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

我 12 岁那年，母亲撒手尘寰。父亲是个典型的读书人，满脑子学问， 却不知道家里的厨房门冲哪儿开。他唯一热衷的地方就是那间到处堆满书的屋子。这样一个家，缺了女主人就无法正常运转了。所以，母亲去世后不久， 就有不少人张罗着给父亲介绍对象。父亲疼我，每次相亲都带着我去做“参谋”，我自然是有意捣乱，从中作梗。

继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走进我家的，与别的女人不同，她似乎从未怕过我尖酸刻薄的眼神，心甘情愿地背负起后妈的名声。

继母是一所重点中学的教师，虽然自己没有子女，但她十分懂得教育孩子。她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转学到她身边，亲自辅导我的功课，请最好的老师给我补习。由于这种特殊关系，老师、同学对我都特别好，这弥补了我心灵上的一种缺憾。在温暖的空间里，我感激继母为我创造的种种优越条件。

父亲从没有做家务的习惯，在继母进门后依然如故。继母工作再忙也把家整理得井井有条，每天总是把可口的饭菜端上桌，摆好筷子才轻轻叩响父亲的书房。父亲曾想请个保姆来为她分担一下，可继母拿我母亲做榜样：“她以前能做到的，我也能；否则就不公平了。”

继母是回民，在嫁给我父亲之前，她从未沾过猪肉。可为了照顾父亲和我，她竟然亲自做有猪肉的菜，肉丝切得十分细。好几次，我看见她被猪肉的气味呛得恶心不止，呕吐起来。父亲曾表示尊重继母的习俗，改变饮食习惯，继母却说：“还是迁就你们吧，孩子年纪小，何况是二比一呢，我不吃就是了！”每每看到桌上一盘盘可口的菜，我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暖流。而父亲至今仍不知道他吃的糖醋花费了继母多大代价，继母不让我告诉他。

我一直称继母“阿姨”，父亲多次要改口，可我从心理上始终不能接受。继母劝父亲不要强求，说称呼不过是一种形式。“我只是在做分内的事情， 我爱你父亲，就一定会爱他的所有——这个家和你。这不算什么伟大，如果换成另外一个女人，她也会这么做的。”我长大懂事以后，当我用语言感激她为我们所付出的一切时，她这样对我说。

在继母无微不至地照顾下，我的成绩一帆风顺地上升，我本来虚弱的身体也越来越棒。

我考上了我向往已久的大学，取到通知书的一刻，我眼前闪现的尽是继母头上那几根怵目惊心的白发，还有继母的温和的笑脸。

回到家里，继母已经上街买菜，准备晚上为我庆祝。继母提着菜篮来到门口，我赶忙迎上去，脱口而出：“妈，我来吧！”她怔住了。沉默的空气里流淌着温暖和亲切，她的眼中噙着泪；而我则欣喜地感慨，那个离我已很久、很远的称呼，竟是这样自然而轻松地从我心底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