的口气变了,一个劲地大谈南下比北上优越,肯定是张大胖子又来电报了。”毛泽东心里沉甸甸的, 但有意活跃气氛:“天要下雨娘要嫁,我也有得法哟!”

“主席,不是这个问题,一军团走了几天,现在还没有联系上,不知在哪里。如果他们真执行张国焘南下方针,他们人多势众,动起手吃掉我们怎么办?而且他们有搞掉你的想法,也不是一两天了,张国焘的秘书黄超曾找过我说:‘中央内实际主事的不是总书记张闻天,而是毛泽东。’他一个不满而立之年的娃娃怎会有这种高见?这肯定是张国焘的鬼活。他们有害人之心。”

毛泽东认真地点点头: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德怀,你有何高见?” 彭德怀早有方案,附耳说:

“为了避免红军打红军的不幸局面,可不可以先下手为强?把陈昌浩他们抓起来算了。”

毛泽东没有说话,两手在口袋上乱拍,彭德怀一见,知道他烟瘾上来了, 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包“哈德门”香烟。

“哪里来的?”毛泽东的声音中,透着迫切。 “四方面军程世才军长送的,他们打包座时的战利品,自己不舍得吸,

又送给我了。”

毛泽东抽出一支,闻闻烟丝的香味,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 “四方面军广大的指战员都是好同志。打包座时,有一位烈士,右手打

断了,左手还举着大刀片⋯⋯扣押人质?”他像是在问彭德怀,又像是自问,

摇摇头,“不能那样做,即使让他们抓了我们,也不能那样干,豆萁相煎的事,君子不能为啊!”

彭德怀还想说服毛泽东: “你这是妇人之仁。如果他们强制中央和三军团继续南进,一军团单独

北上也起不了作用,而且我们会被他们吃掉。扣押人质的意见我有得向第三个人讲过,只是在处境危急的时候,提出来供你参考,以便求得一个脱身之计。”

毛泽东为彭德怀的耿耿忠心所感动,紧紧握着彭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想办法与林彪他们联系,让他们暂停北进,听候命令,万不得已时再说。” 说罢,毛泽东将烟蒂扔到地上。

彭德怀骑马刚刚离去,叶剑英便神色凝重地快步进来。 “主席,有紧急情况”,他掏出一份电报,“这是一封张国焘秘密发给

陈昌浩的急电,是前指值班机要组长陈茂生同志接收、作战科副科长吕继熙同志译出来的,正好陈昌浩在给干部们作形势报告,他们就将电报交给了我。”

毛泽东打开一看,电文如下:

8 日电悉。余经长期考虑,目前北进时机不成熟, 在川康边境建立根据地最为适宜,俟革命来潮时再向

东北方向发展,望劝毛、周、张放弃毛儿盖方案,同右路军回头南下。如果他们不听劝告,应监视其行动,若坚 持北进,则应开展党内斗争,彻底解决之。

毛泽东内心掠过一片不祥的阴云:这分明是命令陈昌浩等人向中央下毒手嘛。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平静如初:

“剑英,莫要惊动他们,赶快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一会儿去前指,再与向前、昌浩好好谈谈。”

叶剑英回到前指喇嘛庙,见人头攒动,会议仍在进行,陈昌浩还在高谈吃大米与革命的关系。他凑到陈的秘书身旁,悄声说:

“这是一份电报,一会儿昌浩同志讲完话后,请他看。”

不显山,不露水,水不惊,鱼不跳,叶剑英沉着冷静地完成了任务。 后来在延安,毛泽东多次称赞叶剑英:“诸葛一生惟谨慎,吕端大事不

糊涂。”

毛泽东曾摸着自己的脑袋,风趣地说: “叶剑英同志在关键的时刻是立了大功的。如果没有他,就没有这个了。

他救了党,救了红军,救了我们这些人。”

1960 年 11 月,朱德在谈到张国焘时说:“到阿坝,他变了,不要北上, 要全部南下,发电报要把北上的部队调回,我不同意,反对他,没有签字。后来电报由叶剑英同志截住,告诉毛主席。没向下面讲,中央就马上决定北上了。如果调转,中央是很危险的。”

周恩来在 1972 年 6 月的一次会议上讲:“这件事情,是毛主席经常讲的,在座的有不少同志听到,不是主席总是拿这个古人(指吕端)的事来比喻吗?⋯⋯就是说,没有剑英同志立这个功,要不是毛主席出来制止,那个局势就坏了。⋯⋯古话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嘛!”

