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论生理学在医学上的错误应用
我肯定没有首先建议将生理学应用于医学的奢望。很早以前就有人推荐过而且在这方面作过很多次的尝试。在法兰西学院教学和工作时,我只让人遵循一种思想,就是将已获得的思想成果应用到医学上去。今天,年青的医生比以往更加多地在这条路上前进,因为这条路理所应当地被认为是进步之路。然而,我对确实经常看见生理学在医学上的这种应用是很不理解的,因此这种应用不仅不能产生理应期待的全部好的结果,相反,它甚至是有害的, 并为实验医学的诽谤者提供了一些论据。因此,这一题目应由我们中的许多人来解释,因为这里涉及到一个重要的方法问题,而且这将是一次极为精确地确定我们称之为“实验医学”的真正观点的新机会。
实验医学就其目的来讲不同于“观察医学”,正如观察科学一般来讲不同于实验科学一样。观察科学的目的在于发现自然现象的规律并预测规律, 但是这门科学既不能按它的意愿改变,又不能主宰规律。这些科学的典型是天文学;我们能预测天文现象,但我们不能改变它。实验科学的目的在于发现自然现象的规律,不仅为了预测它们,而且为了任意调节它们和做它们的支配者,物理学和化学就是如此。
然而,在医生中间,有些人可以相信,医学应是一门观察的科学,即医学能预见疾病的进展和结局,但不会对疾病直接起作用。现在有一些人,我是其中的一个,曾想过医学可以是一门实验的科学。这就是说是一门能深入机体内部,并寻找改变和调节隐藏在活的机器(机体)内的活力到某一点的方法医学。医学观察者把有生命的机体看作是大千世界包含的小世界,看作是一种有生命的和瞬息即逝的行星,其运动受规律支配,只要简单的观察就能使我们发现并预见健康的或病态的生命现象的进展和发展,但是永远不应对它们的自然进程有任何改变。这一学说在希波克拉底医学学说中得到完美的体现。简单的医学观察,众所周知,排斥所有积极的医疗手术:正因如此, 它以“观察疗法,而闻名,也就是说是一种只观察和预见疾病的进程,而对疾病的进展不起直接作用为目的的医学①。在这方面,要找到一个纯粹是希波克拉底派的医生是很罕见的,并且也许容易证明,许多高唱希波克拉底学说的医生,当他们沉湎于最活跃的和最混乱的、凭经验来苦思冥想的歧途时, 他们完全不参考他的教导。这不是说我指责这些治疗试验,在大部分时间它们只是一些“看一看”的实验,我只说这不再是希波克拉底学说,而是经验主义的了。有经验的医生由于或多或少地盲目行事,最终要对生命现象做实验,就这一题目来讲,他处在实验医学有经验的时期。
① “法兰西学院开设医学课程公开教材”(《科学课程评论》,1864 年 12 月 31 日)。
因此,实验医学是一种要求人们认识健康和病态机体的规律的医学,它不仅能预测现象,而且也能在某些程度上调节和改变现象。根据我们前面所述,人们不难看出,医学不可避免地趋向干成为实验性的学问。所有给病人有效的药物的医生,要合作建设实验医学。但是,为了使实验医生的这种活动摆脱经验主义,具有名副其实的科学,必须使这种活动建立在规律认识的基础上,但这些规律支配着机体内部的生命活动,不管它们是健康状态的, 或是病理状态的。实验医学的科学基础是生理学:我们经常谈到它,必须强调它,因为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医学。说到底病人只知道某些新条件下的生理学现象,问题在于确定它们:有毒的和有药效的作用,正如我们所见,会导致我们组织内细胞性质的一些简单的生理改变。总之,为了认识和解释疾病的机制和有药物的或毒物的药剂作用,生理学应经常应用于医学。然而, 正是在这种生理学的应用问题上,必须正确地给予定义。
在上面,我们已看到实验医学在什么方面与希波克拉底医学之说和经验主义不同)但是我们为此没有说,实验医学应该否认观察医学和凭经验用药; 远非如此,实验医学作为医学观察和经验疗法都是必要的出发点。事实上, 实验医学从不系统地排斥任何事实和任何普通的观察,它应全面进行实验考察,它寻求对观察医学和经验疗法已首先验证的事实进行科学的解释。所以, 我可以把实验医学称之为科学医学的第二阶段,第一阶段是观察医学,第二阶段根据第一阶段得到充实,这完全是自然的。所以,成为实验医学的首要条件,就是首先要成为观察医生:要从对病人尽可能全面地进行纯粹的、直接的观察开始;随后分析每个症状、并寻求症状的解释和寻求可以了解病态与常态或生理状态之间的关系的生命规律,之后才达到实验科学。
