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军人纪律的必要性和本质

纪律是军队的灵魂;纪律能代替人数,可是人数不能代替纪律。没有纪律就没有军队;有的只不过是一群不统一的不协调的乌合之众。这个乌合之众好像已经失去生命元素的肉体,或者像一架已经折断发条的机器,不能顺利地把自己的力量用到共同的目的上去。这些真理也和可以用经验与理智证明的任何一种真理一样,是很明显的。

有一个对于一切人比较不明显的问题,这个问题与这些真理有密切的联系,为了决定适当地运用这些真理,完全有必要予以解决。这个问题现时还没有人想加以研究,但是却有许多人企图把它蒙在深深的黑暗中。这个问题就是军人纪律的本质是什么,它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儿个字的确切涵义究竟是什么?目前还汉有把它解释清楚。

制宪议会承认了并庄严地宣布了一些伟大的原则,但远远没有十分确切地把这些原则应用于立法的各个部门。看来,议会甚至认为这些原则完全是一种与军事法典格格不入的东西。大家都知道,这个法典是一个由贵族、统帅和在这一时期内互相更替的军事部长所粗成的委员会草拟出来的。他们是分成几次把法典提交制宪议会请求批准的。制宪议会绝对信任地通过了法典并且很少想到保留否决权。认为只有部长们才应该多少懂得有关军队的法律的这种偏见,是多么普遍啊!是多么不了解这些法律的最重要部分并不是有关策略科学和要求军事知识的那一部分啊!是多么不了解军事法律与公民自由和政治自由的各项原则和利益有全面的联系:因此,那些自然而然要按照自己地位和出生的成见以及个人的利益行事,而不是按照政治和哲学的法则行事的人们,是最不能考虑这一切联系并把乒士的天职和公民的天职调和起来的啊!因此,尽管做了一些细小的修改,可是新法典的原则和精神完全和旧的一样。而且军纪一语,目前在我们这里,比起在那些只把军队作为专制君主奴役和毁灭人民工具的国家里,并没有提供更明确的和更公正的概念。我们将怀着由这一问题的新颖性所将引起的兴趣,以及为拯救与这一问

题有关联的自由所要求的关切心情,来设法说明这些概念。

什么是军纪?这就是在履行军事勤务时的忠实;这就是对规定兵士职责的特别法律的服从。兵士因对祖国的誓约所承担的特殊义务有其一定的范围。由此可见,长官对兵士的权力必然不能超出这个范围。兵士同时又是人和公民。他既然具有这三种身分,就拥有应当而且可能调和起来的权利和义务。

当他履行了自己的兵士义务时(兵士义务的本质,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他也享有和其他公民、其他人们一样的权利。军事法律对于兵士说来,也和民事法律和政治法律对于公民的关系一样;公民有权去做民事法律和政治法律所不禁止的一切事情;兵士有权去做军事法律所不禁止的一切事情。民事法律能够禁止的,仅仅是损害社会和别人权利的行为;军事法律能够禁止的, 仅仅是损害军事服务的行为。凡使人遭受某种剥夺或承受无益负担的一切法律都是暴虐行为;凡是要求别人去做法律所未规定要做的事情的任何人或任何官长,都是专制君主和暴君,也就是叛徒。

由此可见,如果兵士在点名时不到,不受检查,不参加操练;如果他擅离岗位或者不服从官长依军事服务规程所下的命令,他就是违反纪律;他就应该根据法律受到惩罚。但是,如果这些官长扩大自己的权力范围,企图禁

止他行使每个公民所享有的权利;如果某一军官,比如说想要禁止兵士看望自己的朋友,禁止时常到法律所不禁止的交际场所去;如果这个罩官打算干涉兵士阅读书报,干涉通信,难道说他可以借口纪律而要求兵士服从吗?当然不能。如果按照从前由于信任权术和贵族政治的那种偏见所确定的纪律概念去办事,那末就没有任何理由认为,军官在某一住宅或公共场所遇见兵士时,不能对他说:“我不喜欢你在这里,我命令你回营房去;我禁止你同这个女人谈话:我高兴只是自己一个人同她谈话。”兵士在这种场合下要是表示反抗,并对自己的军官报以不尊敬的态度,至少在目前的制度下,没有理由认为他不会被作为违抗命令者而送进监狱并受到处罚。但是,如果按照真正纪律规则办事,在这里不遵守纪律的正是军官,而兵士应当回答他说:“在军事勤务以外,无论在俱乐部,或在公共场所,我不知道什么军官;作为一个兵士,我将服从根据法律来命令我的官长,我将遵守法律规定的一切规则。作为一个自由公民,我要享受法律所保障给我的一切东西,而不服从任何个人的权力。”在重视法律的各国,是允许这样回答的。因为服从不依据法律下命令的人,就是对法律本身的侮辱,就是助长那侵夺法律权力的人。这样回答的人,不是不守纪律,他只是自由人和文明的公民,因而也是忠实的和勇敢的兵士。对于国家的敌人说来,他们要比那些只是靠愤怒或者甚至靠恐惧来鼓起勇气的杀人的机械人更加可怕。