毛泽东“金蝉脱壳”,乘夜北上

川西,三军团驻地。党中央召开紧急会议,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

博古、王稼祥、彭德怀紧急研究对策。 “电报的内容,是强迫我们就范,否则要展开党内斗争,彻底解决之。

这已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刻了。”毛泽东分析道。

病中的周恩来躺在担架上,显得疲惫、虚弱,他浓眉一扬,目光依然敏锐:

“张国焘是王八吃秤舵——铁了心,要与中央对着干。事已至此,我们这些人就是跟着南下也很危险。”

博古还带着书卷气,天真地说: “国焘同志是个老布尔什维克了,党的纪律还是懂的。下级服从上级,

全党服从中央,少数服从多数,他不能不占一条吧?”

张闻天低声与王稼祥交换意见,王的腹部有重伤,说话时有气无力。两人商讨过后,张闻天说:

“既然张国焘背着党中央,向他的亲信下达那个密电,要说服张国焘, 已不可能了。分裂是不可避免的,应该针锋相对.旗帜鲜明,打着旗号北上!”

彭德怀哼了一声: “人家部队多,监视你,怎么打着旗号走?不交火才怪呢。” 毛泽东坚定地大声说:

“应该立即给张国焘发个电报,不要再说中央正考虑南下的话了,否则他会认为我们是阿斗,是软弱可欺的。告诉张国焘,只要他还是中共党员, 就必须执行党中央的决定。我们只有一个方针:北进!但是,要摆脱不利的困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有等到半夜时分,我们来个金蝉脱壳,人衔枚, 马带嚼,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往北到俄界方面,与林、聂一军团会合。”

他不慌不忙地点上一支烟,继续说: “明晨两点,中央机关以’打粮’为名,分头出发,在三军团驻地集中。

分别通知林伯渠、李维汉、杨尚昆、凯丰、叶剑英;另外,起草一份《为执行北上方针告同志书》;一、三军团统归军委副主席周恩来指挥,立即做好出发准备。”

周恩来叮嘱说: “党中央和红一军团单独北上的形势是十分紧张的,如果稍有不慎,有

可能和四方面军冲突起来,大家行动时千万要小心。” 毛泽东接着说:

“彭德怀同志,你要在路口多派部队接应中央机关和军委纵队的同志们,在关键地方要放警戒哨。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打枪,以免伤了和气。”一切布置停当后,毛泽东不露声色,谈笑风生,走进前敌总指挥部。陈

昌浩略感意外,急忙迎了上来: “主席来此,一定有重要指示。” “不,我来看看你们,顺便问一下何时出发北进?” 陈昌浩对毛泽东怀有戒心,投石问路:

“国焘总政委和朱总联衔,要我们转告部队南下的指示。不知主席有何看法?”

“非也!路线问题,一定要有党性原则。昌浩同志,昨晚 10 时,国焘同志要求右路军南下的电报,中央认为是不合适的。中央恳切地指出:目前的方针,只有向北才是出路,北上抗日,人心所向,不可逆转。向南,政治上被动,敌情、给养均对我不利,将要陷红军于空前未有之困境。中央认为:

北上的方针绝对不应该改变,左路军应速北上。如果东出不利,可以按国焘同志意见,西渡黄河,占领甘、青地区,或通新疆,伺机再向东发展。”

陈昌浩听着听着,脸色便难看了,大声说: “红军总司令部有权命令前敌总指挥部执行南下命令!请转告中央,如

果随右路军行动,就必须执行张总政委的命令。” “我也告诉你们:我们的原则是党指挥枪,决不是枪指挥党。请转告国

焘同志‘和为贵’,我负责将你们的意见转达给中央。”说到这里,毛泽东的口气略有缓和,“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尤其是战略问题,思想上总要转个弯子嘛,国焘同志的意见也有道理,可以重新研究嘛!”

陈昌浩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好吧,希望你们尽快研究,以便共同行动。” “时间不会太长,请稍安毋躁。既然要南进嘛,中央书记处要开会。” 陈昌浩诚恳地说: “毛主席,其实我心里也很不安。中央和红军总部意见分歧,耽搁在此,

受害的是整个红军,是革命事业。我是政治委员,是做思想工作的,如果红军分裂,那是我的罪过。我是共产党员,懂得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的原则;但我又是前敌总指挥部的政治委员,也必须执行红军总部的命令。” “我理解你,你对革命事业赤胆忠心我不怀疑。当然,指挥权的问题是

听中央还是听总部的,这还有一些争议,不能怪你们。向前同志在哪里,我能不能和他再谈谈?”

