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少年·红围巾

那天,正下着大雪。开始那雪是一片一片地飘,后来就一张一张地落。雪花由小变大,由薄变厚,雪中伫立的老人分明能感觉到它们的分量。

老人是个摆地摊的。天寒地冻的日子,这个湖里的冰冻得很厚,招来了许多人来看景滑冰,老人的生意倒不错。雪一飘起来,冰面人便纷纷散了, 周围变得空旷起来。尽管没有了游客,老人还是不肯收摊,只是用一块黑布将摊上的零碎遮住。黑布很快变成一块黑白相间的花布,最后,变成一片素洁的白巾。

老人面对着旷野,似乎在寻望等待着什么。偶而,他自言自语,雪花趁机飞进他的唇里。“会来的,会有的⋯⋯”他喃喃的声音被风刮着,和团团卷卷的雪花搅在一起。

几个少年从冰上跑上了岸,他们看到了已变成雪人的老人。看见老人的同时,他们的眼睛似乎被扎了一下,因为老人身边一把看不清颜色的伞下, 有一个红红的东西,分外醒目。

“哦,那是一条红围巾。” “这老头儿,真是个守财奴,这样的天,谁买他的东西?”一个男生轻

蔑地说。

“瞧,他多怪,有伞不遮自己,只遮红围巾,他是怕雪打湿了卖不出去吧?”一女生说。

“真是啥怪人都有,这么冷的天,不如咱们买下红围巾,让老人走吧。” 一个好心的女孩轻轻地说。

少年们议论着,已走到了老人的摊前。一个男生上前打招呼:“老爷爷, 湖上已没人了,回去吧。”

“噢,噢。”老人答应着,并不看那男生,只看那些没围围巾的女孩儿。“老爷爷,这条围巾多少钱?”一个女孩走上前,要去抓那围巾,但她

的手被挡了回来。 “我要买。”女孩固执地说。

“不卖的,不卖的。”老人更固执地挡在少年们面前。 “不卖,那你摆在这儿干啥?”女孩儿有些气恼。她看清了那条红围巾,

柔柔软软的。是啊,在这样的大雪天,有一条围巾多好。 “这是一个人的,她会来取。她说,她去湖上滑冰,一会儿就回来。”

老人嗫嚅着说。 “人家不卖,咱们快走吧。”男生说。

老人的眼睛忽然放出光来,说道:“你们知道吗?去年冬天,也是寒假的第一天,那女孩儿就把围巾放在这儿。从此,她再没来过,再也没来。” “哇,去年!都一年了,不就是一条围巾吗?人家谁还会再来拿?”女

孩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围巾!”老人提高了声音,“这条红围巾,她可喜欢哩。等了多少天,等了多少天呢,直到放假那天,她才围上它,可刚刚围了一会儿,刚刚围了一会儿,啊⋯⋯”老人语无伦次,一双浑浊的目光茫然又迷离。雪花纷飞,面前的世界也是一片茫然。

“走吧,走吧,怪老头儿。”一男生嚷着,七八个人就全往雪中去。“谁干的好事,把围巾寄在这儿,害得老人守了一年。”

“哎,这老头儿,挺讲信义的。要是没人来取,他恐怕要再守一年。” “真死心眼儿。”少年们议论着渐渐地走远了。 “她会来的,她会来带她的红围巾。”风雪中,老人的声音被刮得零零

碎碎,那么苍老,却又那么深情。

雪下着,下着,终于停了,天地间浑然一片白。那条红色的围巾,被洁白的雪衬得更是鲜艳。

第二天,那几个少年又到湖边来了,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那条红围巾。新鲜的雪在脚下辗着,越走近老人,他们的心情越是沉重。

“老爷爷,那个寄存围巾的同学病了,她委托我们替她取围巾。”昨天要买围巾的女孩儿低声道。

“噢,是吗?是吗?”老人不看女孩儿,而是去看白茫茫的湖面。 “是她,就是她,让我们来取围巾的。”一个男生费力地说。 “噢,噢,是吗?是吗?”老人应着,一双老眼不知是被雪地晃的,还

是被风吹的,有泪花打闪。 “是的,是的,我们有证明。”男女声齐声说,都晃出了学生证。

老人泪已下来,紫青的嘴唇哆嗦着:“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好心的孩子。”他并不去看(他们)晃动的学生证。

“那,我们拿走啦,老爷爷。”女孩怯怯地道。 “拿走吧。”老人抽搭着说:“我多想再看看她围上这条红围巾啊。” 于是,几个少年簇拥着红围巾远去,他们那么小心,像簇拥着一轮红日。雪地洁白,围巾鲜红。老人望着远去的少年,喃喃地说着:“我的好孙

女,我的好孙女,我又看见你了,围着红围巾⋯⋯” 老人泪流满面。

后来,一个中学的校园里,几乎所有的女孩儿都围起红色的围巾。再后来,一条消息传来,这个学校成立了“红围巾雷锋小组”⋯⋯

是的,真爱是永不会消失的,连同它当初的那份鲜艳,那份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