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泪归隐庐山的功臣

秦桧为主和派的首要人物,他完全被金人吓晕了头,奴颜媚骨,唯和是求,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而岳飞则是坚决的抗战派,公开反对议和,谴责朝廷的投降政策,多次使秦桧大怒。

岳飞每打一次胜仗,每向北推进一步,他都会心惊肉跳一次,觉得这样离求和就远了一步。他认为,只要岳飞在世一天,他就会庸庸无为一天,金人明白他这种难堪的心情,乘机要挟他除掉岳飞,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是在战场上根本做不到的事。

但岳飞的名声太大了,不是想杀便杀得的。必须得步步为营。秦桧决定采取分化瓦解的办法,先将岳飞孤立起来。

当时,南宋手握重兵,能独挡一面的大将有三位,即岳飞、韩世忠和张俊。张俊害怕公战,勇于私斗,素与岳飞有矛盾,对岳飞屡立显功,少年得志嫉妒在心,常借故中伤岳飞。

秦桧便将他收买,让他参加陷害岳飞的阴谋。韩世忠与岳飞一样,是抗金派的骨干,秦桧决定先将他除掉。

正当秦桧劳心焦虑地思考着如何下手收拾这几员大将的时候,秦桧的一个死党,在两年前率先跪拜迎接金朝使臣张通古的范同,来向秦桧献计说:

“三路宣抚使皆人握重兵,难以制驭,索性就借口于这次拓皋之捷,论功行赏,把三大将都调入朝内,改任枢密使和副使,明升其官,暗夺其权,岂不甚妙!”

这正投合了秦桧的心意,赵构自然也完全赞同。于是,他立即让人下诏给三大将,令他们三人前来行前奏事。

倘若被三大将看穿了这次召令还朝的真实用意,万一他们串通在一起,不遵从这道诏令,那将如何得了?秦桧和与之同谋的参知政事王次翁、直学士院范同诸人,从发出这道诏令之日起,直到已经收夺了兵权以后的许多天,全都在为此而惴惴不安。

他们表面上尽管还都故意表现得镇静自若,夜里却都合不上眼,睡不成觉。

韩世忠与张俊的驻地距离杭州都较近,因此,他们都很快就到了杭州。岳飞驻军在上游的鄂州,见诏较迟,自然不可能与韩、张同时抵达。

然而,岳飞不到,全盘策划便不能宣布。于是,秦桧每天都装出要设筵欢迎三大将的架势,却又总因岳飞未到而一次接连一次地把宴会推迟。

这样延迟了六、七天,岳飞也终于抵达杭州。

秦桧以盛筵招待过了之后,赵构于四月十一日召见了这三员大将。当天晚上,便由直学士院的范同和林待聘二人分别作成了三道《制词》:韩世忠、张俊都改官枢密使,岳飞则改官枢密副使。

在两天后又宣布了第二道诏令,把三大将的宣抚司一齐废除,并使每个宣抚司中原有的统制官,“各统所部,自为一军”,并一律在其军衔上加“御前”二字,亦即改由南宋王朝直接统辖。诏令同时还作出规定说:“将来调发,并三省枢密院取旨施行”。

三大将全都俯首听命,交出了兵权,莅临了新职,没有发生丝毫问题。

前此曾因收夺兵权拟议而与王庶发生过争执的张俊,这次因为在阴谋对金屈服问题上早已与秦桧情投意合,其表示更为卑顺:调他任枢密使的诏命刚一发布,他就率先上了一道奏章说,“臣已到院治事,现管军马,伏望拨属御前使唤。”

在没有引起任何事端的情况下,秦桧和赵构收夺了三员大将的兵权,对此,他们虽感到十分得意。但也还不能完全放心。

某一天,赵构向新上任的这三位枢密使、副进行安抚说:

朕昔付卿等以一路宣抚之权尚小,今付卿等以枢府本兵之权甚大。卿等宜共为一心,勿分彼此,则兵力全而莫之能御,顾如兀术,何足扫除乎!