“主席,向前在隔壁,你请自便。”

毛泽东去找徐向前,只见他躺在床上,头上搭了条毛巾,一副痛苦的表情。

“向前同志,身体不舒服?”毛泽东关心地问,上前用手拭他的前额。徐向前挣扎坐起: “主席,我头疼欲裂。这些天来,左路军要南下,右路军要北上,争来

争去,人的精神都快崩溃了。军情紧急,我只希望大敌当前,莫再争执。” “向前,你是前敌总指挥,向北向南你是怎么考虑的?”

“两军既然已会合,就不宜再分开。四方面军人多,有在川西活动的经验,我认为还是听国焘同志的指示好!”

毛泽东感叹道: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向前同志,你安心休养,我告辞了。” 草原隐没在夜幕之中。

在夜幕之中,许多人在紧张地准备着。离中央规定的行动时间越来越近, 身在前敌总指挥部的叶剑英正苦恩冥想脱身的办法。

夜光表“嘀嗒嘀嗒”地走着。政治部副主任杨尚昆显得很着急,他已秘密通知政治部中一方面军的人员半夜起来“打粮”,军委秘书刘英睡得迷迷糊糊,被人从被窝中叫起来,打上背包就走。

杨尚昆通知了不少人,但他的妻子李伯钊白天去李先念的三十军教战士们唱革命歌曲,不知道夜间的行动。为了不惊动四方面军的人,杨尚昆只好忍疼割爱。

乌云遮住残月,掩盖了中央纵队的行动。

时间到了,叶剑英镇定地来到作战室,他的目标是“偷”走墙上的作战地图,其中最重要的是最近在包座战斗中缴获的甘南地区形势图。作战科副

科长吕继熙在值班。 “吕继熙,我们要先走了,你和毕占云、赖光勋、陈茂生等同志不能走,

要留在这里,否则会引起怀疑。”叶剑英悄声说。吕继熙点点头:

“首长,你放心走吧。” “喂,吕继熙,有陕西、甘肃地图吗?” “墙上挂的是十万分之一的甘南地图。”

叶剑英走过去,装作拿东西,将地图碰落在地上,他说: “这张地图很重要,挂在这里碰坏了,收起来吧!”

吕继熙走过去拾起来叠好,放在皮包中,叶背起皮包,大步流星出了门, 和哨兵敬了个礼便走了。

树影下、杨尚昆正焦急地等待着,见了叶剑英,喜出望外: “怎么才来?曾希圣带二局的同志在一点半就走了。只有李维汉和林伯

渠的军委纵队和中央机关,坛坛罐罐太多,又不舍得扔掉。”

军委秘书长肖向荣从黑暗中走来,叶剑英将皮包交给他,叮嘱道:“一定要保护好,这是最重要的。”

他们向牙弄方向大步前行,刚在路边喘气,“的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们连忙躲进草丛中。一队骑兵疾驰而过,没有发现他们。

1984 年,杨尚昆回忆那天晚上“金蝉脱壳”的经过时说:“显然,骑兵们是来搜寻我和剑英的。他们认为我们是高级干部,一

定会骑在马上,并且会有人护送,所以根本没有注意路边暗处还藏着步行者。”

天明时分,黎明驱散了黑暗,经过一天一夜折腾的毛泽东脱离险境,来到了三军团司令部。毛泽东说。

“彭军团长,给林、聂发电报,就说行动方针有变,叫一军团在原地待命,再写封详细的信说明情况,请武亭同志送去。” 彭德怀立即命人去办,又巡视人群,问: “怎么还未见叶剑英他们?会不会⋯⋯”

正当他们疑虑之际,叶剑英、杨尚昆及曾希圣等赶来,毛泽东一见,喜形于色:

“剑英、尚昆、你们来了,太好了,我们正担心呢。” 叶剑英脸上挂着笑容: “主席,我把前指作战室的地图拿来了,是甘南的。”

肖向荣取出地图交给毛泽东。毛泽东打开一看,是张十万分之一详图, 便笑着说:

“好哇,剑英立了一大功。我们正愁不知从哪里北进,好!这个‘小差’ 开得好!”