但是,生物科学的现状,是没有一个人要求用生理学完整地解释病理学, 必须要有这种要求的趋势,因为这是科学之路;但是必须警惕那种相信这个问题已解决了的幻想。因此,当前慎重而理智地要作的事,就是对某种疾病尽一切可能用生理学进行解释,同时留下尚不能解释的事物,以促进生物学的今后进步。这种不断的分析治疗只能在生理学的进步允许的范围内,才能在病理学现象的应用上前进。这种分析治疗,通过消灭的方式缓慢地隔离致病的基本细胞,最准确地抓住细胞特性,然后,可以最可靠地指导治疗效果。此外,由于这种分析治疗上的日益进展,人们总是使疾病保持它的性质和原貌。但是,如果不这样作,而利用病理学和生理学之间的某些可能的比较, 想一下子解释全部疾病,那么就会看不见病人,井歪曲了病情,而且由于错误的应用生理学,就阻碍了实验医学,而不是促使它进步。
不幸的是,我不仅应该指责某些纯粹的生理学家,而且也要指责某些病理学家或职业医生将生理学错误地应用到病理学上去的作法。在各种最新的医学刊物中,我赞成,还要赞扬它们的生理学趋势,例如,我已看见,人们在陈述医疗观察以前,开始对实验生理学获得的有关众所关心的疾病现象的一切情况进行过总结,然后,对病人进行观察。有时没有明确的科学目的, 有时是为了指出生理学和病理学是协调的。但是,除了这种协调总是不容易达到以外,因为实验生理学时常提出一些还在研究的问题,我发现一种对医学来讲基本上是有害的、类似的处理方式:关于医学使比较复杂的科学即病理学从属于比较简单的科学即生理学。事实上,这与上面所说过并且应该作的相反:应该首先提出医学问题,正如观察疾病得出的那样,然后实验性地分析病理现象,并寻求得出生理学上的解释。但是,在这种分析时,医学观
察永远不应丧失,也不可丢掉察看;医学观察仍是一切研究和所有解释的永恒的基础或共同阵地。
在我的著作中,我不能介绍我刚才说到的全部事情,因此我只好局限于提供我的研究最多的生理学的试验成果。我想我公布关于实验医学原理的这种简单的试验,对于科学医学是有用的。事实上,医学是如此地广泛,以致人们永远不能希望找到一个在医学各个部门同时耕耘并有医学成果的人。只是必须使每个医生在他埋头工作的部门里了解所有医学的科学联系,以便对他的研究得出一个全面有用的方向,从而避免科学上的混乱状态。如果说我在这里不研究临床医学,那么我就该略去它,而临床医学在实验医学中应占第一位。因此,如果我在构思一篇实验医学的论文的话,我要把对疾病的观察当作从事各种实验分析的不变基础。然后,我要一个症状一个症状地作解释,直到人们今天能从实验生理学中获取的智慧枯竭时为止,并由此造成一种浓缩的和简单化的医学观察。
前面谈到过,对疾病无须用实验生理学的方法,它只能解释人们能够解释的疾病。我不愿意人们误解我的思想;也不愿意人们相信我会承认在疾病中有一些东西永远不能用生理学解释。我的思想可能是完全相反的,因为我相信随着实验生理学的发展,我们都将用病理学来解释一切,但要一点一点来。毫无疑问,今天有一些病,如发疹病,我们对它们还不能作任何解释, 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有关发疹病的生理现象。据此有些医生反对生理学的有用性,他们认为在医学上不可能给予考虑。这确实是一种支持经院派的推断方式,它证明使用这种方式的人没有科学发展的正确思想,而实验医学却具备这种思想。
总之,实验生理学正在发展实验医学的自然基础,它不会取消对病人的观察,也不会降低观察的重要性。此外,生理学知识不仅对解释病情是必须的,而且对于作良好的临床观察也是必需的。例如,我看见有些观察者把对由于神经损害有时引起的某些发热现象当作偶发症描述或感到惊奇:如果他们是生理学家,他们会知道对这些病态现象该作怎样的估价,因为这些现象实际上只能是一些生理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