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牵挂

人在寂寞独处时,总爱追忆往事,尤其是那些我们年少无知所造成的不可挽回的过错,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震颤我的灵魂。

每天晚上,当我独自静坐在无边的黑暗里,那一记又一记的双拐点地的声音,总在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我的心灵。

小庆是我的初中同学,与众不同的是,小庆有一条腿是瘸的,拄着一条拐杖。那一年,从小学升入镇里的中学,第一次看到拄拐踽踽独行的小庆, 我足足盯了他五六分钟之久,随即,一个恶作剧从我的脑海中冒出:假如绊他一脚,将会怎样呢?

机会终于来了。这天,与几个顽皮的同学远远地望见小庆艰难地走过来,我们赶快躲在小庆必经的一个拐角。等小庆走到拐角,我瞅准时机,伸腿往前一绊,随着“呯!”地一声闷响,小庆脸朝下重重地摔了下来,拐杖弹抛出了老远。窥见小庆的狼狈样,我们乐得窃笑起来。奇怪的是,小庆并没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大哭,只见小庆翻过身挣扎着想爬起来,额头竟淌满鲜血,脸也变得煞白煞白,豆大的汗珠和着血水滚滚而下,但终究没能爬起来。

我感到有点不对劲,吓得心咚咚地直跳,低声急急地说了句:“快跑!” 便与同学们四散逃跑。

第二天,小庆没来上课。

第三天,依旧不见小庆的影子。

第四天,第五天,我在煎熬中度过了每一天。终于,班主任老师忧伤地告诉大家,小庆摔伤了,很重,已经住进了医院。

漫长的一个月后,当右胳膊下多出一条崭新的拐杖的小庆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才明白,我铸成了多大的错误。那完完全全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小庆的那条健全的腿也残了。沉重的罪恶感像毒蛇一般爬驻在我的心坎。

许多次,我也曾想把真相告诉他,可少年的自私和虚荣心使我始终没有勇气开口。我担心一旦说出来,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我一切都完了。我害怕别人说我是一个坏男孩,我更怕脾气暴躁的父亲知道后,对我扬起那只令我胆颤的蒲扇般的大手。

深重的愧疚感弥漫在我的心头,我只有寻找机会,尽我所能去关心和帮助小庆,才能减轻我的罪孽。

记得那时从家到学校去,中间经过一个小村子,还要走过一座晃悠悠的小木桥。小庆家就住在桥头,这是我帮助他的绝好机会和借口。

每天,我早早地来到桥头,耳闻熟悉的拐杖点地声,我便快步上前,或背或扶着小庆走过木桥,一天 4 次,几乎风雨无阻。虽然我从不见小庆的家人来接送他过桥,但我可以看出,小庆很开心。而我每次过桥后,听到小庆发自内心的感谢话,面对小庆一脸的真诚,我心中的愧疚不安不但没有减轻, 反而一天天地加重。

这样持续了一年。升入初二后,我就再也没见到小庆挎着书包出现在桥头,他辍学了。

我从同学那里零零碎碎地知道,小庆的亲娘早已去世,爹给他娶了个后娘,也给他“娶”来苦难。小庆的爹和后娘总嫌他是个拖累,动辄对小庆白眼相加,小庆终日在斥骂声中,小心翼翼地活着,他的左腿就是因没有及时

得到治疗而落下残疾的。当小庆继母的儿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后,后娘坚决不再让他上学了,小庆不得不含泪离开了学校。

再次见到小庆,已是两年后。我接到了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谈及往事和各自的近况,我分明看见小庆的眼中充满了羡慕,也充满了忧伤, 且有泪光在闪动。

到县城读书以后,我与小庆见面的机会更少了。然而,与小庆每见一次面,我的灵魂便要经受一次震动。小庆对初一那年我背他过桥的往事总是念念不忘,流露出一种怀念和感激之情。小庆说,那一年是他伤残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年。

时光匆匆一去不返,我才明白,人生有些过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有些东西失去了也永远不会回来。小庆始终是我内心深处永远沉重的牵挂。

小庆,你现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