叶剑英笑道: “陈昌浩早晨起来,找不到我,又找不到地图,一定会气得大叫大跳呢。”

博古担心地说:

“剑英,你快走啊,你把他们‘坑’苦了,让他们捉住决不会轻饶你。” 毛泽东长叹一口气:“剑英,博古说得对,你不能在此停留,应立即向

俄界前进。我们总算都脱险了。”彭德怀放出警戒哨,又对毛、叶等人说: “麻痹不得,我们还未完全脱离危险。三军团主力已北进,剑英,你随他们走。我留杨勇团殿后,人数不多。”毛泽东从口袋中掏出一份《中央为执行北上方针告同志书》,对杨尚昆说:“找人多抄几份,贴到路口、墙上、树上,表明我们的态度。”杨尚昆接过,交由红军宣传员贴在路口醒目的地方。亲爱的同志们:

自从我们翻越了雪山,通过了草地之后,我们一到包座,即打了胜仗, 消灭了白军 49D(即 49 师)。目前的形势是完全有利于我们的,我们应该根据党中央正确战略方针,继续北进,大量消灭蒋介石、胡宗南的部队,创造川陕甘新苏区。

我们无论如何不应该再退回原路,再去翻雪山、走草地,到群众完全逃跑的少数民族地区。两个月来,我们在川西北地区所身受的痛苦,是大家所知道的。而且,南下的出路在哪里?南下是草地、雪山、老林;南下人口稀少、粮食缺乏;南下是少数民族地区,红军只有减员,没有补充。敌人在那里的堡垒线已经完成,我们无法突破。南下不可能到四川去,南下只能到西藏、西康,南下只能是挨冻挨饿,白白地牺牲生命,对革命没有一点利益。红军南下是没有出路的,南下是断路。

同志们,只有中央的战略方针是惟一正确的,中央反对南下,主张北上, 为红军为中国革命取得胜利,你们应该坚决拥护中央的战略方针,创造陕甘川新苏区

去!

中 央

九月十日

红军分道扬镳东方的云层中,透出万道霞光。前敌总指挥部中,徐向前刚刚披衣而起,陈昌浩仍在沉睡。警卫员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徐总指挥, 出事了,叶参谋长不见了,指挥部作战室中的军用地图也不见了。”徐向前一惊:“你都了解清楚了吗?”此时,陈昌浩也醒了,忙问:“夜晚的警戒是怎么搞的?再去查一查!”电话铃声大作,是前面部队打来的:“徐总指挥吗?有重要情况报告:毛泽东率中央机关连夜向北出走了,还放了警戒哨。”徐向前听后如五雷轰顶,呆呆地坐在床板上发愣,脑子里乱哄哄的, 心情异常沉重。陈昌浩似乎有思想准备,大声命令:“来人,去把叶剑英给我抓回来,地图也一定要缴过来!”他转过身对徐向前说:“老徐,老毛他们利用四方面军经过重大牺牲打开的北进之路悄悄溜走了,这算什么?”电话铃声又一次急促地响起:“徐总指挥吗?中央红军走了,还对我们警戒, 打不打?”陈昌浩气呼呼地嚷:“请示,请示,老徐,你说打不打?”徐向前问:“打谁?打自己人?老陈,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天底下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陈昌浩对着电话吼道:“没有命令不许开枪!”对此事,徐向前后来回忆说:“陈昌浩不错,当时完全同意我的意见,作了答复,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他是政治委员,有最后决定权,假如他感情用事,下决心打,我是很难制止的。在这点上,不能否认陈昌浩同志维护团结的作用。” 这时,两个战士用担架抬着红军大学政治委员何畏进来,身后跟着教育长李特。何畏原是红四方面军第九军军长,为迎接中央红军,在懋功战斗中负了重伤,后任新成立的红军大学政治委员。何畏拿着一张毛泽东、周恩来签发的要求红军大学立即向北出发的命令,说:“今晨 3 时,红大接到北进的命

令。红大特科团,即原一方面军干部团的团长韦国清、政治委员宋任穷集合特科团的学员宣布,中央的方针是北上,南下不是中央的方针,愿意北上的就跟他们走,不愿北上的可以留下。许多学员都跟他们跑了。”李特火冒三丈:“立即派部队尾追他们,把他们截回来,不行就来硬的。”陈昌浩控制住激动的情绪:“这样吧,老李,你带一队骑兵去追中央,劝说他们回来, 实在不愿回来就分道扬镳。记住:不准开枪。这是命令!”

李特将腰间的大号左轮手枪向后一推,转身跑了出去。

后来徐向前回忆道:“那天上午,前敌总指挥部开了锅,人来人往,乱哄哄的。我心情极坏,躺在床板上,蒙起头来,不想说一句话。陈昌浩十分激动,说了些难听的话。中央派人送来指令,要我们率队北进,陈昌浩写了复信,还给张国焘写了报告。”

毛泽东随队步行,发现远处身后尘土飞扬,李特跃马扬鞭冲在最前面, 大喊:“部队停下!”他终于追上了北上的队伍,猛一勒马缰,大灰马竖起前蹄,长嘶一声,停在路中间。

毛泽东等停了下来,见李特的追兵气势汹汹,宋任穷、韦国清等人纷纷赶到毛泽东身边。德国顾问大鼻子李德也停了下来,遵义会议后,他失去了对中央红军的实际控制权,只能跟着队伍长征。这时,他瞪大眼睛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李特带人来到毛泽东面前,厉声问道: “现在总部政治委员张国焘同志已下了南下的命令,你们为什么违反命

令,私自北进?”

