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阿·马·高尔基

1919 年 7 月 31 日

亲爱的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我愈是细读您的信,愈是考虑来信中的结论和信中所说情况(以及我们会面时您所谈的情况)的联系,我便愈加确信,不论是这封信,还是您的结论和您的一切印象,都是完全不健康的。彼得格勒是近来最不健康的地方之一。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它的居

民经受的苦难最多,工人献出的优秀力量也最多,饥荒很严重,军事危险也很严重。您的神经显然经受不住了。这是不奇怪的。人家劝您换个地方,而您却固执己见。把自己的神经折磨到病态的地步是极不明智的,就是出于最简单的考虑,也是不明智的,更不用说从其他方面考虑了。

您的信和您的谈话一样,包含了许多不健康的印象,因而使您得出了不健康的结论。

您从痢疾和霍乱谈起,而且一下子就发出一种不健康的怨恨:“博爱、平等”。这么说来,好像这个被围困的城市遭受贫穷、困苦和疾病,都是共产主义的过错!!

接着,您说了一些我简直无法理解的狠狠攻击“低级”文学(什么文学? 为什么与加里宁有关?)的刻薄话。而结论是:“残存的极少数有理智的工人”说,他们被人“出卖”“给农夫当俘虏了”。

这就毫无道理了。怎么?难道是要指控加里宁把工人出卖给农夫吗?听来就是这个意思。

而能无中生有说出这种话来的,无非是些非常幼稚、非常愚蠢、用“左的”词句代替理智的工人,或者是受尽刺激、横遭折磨、忍饥挨饿、疾病缠身的工人,或者是很善于歪曲一切、很会抓住任何一件小事来发泄自己对苏维埃政权的疯狂仇恨的“残存的贵族”。您在信中也提到了这些残余分子。他们的情绪对您产生了很坏的影响。

您来信说,您看到“各种不同阶层的人”。看到是一回事,在整个生活中天天接触又是一回事。由于您的职业使您不得不“接见”几十个满怀怨恨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还由于生活环境的缘故,您感受最深的是这些“残余分子”。

似乎“残余分子”“对苏维埃政权抱有一种近似同情的感情”,而在“大多数工人”中却出盗贼,出混进来的“共产党员”等等!于是您竟然得出“结论”说:干革命不能靠盗贼,不能不要知识分子。

这完全是病态心理,它在满怀怨恨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环境中变得更加厉害了。

我们正采取一切办法吸引知识分子(非白卫分子)去同盗贼作斗争。在苏维埃共和国,真心诚意帮助工农而不是终日埋怨和恶毒谩骂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百分比正逐月增长。这在彼得格勒是不可能“看到”的,因为在彼得格勒这个城市里失去地位(和理智)的资产阶级分子(和“知识分子”) 特别多。但是,对整个俄国说来,这却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在彼得格勒或从彼得格勒的角度观察事物的人,只有非常通晓政治,具有特别丰富的政治经验,才会确信这一点。而您不具备这一切。您既不搞政治,也不观察政治建设的工作,而是从事一种特殊职业。这种职业使您受到那些满怀怨恨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包围;这是些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没

有忘记、什么都没有学到的人,在最好最难得的情况下,也不过是些徬徨迷惘、悲观绝望、呻吟叹息、死抱着旧偏见、惶恐不安、自己吓唬自己的人。要观察,就应当到下面去观察——那里可以观察到建设新生活的情况;

应当到外地的工人居住区或到农村去观察——那里用不着在政治上掌握许多极复杂的材料,只要观察就行了。您没有这样做,而是把自己置于翻译作品之类的专职编辑的地位。处于这种地位观察不到新生活的新建设,而会把全部精力都花在听取那些不健康的知识分子的不健康的埋怨上,花在观察处于严重军事危险和极度贫困之中的“故”都上。

您使自己处于这样的地位,就不能直接观察到工人和农民,即俄国十分之九的人口生活中的新事物;在这种地位上您只能观察故都生活的片断,那里工人的精华都到前线和农村去了,剩下的是多得不合比例的失去地位、没有工作、专门“包围”您的知识分子。劝您离开,您又执拗地拒绝。

显然,您把自己搞病了:您来信说,您感到生活非但很痛苦,而且“非常厌恶”!!!那是必然的!在这种时候把自己困在一个最不健康的地方, 去担任一个文学翻译作品的编辑(对于观察人,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这可真是最适当的工作!)。无论是部队里的新事物,或是农村里的新事物,或是工厂里的新事物,您作为一个艺术家,在这里是不可能观察到并进行研究的。您剥夺了自己做那种能够使艺术家得到满足的事情的机会——一个政治家可以在彼得格勒工作,但是您不是政治家。今天看到的是无端打碎的玻璃, 明天听到的是枪声和狱中的哀号声,还有留在彼得格勒的非工人中最疲惫的人的片言只语,然后是从知识分子,没有首都的首都知识分子那里得来的万千印象,以及从受委屈者那里听到的千百种怨言,在编辑工作之余不可能看到任何建设生活的情况(这种建设是按独特方式进行的,而在彼得格勒又最少见),——这怎么会不把自己弄到对生活非常厌恶的地步呢。

全国都在投入同全世界资产阶级的激烈斗争,因为全世界资产阶级正在为他们的被推翻而疯狂地实行报复。这是自然的。为了报复第一个苏维埃共和国,第一批打击从四面八方袭来。这也是自然的。在这种情况下,要么应当过一种积极的政治家的生活,要么应当作为一个艺术家(如果无意于政治的话),去观察人们怎样以新的方式建设生活,但不是在对首都举行疯狂进攻、同各种阴谋作激烈斗争、首都知识分子疯狂发泄仇恨的中心城市,而是在农村或外地的工厂(或前线)。在那里,只要简单观察一下,就能很容易区别旧事物的腐朽和新事物的萌芽。

生活使您厌恶,和共产主义的“分歧在加深”。分歧在哪里呢,无法理解。您丝毫没有指出政治上或思想上的分歧。其实这是两种人的情绪的分歧: 一种人从事政治或者致力于最激烈的斗争,另一种人则人为地置身于无法观察新生活而被资产阶级大首都的腐败印象所折服的境地。

对您的信我率直地说出了我的想法。从(和您的)谈话中,我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是,您的信把我从您的谈话中得到的全部印象固定了、深化了,完成了。我不想强迫您接受我的劝告,但是我不能不说:您要彻底改换环境,改换接触的人,改换居住的地方,改换工作,否则生活会使您完全厌恶。

紧紧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