根据我以上所说的一切,应该认为,正义和社会秩序的原则适用于为捍卫祖国而武装起未的公民,可能比想像的容易一些。从这些原则可以得出一些既简单而又重要的结论。

从这些原则可以得出的结论如下:(一)刑罚中任何过分的严厉都是社会的犯罪行为;(二)任何专横形式和暴虐形式的法院判决都是对无辜、对社会自由和个人自由的侵犯。由于军队编制的特点,虽然也可能对于一般规定作出某些变更,但是这些特点无论何时也不能要求把无罪的人像有罪的人一样交给某人任意处置。在一切可能的情况下,有一点始终是正确的,就是法律的矛头应当只是指向罪犯。无论何时,暴虐既不能拯救国家,也不能拯救自由。对于使将军对士兵具有生杀予夺之权的法律,应当怎样认识呢?享有这种权力的人是军队的相对主宰;人们犯罪或不犯罪都取决于他的喜怒。在他那里,纪律就是去做符合他的利益的一切事情的义务;纪律只不过是百依百顺的奴隶行为。不管他的愿望如何损害祖国的利益和人民的权利,然而却像法律一样神圣,像天空雷霆一样不可抗拒。假如把颁布法律或规章的权限交给这个人,将会产生什么结果呢?公正的上天哟!把司法和立法的权力, 也就是最高的权力交给了将军!没有武装的真正立法者在这个拥有兵权的假立法者旁边,还会有什么权力呢?在使自由成为军事专制的牺牲品的一切方法当中,难道有这样迅速见效和可靠的方法吗?因此,是什么态惧心情促使作出这样的决定呢?难道说永远不能学会合理地判断人们的恶与善吗?难道说永远不会尊重人民,并且同时信赖人民的利益和性格吗?难道说永远要害怕被统治者的起义,而不害怕统治者的自私自利和野心吗?是否公民的军队应该比起军事长官引起更多的猜疑呢?难道诅军队不比军事长官更关心拯救祖国,更忠心于人民的事业吗?是不是自身安全这个唯一理由才促使军队自然而然地服从它所信任的将军的命令呢?你们可以容易找到成千上万个背信弃义的或野心勃勃的将军,而不容易找到一支无缘无故犯罪和叛变的军队。那末,为什么要公然违背事物的本质,把军队应得的信任反而给了官长呢?

你们放心吧,或者更正确地说,请你们只应该担心我们的真正敌人。

现在请你们从别的角度未研究这个重要问题,请你们去看看革命的时期吧!设想一次人民为了自己而发动的反对国王专制和贵族的革命。但是这个革命因为贵族和宫廷狼狈为奸而被中止了;设想一下,当贵族和宫廷挑起战争的时候,军事长官都是由宫廷挑选的贵族来充当的。那末好吧!你们想要在军队里有哪种纪律——专制主义的纪律还是我所描述的纪律呢?除了要随时准备击退外来敌人的兵士们具有足够的警惕性和崇高品质,以提防企图反对民族的背信弃义行为;除了要在同外国军队作战时服从军官指挥的兵士们时时刻刻对诱惑保持充分的警惕,总是受到宪法的精神和原则的充分熏陶, 以拒绝为军官们反对人民和自由的野心服务之外,你们还要求兵士有什么样的情绪呢?力求不断地改变兵士的这种性格,无论如何也要他们重新变成机械人,把他们交给令人怀疑的官长们任意摆布——这不就是在新生的自由的废墟上恢复专制政治和贵挨政治吗?