没过好久,又向原属三宣抚司的诸军发出了一道进行安抚的诏谕说,你们都是立下过战功的将领,又是忠义之士,所以,我特地为你们加官进爵,以示奖励。

赵构、秦桧这次的收夺大将兵权,取消三个宣抚司,实际上是在摧毁南宋的国防力量,借以向金朝表示自己确实有屈服投降的决心和诚意。

不论因此而会招致如何严重的后果,他们全都在所不计。

在前述各事已经成为定局之后,当时任礼部侍郎的郑刚中便乘机向秦桧进言说,不要因这一事件的得手而过分高兴,因为天下之事,“利害得失,常对倚而不废;遇事更变,则激发而复起。就其利不忘其害,见其得愈忧其失,而后可以大有为。”

因此,他又向秦桧提出七条善后意见,劝他应当思患预防。

郑刚中考虑到的这些问题,由于是向秦桧提出的,都极尽委婉温和之能事,而决无激烈尖锐言词,然而单就这七个问题而论,如边境居民的惊慌情绪,军队纪律的维持,战时的动员、集结与指挥,将官与士兵的关系,防范敌军进行收买、拉拢等等,却无一而不是极现实的要害问题。而且每一条的最后,他都提出了可行的补救措施。

然而,对秦桧说来,这却正是所谓“以不入耳之言来相劝勉”,当然不会发生丝毫作用。他本来是要彻底地“自毁长城”,目前所已经实现的一些破坏工作,还远远不能使他感到称心如意,怎么能希望他反转来再进行修葺整补呢。

所以,他对这番话不予理睬,是理所当然的。

韩世忠、张俊、岳飞被解除了兵柄,充当了枢密使和副使之后,虽然也要按时进入枢密院衙门中去,实际的军政大计却并不交他们去处理。

对于这次军职的大变动,他们做出的反应并不相同:在张俊,是怡然自得,不但不改故常,且还比往常更为得意。

而在韩、岳二人的表现,就不能不在内心极为愤感的情况下,只在表面上故示悠闲:

韩世忠特地制了一条“一字巾”,每逢到衙门中去,就把它裹在头上,有意地从装束上作出一点特殊样式,出了衙门之后,便由几名亲卫兵跟随着,到处跑跑玩玩。

岳飞也脱卸了他的军服,换上一身文职官员衣装,故作幽闲之状,每次与人闲谈,也屡屡表示羡慕山林闲居之适,对于国事,则表示只想摆脱,不愿再闻也不愿再问了。

韩兴忠和岳飞的这样一些举止行动,都不过显露了他们的胸怀中仍然充满着愤愤不平之气,这就使得秦桧和他的党羽们对韩、岳更加切骨痛恨。

秦桧和他的党羽们把刚刚过去的一些事件回想一下,他们也更加认为,消除兵权的事应当是一不做、二不休的。

在秦桧、赵构对女真贵族进行卖国投降活动的过程中,三大将中的张俊虽在极力曲意逢迎,而韩世忠和岳飞却一直在极力反对。

当金朝派遣张通古南来,和南宋王朝派遣官员出使金国时,韩世忠曾连续五六次上书反对所谓的“和议”,且还明白对秦桧加以指斥。

岳飞在这一时期的多次表态,其激烈程度更在韩世忠之上。这就使得秦桧对韩世忠和岳飞都同样地深恶痛绝。而今韩、岳的兵权虽已被解除,却仍不足以解尽秦桧的心头之恨。

秦桧清楚地记得,上年秋天,兀术曾在给他信中说过:似朝夕向我求和,而岳飞却无时无刻不在图谋进兵河北,而且杀了我的爱婿,此仇不可不报。

因此,一定要杀岳飞。杀了岳飞之后,方能使和议成功。金方提出以杀岳飞为和议的先决条件,赵构和秦桧当然是不得不考虑的。至于韩世忠呢,他和岳飞一样力主抗金,曾多次上书反对和议,并指名道姓斥责过秦桧,也必须除之。

紧接在淮西战役之后,秦桧、赵构已经又开始了向金朝进行投降的活动,若不把原来的韩家军和岳家军彻底摧毁,这一桩卖国勾当还可能照旧遇到梗阻。对这两支军事力量,还需要进一步把它们收拾掉。

