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馆外面的旁听生

一天,王员外、汤员外、张员外三人商讨孩子的教育问题。

王员外说:“最近,我远近找到了几位颇有名气的先生,可他们一听说孩子难管,不肯来。”

汤员外说:“我也四处打听过,没有合适的。”

张员外说:“自古名师出高徒,找不到名师,孩子们难成大器呀!”

大家正在一筹莫展,只见王安进来禀报:“老爷,陕西周侗老相公来访。”三个员外听了大喜,一齐出门迎接。

王员外上前拱手道:“大哥久不相会,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身背包袱和弓箭的周侗拱手说:“各位贤弟,久违、久违,大家一向可好。”

四人进入厅堂坐下。丫环随即上茶。

王员外问:“大哥,一别二十多年,不知在何处高就?”

周侗说:“原在东京授徒,如今年迈,只想会会老哥们,叙叙旧情。”

汤员外问:“未知嫂子、令郎在于何处?”

周侗说:“老妻去世已久。”

王员外安慰说:“大哥不必悲伤,如果你老不嫌弃,这里就是你的家。”汤、张二人也随声咐和。

周侗说:“承蒙各位贤弟厚爱,老夫已无牵挂,四海为家而已。不知贤弟们都有几位令郎?”

张员外:“我们三个各有一个,不瞒兄长说,目下正为这三个孽障烦恼呢!”

周侗说:“三位贤弟不必见外,老夫就成就了孩子们吧!”

三位员外齐声说:“好”。

在王家庄内的大草坪上有七八个孩子在戏耍打闹。一个庄丁匆匆跑来高叫:“王少爷,张少爷,汤少爷,快些回去你们老爷又请了一个老师教你们读书呢!”

于是,这三个年约六七岁的孩子很不情愿地跟在庄丁后面往一幢大房子走去,这三个孩子分别叫王贵,张宪,汤怀。

王贵边走边噜嗦:“什么老师,前后来了四五个,又没一个有本事的,叫俺三拳二脚就打跑了,今儿又要来一个。”

张宪、汤怀随口附和说:“叫他也来尝尝俺们的厉害。”

三个说说笑笑走进一间大厅。大厅里坐着四个老人,其中三个年约五十俱是员外打扮,衣帽鲜丽大方。另一人年近七十,穿着朴素但显得精神抖擞骨骼非凡,他就是大名鼎鼎的80万禁军教头林冲的老师周侗,他还先后收过梁山好汉卢俊义、武松为徒。三个孩子各自见过员外。

王贵的父亲王明说:“孩儿们快来拜见周老师。”

三人同时说:“拜见周老师。”说着在周侗面前跪倒,瞌头。

周侗说:“罢了,罢了,都起来吧!”三人谢过立起站在一旁。

周侗高兴地说:“老夫与三位员外一别近二十年,不想令郎们俱已这般大了,可喜可贺!”

岳飞从小喜欢读书习武,但是家境寒苦,家里没有多余的财力让他从师学艺。一年春天,岳飞做完了田里的事,又去砍柴,回来发现村侧柳林后面开了一所学馆。岳飞躲在学馆后面听老师讲课,他听得津津有味,居然忘记了时间。

尽管能听到老师讲课的声音,但岳飞看不到老师本人,他一直在猜想,老师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后来向人一打听,岳飞才知道这个老师周侗是陕西人,年已六十多岁,人很精神,不但书教得好,还会教学生骑马射箭和诸般武艺。

周侗教书的方法也和寻常不同,最重要的是讲解和师徒间的互相问答。特别是对于兵法和行军打仗之学,讲起来有声有色,使人听而忘倦。

当时,宋徽宗正搜刮全国财富以供君臣的荒淫享受,闹得田地荒芜,民不聊生,水旱频仍,怨声载道。由于民间所受灾害的严重,必然地招来了外患的侵袭。百姓们在这双重暴力夹攻之下苟延残喘。

岳飞恰恰生在这个时代里,从小就听父老乡人们谈起朝廷无道、外患日深和敌人的残暴,家庭又是那么寒苦,不觉激起了爱国爱民的心志和对敌人的仇恨,读书习武的愿望也就日益迫切。

无奈这位周老师是当地几家财主费了许多心力聘请而来,学钱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老师的脾气很古怪,所收学生均要经过他的选择。如果看不上,不管学生的家长有多大财势,送他多少钱也是没办法,说不收就一定不收。

岳飞刚想附读,便受到旁人的讥嘲,说他不知自量,家况寒苦,出不起学钱。学中多是富家子弟,穿得好吃得好,来去都有人接送,贫富悬殊,如何能与为伍?

