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工潮”的触动
考察途中,汹涌的“打工潮”一次次给他以心灵的触动和震撼。
1993 年 4 月,在去四川渠县的汽车上,他跟两个打工仔侃了起来。他们
向他诉说了打工的艰辛:时间被老板限制,每天至少工作 14 个小时,一般打工仔年收入 2000~3000 元,但那是血汗钱。有一技之长的还好一点,能当包工头,最糟糕的是身体不行,又没文化,只能卖苦力。对于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养家糊口而已,而且因打工落残的情况也经常发生。越往西走,这种人越多。
乘长途汽车进入河南光山地区,他发现每块田地都有坟墓,显然,这些逝者都曾是田地的主人,“叶落归根”的传统还那么执着。然而等他赶到信阳火车站时,却惊呆了。无数的打工仔早已淡漠了家乡的观念,在这里等待南上北下的火车。
1993 年 7 月,他在湖南衡阳火车站等车。这里,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妇人正抓住一个青年男子的衣服喊着:“不能走啊!”一打听,原来是母子俩, 他们家住在汀南,儿子不甘贫困,逃出家门,准备南下打工。母亲放心不下, 追到县城,又追到衡阳火车站,想把儿子留住。儿子仰头长望阴霾的天空, 泪水夺眶而出,但他毅然褪下衬衣,光着上身直奔火车。母亲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茫然望着儿子奔跑的身影,痛苦地跪在了地上,尖声叫道:“儿啊!我的儿!”回答她的是列车启动轰鸣声。“轰隆隆”、“轰隆隆”两声惊雷响过,暴雨随之倾泻下来,可那位母亲依然跪在那里,手中紧攥着一件白色的衬衣⋯⋯
1994 年 7 月,在四川营山县火车站,一群打工仔上火车,火车启动了, 突然听到车外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爸爸啊!”那是年轻母亲手臂上小孩的哭声。刘劲松的日记中写道:“我的心不禁震颤起来,眼圈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这些情景给他在感情上的刺激太深了,至今想起仍历历在目。起初,他觉得打工仔离妻别母,飘泊异地太可怜,太令人同情了。但他静下来一想: 如果他们不出去,死守着那片土地,满脑子旧思想,旧观念,只会永远贫困; 而“打工潮”的出现,正好表明了新一代的农民正在走出地域的封闭圈,这是一种历史的进步。
通过进一步了解,他发现走出去的农民,观念上甚至比他们大学生还要新潮。在广西到贵州的火车上,他碰到两个打工仔,男的是四川的,女的贵州人,他们都在深圳打工,异地相爱。今天小伙子是到姑娘家“倒插门”。谈到他们自由恋爱的经历时,刘劲松觉得他们跟大学生恋爱完全是一个模式。并且,他感受到打工仔观念上很少“官本位”,而代之以一种强烈的“金本位”。打工仔在一起谈的总是谁赚钱多,谁的老板富。不管相互认识不认识,相似的经历使他们感情上趋向同一,走到一起能相互理解和帮助。
对于打工潮给城市带来的大量社会问题,刘劲松认为这是城市社会化进程中出现的必然现象,国家有条件解决这个问题。当前出现的东部地区的资金、人才向西部渗透转移的方向,可以看作是解决这一问题的途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