大将们解除兵权是一桩极不寻常的重大变局,他们所统领的部队中的兵将,一时都不易摸得着头脑,因而不免发生这样那样的揣测,以致议论纷纷,呈现出一些动乱情况。

秦桧和他的党羽们,决定借口于此而首先向资望最老的韩世忠及其原来统帅的部队开刀。

所要采用的手法,是利用三大将之间原有的嫌隙,使其互相诬陷和残害。

秦桧借用赵构的名义,指派张俊和岳飞前在楚州,即韩家军驻屯的地方,名义上是去安抚、抚慰韩世忠的旧部,并把他们一律从楚州调到长江南岸的镇江府。

在此调动期间,如果觉察到韩家军稍有动摇生事等不稳情况,便可由张、岳二人挟嫌诬构,夸大事态的严重性,把它彻底解决。

到韩家军已被彻底解决之后,便再指派张俊去把岳家军彻底摧毁。张俊、岳飞行经镇江时,首先把驻扎在那里的韩家军的一部分调往教场检阅。

对于张、岳二人这次之被指派阅视韩军旧部的用意,张俊是理解得最为透彻的,因而,他提议把韩世忠的背嵬军,即亲卫军拆散,把他们分别编插到别的部从中去。

岳飞立即提出反对意见,说道:

“不可以这样做。因为,目前我们国家内真能领兵作战的人,只有咱们三、四人,若想恢复中原,也只有依靠咱们,万一再要用兵作战,皇上再令韩枢密出而主管军队,我们将有何面目与之相见呢?”

张俊虽然被问得张口结舌,默不作声,在内心里却又大大增加了对岳飞的仇恨。

张俊和岳飞于六月十六日到达楚州。岳飞就住宿在台州知州的衙门里,张俊却住在楚州城外。

在他们到达的第二天,原任韩家军中军统制的王胜,率领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士到楚州城外去与张俊会面。

在王胜到达之前,就已有人告诉张俊说,看王胜的这种来势,似有有杀害枢密使(指张俊)之意。张俊亲自看到这支全副武装人员,也不免有些胆怯和惊慌,便质问王胜说:

“你们这班将士,来与我相见,为什么都要全副武装呢?”

王胜回答他说:

“枢密使是来检阅兵马的,所以不敢不以军人装束相见。”

张俊要他们必须一律卸掉军装,然后才能会谈,王胜等虽也全都照办了,然而张俊对他们的疑虑和仇恨却终难消失。

张、岳两人按照军籍名册点视了韩家军的全部人马,这才确知,这支雄据淮东十余年的韩家军,总共才只有3万人马。

就这样一支部队,不但使得女真兵马不敢轻易进犯,而且还有余力去北图山东,连获胜捷。岳飞对此不禁感到由衷的钦佩,而且对于有这样治军本领的韩世忠,也深加赞叹说:“真算得一名奇特非凡人物!”

张、岳二人有一天一同“登(楚州)城行视”,看到城墙有倾圮之处,不便固守。张俊便又提议说,应当把城修好,以便守御。岳飞听到后很不同意,因而不作回答。张俊再三要他作出答复,岳飞便勉强回答说:

吾曹蒙国家厚恩,当相与努力,恢复中原;今若修筑楚州城池,专为防守退保之计,将如何去激励将士?

张俊听了这番话大不高兴,接着就又说了一些攻击岳飞的话语,岳飞虽然没有做任何反应,张俊却还是怒不可遏,随即迁怒于身边的两名“候兵”,强加于他们一个罪名而下令斩首。

岳飞恳切劝止,终是不肯听从。及至返回南宋行朝之后,张俊更把岳飞的意见加以歪曲,在朝内朝外到处散播谣言,颠倒是非黑白,对岳飞进行诬蔑。

他说岳飞曾在楚州当众宣言:楚州不可守,因而楚州城何必修?

张俊之所以制造这类谣言,是要说明岳飞立意要放弃楚州,亦即放弃准东整个地区,而退保长江。

然而事实上,真正要放弃淮南而退保长江的,却并不是岳飞,而是张俊、秦桧和赵构诸奸贼。

他们从此玩弄起贼喊捉贼的手法。

张俊的上述诸行为,越来越受到赵构和秦桧的赏识和宠信。他们目前暂先撇开岳飞,依然共同策划收拾韩家军的勾当。

他买通了韩家军中总管钱粮的胡纺,要他诬告韩家军蓄谋造反,以便最后置韩世忠于死地。

胡纺本是个奸佞小人,两年前袭杀张通古计划,就因他告密而未能实施。这次,他又根据秦桧的意图,出头诬告韩世忠的部将耿著有“蛊惑众听,希图生事”的“罪状”。

秦桧立即命人逮捕耿著,严刑逼供,企图牵上韩世忠,然后置之刑典。结果未能完全达到目的。

原在韩家军总领钱粮的胡纺,这时已被秦桧、张俊所收买,便揣摩着当时革势与主使人意图,出而诬告韩世忠的部曲耿著“鼓惑众听,希图生事”。耿著立即被逮捕入狱,继被判决“杖脊,刺配青阳军牢城”。秦桧等人的意图,是要把这一案件尽量扩大,实行株连蔓抄,以最后达到惩治韩世忠本人这一目的为止。