附学的念头打消后,岳飞便在门外偷听。偷听了几次讲书之后,越听越痴迷,老是放它不下,一天不去便寝食不安。

农村中的孩于是要帮助父兄下地的,岳飞又深知家庭困难,平日刻苦耐劳,所做的事甚多,一身不能兼顾。仗着聪明会算计,几次去过,听出周侗讲书是在清早和黄昏前,单日习文,双日习武。柳林以内就是演武场,还可暗中偷看,学些武艺。便把听读和砍柴下田做杂事的时间,仔细盘算。调配了一下,再和岳母说好,按时前往。这样,岳飞便成了周家学馆门外的旁听生。

学馆靠近一片柳林,有十多间房、一个大院子,地势很幽静。书房两面皆窗,没有外墙,旁边有一小门,学生由此出入。

每到双日的下午,学生都会到柳林习武射箭,岳飞便掩在树后偷看,暗中学练。他最先看到众学生都是按时自习,老师从不在旁传授,心中觉得奇怪。后才听说,周侗传授武艺,都是在当天一清早在书房后面的院子里,轻易不肯出门一步。

这样秋去冬来,到了年底,忽然连下了三天大雪。周家学馆里面炉火熊熊,温暖如春,还有书僮下人到时与学生们送饭添衣,服侍周到。而岳飞只能在外面凛冽寒风中,冻手冻脚地颤抖着偷听人家读书,连门都不能进。

一天,岳飞又去学馆旁听,在路上,他想起快下雪的那天,听周老师讲用兵之法,讲的是十倍而围,五倍而攻;必胜始战,战必收其全功;见不能胜则退,退必保其全师。

周侗把孙子兵法和他多少年来的苦心研究联起来讲,说得头头是道。后来又讲到以少胜多的战法,还没有讲完,天便黑透了。跟着风雪交加,学生们也各放学回家。

接下来的三四天,岳飞都没有来,他想已早讲过去。兵法中最紧要的一段偏被错过,岳飞觉得十分可惜。心中正盘算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周家门外。

岳飞看到学馆门窗紧闭,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害怕人误会,不敢去到窗口窥探,便在寒风中站了一会。

岳飞觉得学馆里面应该没有人,这时,他发现由旁边小门起,有一行脚印,像是去往柳林方面,岳飞跟着脚印来到了柳林。

柳林就在周家附近,林外有一条小溪,溪水早已冰冻,上面布满了积雪,沿溪都是古柳高槐。

岳飞走着走着,忽然听到铮铮的金铁交鸣的声音。他急忙躲到树后面一看,原来林中亩许方圆的空地上,有两人正在比武,内中一个正是周侗的儿子周义。另一个少年貌相英伟,关中口音,岳飞以前没有见过他。

两人双枪并举,打得胜败难分。岳飞正看得兴起时,突然听到铮的一声,一条人影已经纵出丈许远近,随即听到那个少年说:“到底还是世弟,整天跟着老世叔,长进得多,再打下去,我就不是对手了。”

周义笑着说:“杨大哥,没有的话!我这套枪法刚学不久,哪里能跟你比?难得同学们都回家过年去了,今天我还要随大哥再练一回呢。”周义看了看天色,又说,“原来天已不早,难怪大哥不愿再练了。”两人便收了兵器,互相说笑着往回走。

岳飞看到二人又说又笑,十分友好,他想:“看他们多好,我就没有这样的朋友。”

周义与姓杨的少年从树旁走过。岳飞心中正在想着事情,忘了闪开,正好对面互看了一眼。岳飞看到两个人走在路上交头接耳,好像在谈论自己。

姓杨的少年忽然停步,把头一偏,看神气想要回身,被周义拉住,又回望了一眼,然后一同走开了。想起以前因在学馆门外偷听读书,受到恶奴的气,全仗周义出来说话,岳飞因此对他心中感激,想和他说话,他又装着没有看见自己一样,神情傲慢。今天姓杨的偏又被他拦住,他们分明是看不起自己嘛!

岳飞寻思着,越想越觉得气闷,这时,忽然听到树枝上微响,一片雪花恰打向头上,冷冰冰的。抬头一看,树上还有一个乌巢,里面伏着一只乌鸦,看神气已快冻僵。

岳飞想:“你现在正和我一样,可是天气一暖,你便羽毛丰满,海阔天空,任你飞翔了,我呢?”心念才动,跟着又是一阵风来,又洒了一头碎雪,因学生们都已回家过年,听两少年后来口气,饭后不会再来,只得无精打采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