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本书旨在通过对文艺复兴时期的某些主要文学人物及其主要作品的探讨,挖掘那个时代的某种精神倾向,并且追踪这种精神倾向命中注定的孤形轨迹。

本书并不想向读者提供一个伟人名录或者作品目录,因为一个时代的无形的精神是难以在这些孤立的现象中保持其原初的形态而不受到减损的;因而,本书竭力于还原作品“原初气息”的氛围,即把文学人物及其创造物还原于那个时代的氛围中。然而,现象的还原往往是一件几不可能的工作,因为在“我”——一个现时代的存在者——与原初的现象之间隔着一个难以穿透的障眼物,我指的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逻辑。而且,我们既然被这种逻辑事先决定,也就了无办法摆脱它,而总是无意地把它投射在原初的现象上。

本书勾勒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文学的轮廓;又因为文学——按照哈姆雷特的说法——总是时代的一面镜子,因此,也循着文学的轨迹勾勒了这个时代的精神轨迹,一个从世俗化到再度神秘化的精神圆圈。起于意大利的文艺复兴首先表现为这样一种人文主义精神:对世俗性的肯定。这是人初次发现了人时的狂喜,起初这种狂喜还因顾忌宗教感的阴影而显得有点躲躲藏藏, 到了后来,到了法国,到了西班牙,就变得无所顾忌了,简直成了节庆的狂欢,一场世俗的盛筵。当这种精神象热流一样吹向北部国家(德国与英国) 时,它撞上了那股来势凶猛的宗教改革的冷流,而在这些地区降下了滂沱的血雨。宗教改革的目的在于脱离罗马教廷,这是教权的地区化的一个步骤; 而这些地区的文艺复兴又受益于意大利,它是它们精神上的父亲。宗教改革若想砍断与罗马教廷的脐带,那么也就必须砍断与意大利精神的脐带。这就是文艺复兴与宗教改革在北部国家的内在的冲突。

宗教改革的初衷实际上是重建一种已被世俗精神嘲弄得七零八落的宗教禁欲主义。这是人类精神的超越倾向(宗教冲动)对于人类精神的世俗倾向

(世俗冲动)的再度抑制,它表现为清教精神的最终获胜。正是清教徒们于一六四二年关闭了伦敦剧场,这标识着整个文艺复兴运动的终结。文艺复兴运动是由一只宗教的冷手划上句号的,这真具有意识形态的隐喻意义!

当然,人文精神并非个别人物一时的心理状态,它是一种流动的无形的力量。本书竭力避免孤立论述,而欲在时代的背景上展示人物以及人物间的活动,由此寻觅这种无形精神的流动的痕迹,正如风在沙面留下的痕迹。假若读者看到本书不时离开“文学”这个主题而旁涉其它,那不过是因为这些“其它”也可帮助我们理解文学及其表现的精神。何况,历史本身就是一部作品,一个巨大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