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捐躯母子英雄

在回民支队司令员马本斋的家乡，革命烈士陵园门前竖立着“壮士难移汉回各族模范，大节不死母子两代英雄”熠熠生辉的 20 个大字。这是朱德总司令于 1944 年 3 月 27 日，在延安各界隆重追悼马本斋同志牺牲大会上送的挽辞。烈士陵园内松柏长青，庄严肃穆。这里安息着民族英雄马本斋和他的英雄母亲白文冠。

“七七”事变爆发，日本全面侵华，4 亿各族人民奋起抗战。就在冀中抗日武装烽起的时候，在回族村较集中的献县、定县先后拉起两支回民武装队伍，引起孟庆山和保属省委的注意。

回族爱国人士马本斋在家乡河北省献县东辛庄组织了回民抗日教导队。马本斋同志在村中清真寺召开的动员回民参军大会上用洪亮铿锵的声音说： 日寇在咱家乡实行的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穆斯林们誓死不当亡国奴，拿起刀枪上战场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马本斋少年时聪明伶俐，上过 2 年私塾。13 岁闯关东，在走投无路时参加了东北军。由于他身材魁梧，能吃苦，有文化，先当班长、排长，又进讲武堂。“九一八”事变后升任东北军独立 21 师团长，驻守胶东一带。具有强烈爱国心的马本斋看到东三省被日军占领，怒火中烧，屡屡向上峰请战，他的请求不但没批准，反遭训斥。眼看祖国大好河山遭受蹂躏，自己的抱负无法实现，一气之下弃官回故乡。8 月的一天，日寇的铁蹄踏到了马本斋的家乡。这天日寇在东辛庄烧杀抢掠，整整闹腾了大半天，下午外出回来的马本斋刚进村，就听后面有人喊：“二哥，出事了！”这是他的三弟马进坡。

“怎么了？”他猛然怔住。“咱大哥和许多乡亲让鬼子当活靶子打死了！” 马进坡哭着说道。“在哪？”“在村东！”马本斋撒腿向村东跑去。

面对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具亲人尸体，他拳头攥的“咔、咔”啊，三弟马进坡流着眼泪对他说：“二哥，要报仇啊！”马本斋望望身边的父老乡亲， 一字一顿喊出了自己的心声：“血债要用血来还！”

1937 年 8 月 30 日上午，东辛庄清真寺里锣鼓喧天，男女老少蜂拥而来， 回族健儿手持大刀、长矛、土枪、钢叉，聚集在清真寺前。马本斋登上寺前的台阶喊道：“乡亲们！日本鬼子想消灭咱中华民族，灭绝人性，无恶不作。咱们要活下去，要抱起团儿跟鬼子干！愿意跟我马本斋拉队伍、打日本的， 到那边报名去！”他随手一指东墙边。顺着他指的方向，东墙根呼啦啦站起了一溜青壮汉：“我报名！”“我参加！”“我愿意同本斋哥一起打鬼子！” 喊声、叫声灌满了清真寺。

接着，马本斋把他从东北军带回来的一把大净面匣子枪亮了出来，报名的小伙子们也把家中珍藏多年的长矛、单刀、拐子、流星、火枪拿出来了。马本斋集合队伍宣布：“咱们按回民规矩，向真主宣誓！”众人“哗”的一声跪倒在地，齐声宣誓：“国难当头，日寇杀我父老，穆斯林大义大勇，为国为民，讨还血债，报仇雪恨，死而无怨 ！”仅有 70 名回族兄弟的回民义勇队自此成立了。深秋的早晨，太阳揭去了子牙河上沉沉大雾，辽阔的平川披上了一层灿烂的金光。在东辛庄村南柳树林里，马本斋领着队员们正在进行占领地形的军事演练。侦察员马铁男兴冲冲来报：鬼子驻河间的三本联队， 有一辆军用卡车，明天拂晓要往沧州方向开。马本斋一听高兴极了，决心借