有一位代表希望把这种可怕的独裁权力交给将军们,他在对产生出这一自由的人民进行了冗长而激烈的指责以后,特别援引了罗马人和其他自由民族的严格纪律作为论据。他这样做是多么远离常识和真理啊!我们不想问他是在哪些书籍里研究过罗马人和希腊人的军事法典的,但他认为罗马和斯巴达的将军们忘却他们是指挥公民,而且他们把自己权力扩大到军人纪律本义的范围以外去。他的这种看法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而且,他怎么能够把我们现在的情况去和那两个古代国家的人民的情况相比拟呢?因为在他们那里,将军会是文官,兵士在短期出征之后仍回到城市里去做市民,官长、军队、共和国只知道一种利益,只应当同外国敌人作战。难道说希腊人在薛西斯王的将军指挥下,而罗马人在波尔谢那王的旗帜下作过战吗?难道不是众所周知,在卡来路斯和法布里克乌斯率领下时常打胜仗的罗马人曾经拒相在罗马大执政官的领导下打胜仗,他们响应受到侮辱的清白与自由的呼声而未到罗马,把击溃埃魁人和萨比尼人的工作推迟到他们能迫使阿皮乌斯及其同谋者伏法之后。他们这样做了并取得了胜利。难道不是众所周知,在美国独立战争的时候,卖国贼阿尔诺利德就是被他的部下所惩罚的吗?难道美国参议院当时打算像对待罪人和盗匪一样来处置他们吗?如果荷兰人预先看到萨里木斯基亲王背信弃义,而布拉班特居民预先看到申费尔德的叛变,难道他们现在能带上枷锁吗?我还说什么呢!就是在极端专制政治下,卑鄙无耻的将军们不知羞愧地把我们的兵士供作某种高级暗娼的牺牲品时,难道你们会相信,利用对那种只话败不话胜和命令他们坐侍灭亡的背信弃义行为采取大胆不服从的办法来拯救法兰西的军队和名誉的举动,会被全世界和法国人民认为是犯罪吗?在各民族的历史上都有这样一种异乎寻常的情况,即事物本性和必然性的呼声具有不可克服的权威。虚伪的理智或政治上的背信行为想要推翻它,都是办不到的。要用智慧和毅力来防止大危机,但是一旦大危机已经发生,就不能用强力来加以压制,至少是如果不愿意把一切都破坏和毁灭的话。如果我们根本不想再储自己带上枷锁, 我们就不要违背事物的本质和管理方法,不要乞求专制未援助自由,不要像甚至害怕自由影子的奴隶一样来保护自由。我们要提防,自由的敌人会用自由的象征未迷惑我们双眼,用自由的漂亮话来灌满我们的两耳,设法不知不觉地把我们的自由偷去。我们不要相信我们军阀装腔作势的爱国精神和冒险政策。我们要担心,他们仅用纪律这个词儿就会把我们葬送。他们在这方面

已做得很成功。如果你们打算阻止他们迅速完成这一工作,就请你们利用我们自己的经验来纠正他们引诱我们犯下的致命错误吧!请你们把我们所说的原则同从前在我们这里经过的事实比较一下吧!

如果对于我们的看法作个总结,我们就会看到有两种军人们律:一种纪律是官长对于兵士的一切行为和人身有无限的权力;另一种纪律是官长仅有在军事服役范围内的合法权力。第一种是建立在偏见和奴役的基础上的;第二种是从事物的本质和理智产生出来的。第一种纪律把军人变成纯粹的奴隶,去无条件地满足一个人的脾性;第二种纪律把乒士培养成为祖国和法律的驯服仆人。使他们做人和公民。第一种纪律对专制君主有好处,而第二种纪律则适用于自由的人民。用第一种纪律尽管可以战胜国家的敌人,但同时却能够奴役和压迫公民;用第二种纪律可以更可靠地战胜外部敌人和保护本国的自由免受内部敌人的蹂躏。

