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不相信眼泪的盲女孩

福建省福州 15 中学生郑芳,在中考的时候遭遇挫折:一向自信的她,这次考砸了,她向往已久的省重点高中的大门,对她关闭了。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一直哭了两天两夜以后,才收拾行装独自回到广州的外婆家。

羊城的夏天和福州一样令人燥热不安。慈爱的外婆没有向她问起任何事

——也无须问,单凭她那哭得肿肿的双眼,她就明白了。外婆十分了解她: 不是冲上自信的顶峰,便是滑下自卑的低谷。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一天傍晚让她给住在对面街上的好婶送药去。

郑芳从未到过好婶家,听外婆说她和她的小女儿住在一起,那女孩和她差不多年纪。郑芳心里默默地想,她是不是一个名牌中学的学生呢?我多么需要一个朋友啊,否则这个夏季就太寂寞了。

按过门铃,一个瘦弱的女孩出来开门,灯未开,郑芳发现她比自己还矮

半头,头发长到腰际,一身不太时兴的打扮。 “你是陈奶奶的外孙女吗?我妈咪在楼上等你。哦,我来开灯。”她的

普通话还挺标准。

郑芳上了楼,见床上有位中年妇女,她很和气地说:“你叫阿芳吧,和我们阿珍一样大。谢谢你帮我送药来,以后经常来玩吧。”

这时,那个叫阿珍的女孩也坐在床边,我这时才仔细端详她。一张白净的脸,不很漂亮,但却透着股灵气。她的眼睛很特别,那么大,那么——啊, 天哪,她是⋯⋯

郑芳很失态地捂着嘴。

她和阿珍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了。自从那天晚上得知她是位女盲孩后便十二万分地同情她。想不到她比自己还不幸啊!郑芳觉得自己应该关心她帮助她,至少在她面前必须是个强者。

可是,郑芳想错了,完全错了。阿珍非同寻常,说起来真叫人惭愧。 首先是功课。她说的英文不知比自己好多少倍,自己这个经过当英语教

师的爸爸一手调教出来的高徒,在她面前也有结结巴巴答不上话的时候。她还在自学日语,而自己呢,只知道一句“沙哟哪啦”!

不仅这些,阿珍还会料理家务,会做饭做菜、整理房间。郑芳想想自己在家什么也没做过,实在是羞得没地方可钻啦。她懂的东西还多着呢:音乐、编织⋯⋯郑芳不得不叹服,她什么都看不见,却比她这个什么都看得见的人活得更充实。

“阿芳,你说人生是什么颜色构成的?”有一天,阿珍突然问起这个怪问题。

“嗯⋯⋯嗯⋯⋯”郑芳支吾着,怕伤她的心。 “我想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吧,对不对?”她面对着郑芳,

那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那双眼会一直看穿她的整个心思。她静静地坐着听她讲下去。

“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我心里明白,我不是个废人,我要活得快乐。可你,为什么总闷闷不乐?一次失败算得了什么?你的条件很好,不要沉浸在生活的某一种色调里,而要用你的眼、你的心好好看看,周围是一个七彩的天地,为什么只抓住一种颜色不放呢?嗯?”阿珍的话深深触动了她的心。

郑芳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哭了。整个夏季的烦恼、苦闷全部随泪水一泻而出。阿珍的话令她明白了许多。是啊,生活是多彩的,我为什么要沉浸在失败的黑色巨网里呢。像阿珍,她虽说面前只有黑色,可她用心灵看到的世界却比我看到的要丰富得多,绚烂得多呀!