这个机会拉出去真刀真枪“练一练”，给鬼子点教训。第二天早晨，当敌汽车拐入两边长满灌木林的大路时，埋伏好的回民义勇队队员们，一个个如下山猛虎，一跃而出，高喊着向汽车冲去，用大刀长矛狠砍猛扎，一举消灭了车上的 6 名敌人，缴获“三八”大盖枪 5 支，子弹几百发，手榴弹几十枚。初战告捷，大大鼓舞了回民义勇队的士气。马本斋又带领队员们将前清

时期就淹没在子牙河里的一口千斤大钟打捞起来，一气造了 60 支火枪，20 “大抬杆儿”。

这种“大抬杆儿”，在日寇的《东亚圣战》报上被称为“扫地炮”。炮长 1 丈多，炮口如大茶杯，里面装满火药、铁砂子、破铁片。点火后，铁砂、铁片随火舌喷出，硝烟弥漫，声震如雷，覆盖一片，在近距离内有很大杀伤力。

1937 年 10 月的一天，东辛庄下游约 20 里的沙河镇敌人据点派出 50 多个鬼子、伪军乘汽艇来东辛庄报复，马本斋早率领义勇队做好准备，敌人下了汽艇，沿着河滩往上走，趴在岸上灌木丛里的马本斋见敌人进入伏击火力网内，将手中盒子一扬，喊声：“打！”顿时，“大抬杆儿”一齐轰鸣，铁砂铁片呼啸，敌人还没闹清怎么回事，便惨叫着倒下一片。敌人清醒过来准备反击时，第二排土枪土炮又劈头盖脸压下去，回民义勇队缴获了 10 多支三

八大盖枪和 1 门迫击炮。乡亲们欢欣鼓舞，竖起大拇指说：“行啊！本斋， 这回算给咱出了口气！”

1938 年初，马本斋率领这支队伍又进行了几次战斗，但由于人少力单遭受了损失，牺牲了几名队员。大家心情都很沉痛。一天晚上，马本斋一家难过得吃不下饭，默默地坐在屋里。母亲安慰他说：“孩子，不要难过了。不是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吗，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报仇的时候！”马本斋说：“娘，我不是灰心。我是想，光这样下去不行，水浅掀不起大浪， 我们孤军作战，很难战胜敌人。”母亲说：“是啊，娘也是这么想，打鬼子光守在家门口不行，得找个依靠！”马本斋接着说：“娘，八路军已开到我们这一带来了，我看八路军是真正救国救民的队伍，我想去投八路军，跟共产党走！”母亲说：“对！这是条正路，你们哥俩走吧！只要能把鬼子赶出中国去，你们就是走到天边，娘也放心！”

第二天，马本斋集合全体队员，提出了投奔八路军的主张，大伙说：“二哥你在外面闯荡多年，经得多，见得广，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当即马本斋就派他的弟弟马进坡去找八路军。

党也在找马本斋。1938 年 2 月，定县的抗日武装“回民队”负责人刘文正奉保属省委指示来到东辛庄见到马本斋，并带来了河北游击军司令员孟庆山的亲笔信。马本斋像是在大海中航行的孤舟看见了灯塔，立即率部开赴河间县，正式参加了八路军，改你回民教导队，马本斋任队长。

1939 年初，回民教导队改名为回民支队。同年 2 月，盘踞在献县淮镇一

带的伪军六路军有 800 余人，驻在以淮镇为中心的丁家庄、金屯等 5 个村庄。匪首周朝贵是个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这支汉奸队伍勾结日寇经常骚扰我抗日根据地，捕捉我抗日军政人员向日寇邀功。他们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群众恨之入骨。冀中军区命令回民支队及河北游击军一部配合消灭这股敌人。命令下达后，马本斋率回民支队从驻地出发，行军一夜于凌晨 3 时到达指定位置，4 时整战斗打响。激烈的战斗进行了整整一天。傍晚，我军集中轻重机枪和所有火力向敌司令部猛攻，指战员冲到楼顶将负隅顽抗的残敌消灭，