岳飞的为人,忠直强项,直情径行。这次楚州之行,没有使秦桧、赵构顺利达成其收拾韩家军的目的,更使得这伙操权得势的奸恶集团,对岳飞的仇恨又远在韩世忠之上了。于是,还没有来得及把耿著的案件照原来的阴谋扩大下去,秦桧、张俊、赵构等人的怨毒之气,又要一股脑儿往岳飞身上去发泄。

秦桧指使他的党羽右谏议大夫万俟编织罪名,弹劾岳飞:

一是说岳飞自从担任枢密副使以后,悠闲消极,不问国事;

二是说岳飞在今春的淮西之役中,违抗朝廷旨意,迟迟不出兵,以致有摄州败北;

三是说岳飞不久前同张俊前往楚州安抚韩世忠旧部时,竟然当着张俊的面,反对修复楚州城恒,公然宣称楚州应当放弃。

据此,万俟要求朝廷免去岳飞枢密副使官职,把他贬斥出朝。这些“罪状”,除第一条事出有因外,其余两条完全是凭空捏造或故意歪曲。万俟弹刻之后,赵构暂是未加处理。

与此同时,宋、金之间和关系又发生了新的变化。金朝自从兀术执掌军政大权之后,连续两次大举南侵,都遭到以岳家军为主的宋军的迎头痛击,损兵折将,一败涂地。

兀术不得不承认“南宋近年军势雄锐。”他慑于岳家军的威力,改变了策略,再度使用诱降的办法,以求达到他用攻战所无法达到的目的。

绍兴十一年八月初,兀术写了一封“撅书”,让早先被扣押的两名宋将英莫和韩恕南归,带给赵构和秦桧。信中极尽威胁之能事,企图逼迫赵构屈膝投降。

这件事很快地被岳飞知道了。他实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便鼓起勇气,直谏说:“在我班师后,兀术无缘无故来约和,必是探听我们的虚实,或者是虚声讹诈,如果轻信他的话,则是有害而无利啊。”

秦桧见岳飞仍然顽强不屈地反对和议,气急败坏,又唆使御史中丞何铸和殿中侍御使罗汝挥两个人,再次弹劾岳飞。“罪名”无非是重弹万俟的老调,并敦请朝廷给予岳飞处分。

秦桧故意命万俟将那些奏章抄了副本,交给岳飞。

岳飞知道自己被人弹劾,而且又是编造和一派胡言,心中气愤之极,便上章自请罢免。这正合赵构和秦桧的心意。

当年八月初八,宋廷颁下诏旨,免去岳飞的枢密副使之职,命他以“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充任“万寿观使”的闲职。

岳飞被解除枢密院的官职,返回江州庐山旧居赋闲之后,朝廷上梗阻和议的最大障碍已除,赵构和秦桧等便进一步出卖主权、土地和人民。

他们先是派进刘光远、曹勋二人,带了求饶告哀的书信,去金营拜见兀术。

兀术不满意于赵构信中的措词和来使官位太低,将原函退回。他们连忙又改派官位较高的魏良臣和王公亮为“禀议使”,前往求见兀术,表示只要金方按兵不动,议降的条件就一定听从兀术的“钧诲”。

魏良臣和王公亮到了金营一面向兀术呈递书信,一面口述赵构和秦桧拟定的投降条件:

以淮水中流作为宋、金的分界线;

淮水以西的唐、邓两州,全部割让予金;

每年向金贡纳银20万两、绢25万匹……

哪知兀术的胃口更大,并不以此为满足。经魏、王两人再三叩头哀求,兀术才勉强允诺。

赵构得到兀术允降的回书后,欣喜若狂,立即以“臣”自居,写了坚决投降的“誓表”,答应割让土地,交纳岁币,并厚颜无耻地说什么“既蒙织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

他还委派何铸和曹勋为正副专使,去兀术军营朝拜。

兀术见自己诱降策略完全成功,不免志得意满,即命何铸、曹勋将赵构的“誓表”送往会宁府献给大金皇帝。

由于兀术曾提出过一定要杀岳飞方可言和的先决条件,因此,在赵构和秦桧的这场丧权辱国的大出卖过程中,一个置岳飞于死地的罪恶勾当,即将付诸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