毛泽东口气很和蔼、但很坚定地说: “谁违反命令?中央决定是北上,张总政委的命令是南下。请问,你是

不是共产党员?懂不懂党的组织纪律?是中央听张国焘的,还是张国焘听中央的?”

李特语塞,半晌他大叫道: “中央?中央能带队伍逃跑?张总政委为什么不能下令阻止你们?” 毛泽东不去理睬李特,面向广大指战员说: “同志们,大家想一想,向北是不是逃跑,向南是不是进攻?南面敌人

已集中了主要部队,而陕北、甘南的敌人相对薄弱⋯⋯” “这正是你们消极避战、右倾机会主义逃跑路线的表现,你们不敢打国

民党主力,只是一味向北逃跑。”李特振振有辞,转身面向红大的学员们喊道,“不要听毛泽东的花言巧语,这样往北下去,逃入荒无人烟的西北边还抗什么日?再说谁都明白‘我能往寇亦能往’的道理,除非你们逃出国境, 否则蒋介石总是会追上你们的。即使你们能穿过沙漠到新疆,那对苏维埃究竟有何意义?对这种路线你们还不抵制、反对?”

人群中,四方面军的一支宣传队赶来了,他们喊起口号: “坚决拥护张总政委的南进方针!坚决反对毛泽东的右倾机会主义路

线!”

毛泽东平静地说:

“中央北上的目的,是抗日.我们树起抗日的旗帜,是去打日本帝国主义。目前日本在华北加紧侵略,中央已发表了‘八一’宣言,抗日的主张己得到全国人民的热情拥护。南下是没有出路的,是得不到人民拥护的。”

李特一只手按住手枪,另一只手指着毛泽东:

“这是一派胡言,明明是右倾逃跑主义。你们放弃了中央苏区,放弃了根据地,一路逃到这里,红军主力八万人被你们的错误路线折腾得剩下不到一万人,现在还继续北逃。来人啊,我把你们这些机会主义⋯⋯”

话音未落,大鼻子李德担心他会做出不利于毛泽东之举,一把抱住李特。李特嚎叫着、挣扎着,仍摆脱不开,竟用俄语骂道:

“你这蠢猪、你在帮打倒你的人!”

李特的卫兵围了上来,此时为中央红军担任后卫的教导营,在营长黄克诚指挥下,包围了李特等人。

毛泽东身后站出来一个横眉怒目的人: “李特,你敢动粗,我彭德怀与你较量一下!”他一挥手,附近小山坡

上出现了许多端枪的人。李特吓傻了: “毛主席,我是奉陈昌浩政委的命令行事的,有话好说。” 毛泽东示意李德放开了李特,恳切地说:

“请你回去转告昌浩和向前同志,并转告国焘同志:根据对当前政治形势的分析,南下是没有出路的,南面敌人力量很大,再过一次草地,在天全、芦山、甘孜建立革命根据地是很困难的。只有北上才是中国革命的真正希望。我相信,不出一年你们一定会北上的。我们先行一步,给你们开路,欢迎你们后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另外,为了不让你为难,四方面军在红大干部团中的学员们,可以跟你们南下。”

毛泽东命令宋任穷、韦国清召集特科团,发表讲话: “学员们、同志们,中央在北上或南下的问题上,与四方面军领导人张

国焘同志的意见有分歧。分歧并不可怕,重要的是我们的目标还是一致的, 要进行土地革命,要建立苏维埃政权。但是,由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对中国的侵略,民族矛盾正在急剧变化,抗日已逐渐成为中华民族的共同愿望,革命的形势和高潮正在到来。北上抗日,是中央在新时期到来前向全体红军发出的号召。至于不愿意和党中央一起北上的人,可以等一等,我们可以作为先头部队先行一步。我们先走,去开辟新的根据地,完成我们的任务。我相信,一年之后,你们会回来的,我们欢迎你们。”

彭德怀命令:“让路!”

教导营自动让开一条道,李特带着人马向南去了。

一行秋雁“嘎嘎”叫着飞向南方,蓝天下,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变成“人”字。

毛泽东抬眼远眺,感慨万千。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最终达到目的地!”他

大手一挥,“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