匪首周朝贵被我军活捉。六路军全部被我军歼灭，缴获其全部武器装备和百余匹战马，回民支队从此组建了骑兵连。

两个月后，回民支队又打响了郭庄战斗。距献县 15 华里的郭庄，村南有一条连接沧州、淮镇、献县等处日军据点的公路。敌人经常利用这条公路把从各地掠夺来的粮食等物资运往县城。

1939 年 4 月的一天，我军侦察到淮镇敌人据点有 30 辆马车，次日上午运送弹药粮食去献县，由日军一个中队百余人护送。马本斋决定消灭这股敌人，同时得到 120 师一部配合。战前动员时他号召大家向贺龙将军率领的 120 师老大哥部队学习，坚决打好这一仗。回民支队从韩村驻地出发，行军一夜于拂晓前到达郭庄，进入距公路北侧约 600 米的一条大沟里隐蔽。马本斋亲

临前线指挥。上午 7 点多钟，当日军运输车队进入回民支队伏击圈时，我轻

重机枪和所有武器一齐开火，给敌人很大杀伤。能征善战的 120 师勇士们， 在火力掩护下，高举大刀、手榴弹、端着刺刀冲向敌人，进行白刃搏斗。全部战斗打了约 2 小时，敌人援军到后救出残敌，狼狈逃回献县。

1939 年夏，回民支队奉命转移到定县、安国、无极、新乐县一带活动。

8 月的一天，部队经侦察获悉有四五百名日军次日上午乘 10 辆汽车从正定向定县、安国增援，准备汇合据点之敌向我根据地进行“扫荡”。回民支队决定在定县公路上设伏痛击敌人。部队行军 30 多华里到达伏击地点，经过周密部署，选择有利地形，利用青纱帐作掩护，挖好轻重机枪阵地。埋伏好之后， 把中日文字标语撒在公路上，故意引诱敌人。上午 10 时许，日军车队进入我伏击圈，正在停车侦察情况时，我所有火力一齐猛烈射击，特别是重机枪发挥了更大的威力，当敌人争先恐后向下跳车时。回民支队火力扫射是猛，敌人死伤惨重。经过 30 多分钟的激烈战斗，击毁日军汽车 4 辆，毙伤日军 50 余人。待敌人组织反攻时，回民支队已完成伏击任务胜利转移，敌人开枪乱打一气后，拉着被击毁的汽车和死尸、伤兵逃回定县。

1939 年底，回民支队经过整军后，已发展壮大为 3 个大队 2000 余人的正规化大部队了。马本斋又率部连续在正（定）无（极）公路和栖凤庄等地重挫日军。

1941 年 7 月 1 日，马本斋奉命率部开进建国县境（当时我冀中抗日根据地划的一个县，含河间县、献县的各一部地区），与日军驻河间县的联队长山本展开了十分激烈的斗争。

山本为人狡诈，诡计多端，也非常狂妄，认为回民支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扬言要把回民支队消灭在建国县境，好向上司邀功请赏。当战场形势没有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时，他便决定对回民支队采取分化瓦解的计策。

山本在回民支队几位领导干部中选择了马本斋司令员。他认为，马本斋当过旧军官，旧军官多数是见利忘义的，马本斋的脑筋虽然被八路军“清洗” 过，但总会留下痕迹，只要给以高官厚禄，是不会不动心的。

山本通过各种关系向马本斋传话：“马本斋如果拉着队伍过来，最低给个师旅长职务。”

马本斋则针锋相对，也通过种种渠道向山本传话：“八路军的政策是不杀俘虏，山本只要放下武器，缴枪投降，保证留他一条狗命。”

