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联邦制宪法

华盛顿在费城停留了几天。他一丝不苟地同财政部审计官一道,核对他从战争开始一直到退役的收支账目。这是他亲手记下的,每一笔账都记明时间和用途。账的总额大约为 14500 英镑,其中包括用于秘密情报、劳务支出和各项杂费。这是在战争中实际花费的款项,不是欠的薪饷。因为人们记得,华盛顿是不肯领薪饷的。相反,在这次核查账目时, 发现他自己补贴了相当多的钱。因为有时忙于军务,忘了记下私人腰包里垫出的钱。

几天以后,华盛顿到大陆会议正式辞去总司令职务,他要解甲归田当老百姓。

华盛顿到达安纳波利斯以后,询问大陆会议主席米夫林将军,以何种方式提出辞呈为妥?书面方式还是口头方式?最后定为口头方式,时间为 12 月 23 日,地点在大陆会议厅。

时间到了,大陆会议厅的楼座和大部分池座坐满了女士、公务人员和将官。作为主权代表,大陆会议成员全都戴着礼帽前排就座;旁观的男士们两厢站立,不戴帽子。华盛顿步入会议厅,由大陆会议秘书领着坐到专门为他设的座位上。过了一小会儿,主席对他说:“合众国大陆会议开会,准备聆听您的意见。”

华盛顿接着起立,用庄严的语气发表了简短的讲话。他说:“我现在有幸向大陆会议致以真诚的祝贺,要求收回对我的信任,并允许我不再为国家服务。”最后他交出了他的总司令任职令,说:“现在,完成了委派给我的工作,我要退出这个大舞台了。长期以来,我一直是按照这个庄严的机构的命令行事的。在向这个庄严的机构亲切地告别的时候,我在这里交出我的任职令,并且结束公职生活中的一切工作。”

会议主席米夫林致答辞说:“华盛顿将军的美德决不会因军事生涯的结束而消逝,它仍将在遥远的未来葆其活力。”

简短的辞职告别仪式结束后,华盛顿毫不恋栈,次日就同前来迎接他的夫人,在三位军官的陪同下骑马返回家乡。

华盛顿有一个非常可贵的理想,就是把荣誉看得高于权力地位,把道德修养看得重于政治权术。在他所处的资产阶级革命时代,凭借军权建立军事独裁或君主制的,前有英国的克伦威尔,后有法国的拿破仑。有学者评说:拿破仑用刺刀从地上捡起了王冠,而华盛顿却藏起了刺刀踢开了王冠。

回到家乡的华盛顿,潜心田园农事,重享恬静生活,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他谢绝采访,不接受对他个人歌功颂德。只有弗吉尼亚议会通过决议要为他塑造一座半身像。

在弗农山庄过着普通公民生活的华盛顿,并没有消极遁世或沉湎于个人享乐。不在其位本可不谋其政,但是一种对国家、对人民的责任感, 仍然使他不能超然物外,不能不常常观察和思考着国家事务中出现的许多新问题。

他给曾任马萨诸塞州议会议长的詹姆斯·华伦写信说: “在我看来,邦联差不多已经有名无实了,国会已经成了一钱不值

的机构,因为已经没有多少人执行它所发布的命令。我们组成了邦联, 建立起一个国家,却又不敢把管理国家事务的充分权力给予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这真是一桩在性质上极其奇怪的事情。”

就在华盛顿为国家体制忧心的时候,一场震惊美国的谢斯起义爆发了。

美国独立战争结束后,国内新的矛盾日益激化。广大下层人民的生活恶劣,商品奇缺,通货膨胀,纸币贬值,捐税繁多,民不聊生。许多人负债累累被关进监狱。在这批贫困者中,最困苦的莫过于复员回家的士兵们。起义的领袖叫丹尼尔·谢斯,出生于马萨诸塞州一个农民家庭里;独立战争爆发后参加大陆军,参加过班克山和提康德罗加战役,因

作战勇敢被提升为上尉,曾获得奖赏的宝剑一把。国家独立了,军队解散了,谢斯回乡每日辛勤劳作,仍然入不敷出。为了糊口养家甚至卖掉了这口宝剑。

谢斯深受统治阶级横征暴敛之苦,目睹社会的不公。他认为美国的土地和财富都属于大家所有,不应是少数人享有的私产。他号召人民大众重新拿起武器,为重新分配土地和取消债务而斗争。1786 年秋天,他在马萨诸塞州毅然揭竿而起,提出要土地和自由的口号。顿时响应者纷纷云集而来,起义队伍达到 15000 人之众。他们捣毁法院,焚毁债务档案和税册,打开监狱释放因负债坐牢的贫苦农民。一时间,起义风暴燃遍了北方四州。