自从革命一开始,你们就经常听到对兵士不服从命令的指责。

但是我睛你们研究一下,他们究竟违反了这两种纪律中的哪一种:也许是违反那种确切执行军人职责的纪律吧?不,任何时侯都没有人指责我们军队拒绝执行军人职责,甚至有人很公正地称赞说,那些同自己官长具有公民性质纷歧的兵团,表现了崇高的品质,它们以准确执行自己一切职寅来对待官长的诽谤。它们所违背的是这样的纪律,即消极地并盲目地顺从上极的意志,甚至在所要做的事情与兵士同官长的关系完全无干的时候,甚至在祖国最神圣的利益绝对禁止他们那样做的时候,也要俯首听命。违反这种纪律的主要罪名,就是有气节地拒绝为我们从前仇视人民的暴君服务,拒绝用人民及其杰出代表的鲜血来染杠自己的双手;其余的罪名,有的是合法的行为, 有的是值得赞扬的行为,也就是对于他们所建立的新国家说来是应有的行为。对他们所加的罪名,有时是佩带争取自由的神圣徽章,有时是歌唱善良公民所爱好的歌曲,有时是参加我们人民的舞蹈,参加人民为庆贺祖国而举行的节日的欢乐。总之,想要使他们孤立于他们作为其构成部分的国民之外, 使他们背离他们所努力争取的自由的情感和权利。这就是兵士同军官争吵的真正原因。“不服从”的说法是一种借口。在个人服务方面的小小差错,在旧制度下往往是不易察觉的,现在却被肆意夸大,拌推到整个军队上去。几乎从来还没有人敢于详细叙述这些事突。还有什么可说!控诉人之缺乏公民责任心,甚至愚昧无知达到如此程度,他们竟毫不犹豫地公开承认,只要军官下命令,要兵士摘去三色带并禁止一切爱国情感的表现,士兵就应该执行。他们之间的这一闹得满城风雨的讼案,不过是专制政治和贵族政治反对人民和成长中的自由的战争。唉,谁会相信这一点呢!这一讼案竟是以对专制和贵族有利的方式解决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专制和贵族同时是公诉人、法官和当事人。人民代表有多少次不知不觉地助长了他们的致命计划啊!我看到,阴谋家的部长和仇视革命的贵族是怎样控诉了自由的主要卫士;也就在这一瞬间,制宪议会马上根据部长和贵族的话发布了关于剥夺的法令。我看到,制宪议会怎样在自己的严重错误中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我看见了这个情况,可是在愚昧无知和诽谤的杀气腾腾的哀号声中,我的弱小声音不可能被人听见!我看到,六万名祖国英雄因为革命事业而被横暴的命令和骇人听闻的判决放逐到远方去。我看到,通过他们严重地侮辱了人民,压制了自由,对爱国行为施加了像犯罪行为一般的惩罚,破坏了新的,甚至是专制的法律;人民代表看到了这个情况,可是他们却听之任之!他们听到了我们

卫士们的悲哀诉苦,可是他们却装作没有听见!控诉他们的人是公认的卖国贼。他们胆怯地抛弃了自己的旗帜,徒劳无益地企图引诱兵士跟随自己去干背叛的勾当;他们举起了反抗的旗帜,站到奥地利暴君方面去,来撕裂自己祖国的心脏。留在我们当中的人再也不受到文明公民的信任,什么东西都不能再使我们醒悟了。对于兵士继续进行诽谤,不断地迫害他们,把遵守纪律、忠实于祖国的兵士看成叛徒,而叛变的和背信的军官则受到了宽恕,甚至受到了尊敬。唉,真是人类理智的耻辱!唉,真是我们祖国的耻辱!还没有一个阴谋分子为自己的滔天罪恶付出了代价。可是人民由于软弱,由于小小的错误,甚至是由于对祖国的钝洁而炽热的忠诚,却得到砍头、屠杀的报答; 他们牺牲这许多令人同情的蒙难者,好像还感到不够。又用赏赐刽子手以公民桂冠的做法来侮辱死者的灵魂;他们竭力用卑鄙的纪念碑和渎神的庆典未耙念这一血腥的惨剧。

唉,平等、自由、正义呀!莫非你们只是空洞的名词吗?

我已经看到,你们正在军人专制的铁笏下到处感到疲惫不堪。革命以前存在的所有其他权力都垮台了,唯独这个铁笏还安然无恙。新宪法所废除的危险差别,只是为了它而保留着。为了它,人民文官在国境线上的权力已被动摇;为了它,崇拜偶像的人们正在准备取得胜利,祖国正在浪费自己的最后资源,而法律和宪法本身也都一声不响了;它已成了国家命运的主宰者。立法者们!现在是时候了,要考虑保卫你们自己冤受还在不断地加强的军事专制大权的侵害了。但愿你们从革命的历史中取得教训!请看,在我们邻国那里,它在怎样厚荫无耻地利用有名无实的元老院来庄严地宣布自己的奇妙想法,而自己到处立于国家主权的废墟之上。你们周围的种种情况,从来没有比这时更加有利于它的野心。看来,你们老早就和这个恶魔打交道了。不大开化的人民对它的成长几乎感不到什么忧虑。这个恶魔现在似乎对你俩很温存,但是你们要对它警惕才是呀,因为它会很快地强大到能把你们撕成碎片的,那时你们就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