这时，叛徒哈少符向山本献策。

哈少符与马本斋有表亲关系，混进了回民支队，先当书记官，后当通信参谋。他过不惯艰苦的战斗生活，经不起金钱、地位的引诱，逃进河间城，

暗中投靠了山本。他对山本说：“马本斋是有名的孝子，把他的母亲抓来做人质，可逼迫马本斋归降。”闻听此计，山本真是喜出望外，他很欣赏哈少符的计策。于 8 月 5 日凌晨，山本就派部队把东辛庄团团围住。躲在村外的群众，被日军用刺刀逼回村里。日军用种种酷刑逼问马本斋的邻居马为安、马良，要他们指认马老太太。马老太太就在他们面前，但他们指着马老太太住的房子说：“她住在那里，你们去抓吧！”日军小队长暴怒了，兽性大发， 用指挥刀把马为安、马良砍倒在地。怒火燃烧着马老太太的心。她大义凛然， 视死如归，挤出人群，昂首挺胸向敌人走去⋯⋯。日军当天就把马老太太押到河间。

马母被捕后，山本先派哈少符劝马母给马本斋写劝降信，马母痛骂哈少符是伊玛尼（信仰虔诚的意思）的败类。山本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亲自劝降：“你只要写信叫儿子来河间谈判，要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马老太太痛斥道：“讲条件，就是让马本斋不要管我，好好带着部队打你们这群强盗。”连施二计不成，山本又放话出来：只要马本斋来谈判，可以放出马老太太。

然而，山本这一骗局又失败了。马本斋是有名的孝子，但更是立志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战斗到底的共产党员，是民族的英雄。在母亲的性命和抗战不能双全的情况下，他知道应当舍弃什么，保全什么。

马母在进行绝食斗争之后，于 9 月 7 日英勇殉国，时年

母子两代崇高的爱国精神，深深感动着抗日军民。村民们为马母举行了隆重的安葬大会，以悼念这位英雄的母亲。

山本想抓马母做人质逼迫马本斋投降的阴谋破产以后，于 9 月下旬，又

派哈少符诱俘马本斋。哈少符带信给马本斋，诡称大城有 500 名伪军愿向回民支队投诚。他自己也想立功，回到抗日队伍中来，但一个人孤掌难鸣，办不成这件事，只要马本斋能保证他的安全，他愿意到回民支队来商谈。

哈少符来了以后，我敌工人员已向部队报告了他参与谋害马母的情况， 便把他押了起来，交由冀中军区予以处决。

山本还是不死心。到 11 月初，又派泊镇据点的回奸马庆来潜入回民支队，以高官厚禄为诱饵，劝马本斋投降。面对敌人的引诱，马本斋不为所动， 立即让锄奸科将这一民族的败类押送冀中军区。途中，马庆来企图逃跑，被押送人员击毙。

马庆来被击毙后，泊镇敌人害怕遭到被歼灭的命运，将全镇回民集中起来，逼迫他们选派代表去见马本斋，订立“谁也不打谁”的协定。

马本斋将代表放回去，并带给山本一封信，在信中，他义正词严地指出： “我与日寇仇深似海，不消灭日寇，誓不甘心！”

其后，马本斋一直率领回民支队转战杀敌，直至 1944 年 2 月 7 日病逝。

1944 年 3 月 17 日，延安回族各界代表 300 多人，在清真寺举行了马本斋追悼大会。

林伯渠、吴玉章、叶剑英等领导同志参加了大会。许多中央领导送了挽辞。

毛泽东的挽辞是：“马本斋不死。”

朱德的挽辞是：“民族英雄，吾党战士。” 叶剑英的挽辞是：“马本斋同志精神不死。”

林伯渠、李富春的挽辞是：“率大军抗日寇远近播英名，冀爵豫河山增

色；奉教义承母志生死矢忠贞，伊斯兰健儿典型。”

吴玉章、叶剑英等在追悼大会上讲话，高度评价了马本斋的英雄业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