美国政界对这件事的态度各有不同。一种态度可以称之为“有益论”。以民主主义者托马斯·杰斐逊为突出代表,充分肯定人民的反抗精神。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起义是痛苦的,然而却是有益的⋯⋯它是公众感情的自然流露,是同暴风雨一样使空气变得洁净。”“但愿每隔 20 年发生一次这样的叛乱⋯⋯我国有 13 个州,独立 11 年了,才发生

过一次叛乱。这等于每个州在 150 年内才有一次叛乱。过去有哪一个国

家存在 150 年而没有一次叛乱?如果统治者不偶尔被其国民的反抗精神警告的话,一个国家就不可能保持其自由了。让他们拿起武器吧!⋯⋯ 在一两个世纪内丧失少数生命有什么关系呢?自由之树必须时常用爱国者和暴君的血来灌溉,它是自由之树的天然肥料。”

另一种态度,也是当时美国政界多数人的态度。他们把人民起义视为洪水猛兽,恨之入骨又怕得要死。约翰·亚当斯就把起义者比作“没有良心和原则的亡命之徒”,是一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害群之马。”因而主张组建一支强有力的军队,用暴力手段把起义镇压下去。

华盛顿和上述两种态度都有所不同。综观他的一生,政治态度从来算不上激进,军事思想从来不曾冒进,当然,也还不至落于保守;在各级议会的辩论中,从来也没标新立异出过风头。激进未必就正确,稳健不见得就是守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历史证明他的军事策略和政治主张是成功的。这一次他仍不例外,明确地拒绝了国会请他出山平息叛乱的请求。他反对“人治”,主张“法治”,主张“违反宪法即加以谴责;宪法如有缺陷,即加以修改。但是既有此宪法,就不允许遭人践踏。”

邦联议会最终派出本杰明·林肯将军带领 4000 人镇压了谢斯起义。谢斯等领袖人物被判处死刑,后因遭人民强烈反对,美国政府于第二年赦免了他们。

通过谢斯起义的震撼,人们接受了华盛顿强调秩序、纪律,强调维护中央政府权力的主张。只有对邦联体制动一次大手术,才能确保国内政治局面和社会秩序的稳定。更何况国际上还有不甘心让美国独立的势力希望美国政府早日瓦解。

1787 年 2 月,邦联议会也同意召开一次会议,专题讨论“修改邦联条款”。弗吉尼亚议会一致推举华盛顿为本州代表,并担任代表团团长。

5 月份,除罗德岛之外,各州代表们陆续到达费城,制宪会议终于开幕。代表们一致通过华盛顿担任大会主席,富兰克林为副主席,威廉·杰克逊为秘书。

制宪会议每天正式开会 4~7 个小时,会期一直延续了 4 个月。其间的唇枪舌剑与融洽交谈、激烈辩论与协商妥协、时晴时雨,参差交错。代表们一致同意,会议情况对外必须严格保密,以免引起社会动荡。

会议进入正题,弗吉尼亚代表团麦迪逊起草了一份建立新政府的方案。这个方案被称为“弗吉尼亚方案”。基本要点是:一、按各州人口比例设立一个两院制的立法机构。下院由人民选举产生,上院由下院选举产生。二、由立法机关选择一种行政机构。三、建立一个由立法机关选举的司法机关,包括最高法院和下级法院。

宪法的其他条文,逐条经过激烈的辩论。最后会议还是以 7 票对 3 票,通过了以弗吉尼亚方案为蓝本,建立新政府的决定。签字仪式顺利进行,历时四个多月的制宪会议正式降下帷幕。下一步的事,就是要各州议会逐一批准了。

这部宪法规定了一整套符合美国国情的治国原则。它规定美国是一个联邦制的共和国。在国家政治体制上有两个重要特点:从中央政权和州政权的关系看,它是联邦制国家;从国家最高权力的结构看,它是三权分立的共和制国家。这种体制奠定了美国的立国基础,至今已执行二百多年。在 18 世纪美国宪法规定的立法、司法和行政三权分立,总统由选举产生并规定了任职年数,这同终身制和世袭制的封建君主制相比, 是一种伟大的历史进步。它否定了君权神授的合法性,否定了国家最高权力的不可分割性和不可转让性。正如列宁所说:“资产阶级的共和制、议会和普选制,所有这一切,从全世界社会发展来看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华盛顿为新宪法的诞生而欣庆,同时又为新宪法能否获得各州批准而寝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