“阿珍,我懂了,真的懂了。”

她很高兴,拉着郑芳的手走到书桌前。郑芳猛然看见一幅水彩画。好简单的一幅画,由七种色条组成:赤、橙、黄、绿、青、蓝、紫。

阿珍拿起这幅画,递到郑芳手里,说:“这是我画的,画得不好,我看不见⋯⋯留个纪念吧,过几个月我和妈咪就要去香港定居。别难过,将来你也可以去那儿找我呀。我还是会过得很充实的,真的。”

广州之行结束了,那幅画是郑芳带回的唯一一件东西,她把它挂在床头上。

朋友见了总问:“咦,这是什么画呀,抽象派吗?这么怪。”

郑芳总是一笑置之,只有她才知道这幅画里包含着一个坚强的女盲孩对

生活的无比热爱。她永远都相信,阿珍看得见,因为她心中有七彩动人的世界,她是竞争中的强者。

湖北松滋市实验初中的练莹,是一个爱哭的女孩。

听她妈妈说,她刚来到人世时,哇哇大哭,比同产房的婴儿都哭得响, 哭得久,也许,那时上天就注定她是个爱哭的女孩。

渐渐地,她长大了,可爱哭的秉性却依然未改。她会为一片落叶潸然泪下,也会为一抹斜阳黯然神伤。这也许是女孩子多愁善感的特性。可更要命的是,她还会为一些不如意的琐屑小事而怨天尤人,以泪洗面,也会为小小的困难就顾影自怜,悄然而泣。

爱哭,是因为她脆弱,不够坚强。她想戒掉哭,可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虽然有父母的规劝,老师的教导,朋友的帮助。

那是一个秋天的黄昏,她独自走在林荫小道上,从两旁的树木身上,已看不到夏日的蓬勃生机,只有一片片落叶,伴着天边那轮快要西沉的落日, 和着迎面吹来的几缕长风,飘飘摇摇地落到地上。它们那金黄的脉络上,闪烁着秋光,流溢着秋霜,蕴含着无限的悲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轻声吟诵这诗句,练莹的鼻子酸了。 接着便是一路沉默,练莹的内心越发显得沉重,因为她这次期中考试的

成绩滑坡,演讲比赛也有失误,同桌好像对她爱搭不理⋯⋯她越想越伤心, 泪水又流了下来。

“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正在她自悲自怜时,一阵清脆响亮的朗诵声传入她的耳中。在瑟瑟的秋风中,这声音显得格外明朗爽洁。她抬起模糊的泪眼,循声望去,朦胧中看到了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小女孩,也站在秋风中,立在秃树下,却专注地朗诵着高尔基的《海燕》。那声调铿锵有力,感情激越雄壮,一点也不为周围悲凉的气氛所感染, 倒好像使那原本悲伤的秋叶欢快起来,在风中打着旋儿,跳着舞。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她高亢地朗诵道,手臂很有力量地高高扬起。

“她一定是个很幸福很幸运的人,才有如此的情趣!”练莹暗想。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准备与她擦肩而过,不打扰她精彩的朗诵,可就在她无意中对她一瞥时,突然发现她那双大眼睛里竟没有光彩。她定了定神, 仔细地看着她的眼。天哪,她的黑眼睛一动不动木然地望着前方。她⋯⋯竟然是个盲姑娘!

长风依旧无情地掠过,落叶依旧无语地飘过,夕阳依旧无怨地散发着余晖,而练莹的泪却不能再流,她的心却不能再软弱,因为此时,她面对着一个盲女孩,一个高声朗诵《海燕》的盲女孩,一个自强不息的盲女孩!在她脸上,练莹寻不到哀愁痛苦;一切眼泪,在她面前都显得那样渺小,那样可冷。

离开盲女孩时,练莹突然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潜滋暗长,鞭挞着她的脆弱,嘲笑着她的眼泪。练莹知道,眼泪将从此与她无缘;她还知道,在她生命中将永远有个穿红毛衣的盲女孩在高声朗诵《海燕》。

夕阳已隐去最后一抹余晖,但练莹深深地懂得,明天还会升起一轮更新更美的太阳。

从两个爱哭的女孩与两个盲女孩的对比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前者脆弱,后者坚强。如果参与竞争的话,前者不具备竞争的素质而后者却具备

了。虽然她们生活在黑暗中,心中却一片光明;她们遭遇不幸,却从不相信眼泪。未来世界,需要的是坚强的竞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