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岁的雨季

去年的暑假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日子。走出考场,自信地扔下手中的笔, 我便兴冲冲地到商场买了一把我平时想拉但不敢拉的二胡。11 年的寒窗苦读,总算熬到了出头之日,何不开开心心地疯一回呢?

开始的 10 多天,练习二胡的新奇感掩盖着等待的焦虑,因此并未察觉时间的流淌。然而,随着揭榜之日的临近,内心的担忧与不安却与日俱增。守在村口等待邮递员,成了每日生活的主题。有几回,我甚至不远十几里跑到乡邮局去查询。

信,终于等到了,却是一纸“死刑判决书”,构筑了整整 11 年的信念瞬间毁于一旦。我只觉得脑袋轰轰响个不停,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茶饭不进,暑热不知,整日在自悔自责中以泪洗面。母亲也红肿着眼睛,但却竭力掩饰着,没有在我面前流过一滴眼泪。淳厚的父亲没有多少话,不是坐在一旁不声不响地抽烟,就是一个人闷声不响地抓起草帽去棉花田,有时甚至是在烈日炎炎的午后。

痛苦是伴随着希望而产生的,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曾经寄予愿望而最终希望破灭。哀莫大于心死,我觉得我的希望和信念在一瞬间轰然坍塌,我陷入深深的郁闷之中。如果自己不是在全县第一的名牌学校读书;如果自己平时的成绩不那么出类拔萃;如果弟弟不是为了我而不得不放弃上学;如果走出考场就不曾对自己抱有希望⋯⋯ 落榜就不会带给我太多的失望和痛苦。

然而,一张无望的成绩通知单将我拒之于大学校门之外。看着别人高高兴兴地在电视台点歌,看着同学的名字经常在电视屏幕上出现,我的心在滴血。

一天傍晚,母样第三次将一碗热了冷、冷了又热的鸡蛋面端在我的床头:“孩子,你吃点吧,别伤了身体。世间的事情哪能那么顺呢,人这一辈子就是磕磕绊绊过来的。我知道你尽了力,考不上,家里都没有怪你,你要振作起来,明年再考吧。哭又有什么用呢?”看着母亲恳求的眼睛,我的心震动了。我颤颤地接过碗,伴着泪一口一口地吃起来。母亲坐在床沿上,拿起沾满尘土的二胡轻轻擦拭,并故作轻松地说:“我教你唱首歌,你拉,我唱。”说着,便轻轻哼了起来,是一首《北风吹》。母亲年轻时曾在宣传队搞过文娱演出,如今,人虽然老了,歌声却依旧那样动听。我静静地听着, 抬眼凝视,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妈妈老了,发间已有不少银丝,皱纹已经爬上了额头,然而,生活的艰辛曲折和坎坷并未泯灭她心中的歌声。我仿佛看到年轻美丽的母亲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我放下碗,默默地接过母亲手中的二胡,沉寂多日的屋子里又响起了悠扬的乐声。

后来的日子都被母亲安排得充实而又井井有条。每天晚上,一家人早早地吃过晚饭,在屋外放几张木凳,搁一张竹床,在明亮的月光下,在沁人的清风中,便开始了独特的夏夜晚会。我刚学拉二胡不久,连歌谱都不识,母亲便先唱一句,让我摸索着拉一句,音准了,便用笔记下来,这样一句一句地拉过来,最后再接成一首歌。歌声打破了寂寞,驱走了忧郁,让全家人脸上又荡出了笑意。这样欢快的日子持续了好长的时间,直到我带着二胡进了补习班。这段日子是我一生都难以忘记的。

一把二胡,一双期待的眼睛,还有萦绕在耳际、母亲那鼓舞我的歌声伴

我度过了那一年艰难的日子。

我终于成功了。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我动情地为母亲拉起了二胡。当悠扬动情的乐声缓缓响起时,母亲流泪了,两行晶莹的泪诛顺着母亲不再年轻的脸颊籁籁滚落⋯⋯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