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甫的后代

1828 年 7 月 24 日(俄历 12 日),车尔尼雪夫斯基诞生在伏尔加河畔的萨拉托夫城。

那时候的萨拉托夫,远没有今天的繁华热闹,还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那里经常发生野狼把城外渡河的行人吃掉的事。站在紧靠河边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家的院子里,可以听到狼在河对岸嚎叫。

查起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家谱”,实在有点寒酸。列祖列宗一片模糊;可追溯到的,仅限于他出生前半个世纪以内的情况。

他的父亲 1793 年出生。祖辈的生活贫穷而单调,属于社会底层的乡村神职人员。后来长辈中的某些人变成了农民;于是在他的家族中,除了助祭和教士,又出现了务农的庄稼汉。

父亲加夫里尔·伊万诺维奇,出生在奔萨省切姆巴尔县车尔尼雪夫村。上中学时,他将就用所住村庄的地名,作为了自己的姓氏。加夫里尔从小丧父,母亲无力养育。领着衣衫褴褛的儿子,去找唐波夫市的大主教,含泪哀求把她母子留下。大主教动了恻隐之心,用“官费”送加夫里尔·车尔尼雪夫斯基上了教会学校。这个小孩根本不识字,不过看来渴望学习。他在这所教会学校呆到 1803 年,以优良的成绩毕业,然后转到奔萨教会中学。奔萨中学毕业时,因品学兼优,留校任教希腊语。接着又任命他为学校图书管理员和诗歌班的教员。

1818 年,一个偶然机遇结束了他的教书生涯。

这一年,萨拉托夫的谢尔吉耶夫教堂的大司祭戈卢别夫去世了。萨拉托夫省的省长潘丘利泽夫,请奔萨省的大主教,在中学毕业生中遴选一名“优等生”,接任大司祭的职务。但有个附加条件,继任者必需娶已故大司祭的女儿为妻。另外呢,省长本人在办这件事的时候,也没忘了给自己捞点好处。他提出第二个附加条件:派一个受人尊敬、学识渊博但家境不甚富裕的人,为的是让继任者兼做他孩子的教师。

大主教看中了加夫里尔·伊万诺维奇·车尔尼雪夫斯基。

和叶夫根尼娅·叶戈罗夫娜·戈卢别娃结婚后不久,加夫里尔·伊万诺维奇便成了“继承”的谢尔吉耶夫教堂的神甫。作为戈卢别娃的嫁妆,他还得到了一栋房子和一大片地产。这地产从谢尔吉耶夫大街,一直延伸到伏尔加河边。

于是,这个奔萨中学的教师,竟意想不到地被抬举成了一位神甫。同时也进入了由岳母娘戈卢别夫遗孀实行专横统治的家庭。

戈卢别娃为了使其家族继续“控制”谢尔吉耶夫教堂,嫁出了大女儿叶夫根尼娅不久,又嫁出了小女儿亚历山德娜。如果说出嫁大闺女, 是因为需要一个人去填补神甫的空缺;那么嫁小女儿,则是为了攀上一个贵族家庭。她这样做并非为虚荣心所驱使,而只是“生活上的”实惠需要。戈卢别夫家原有许多奴仆,都是“老头子生前买来的”农奴。当时这些农奴,是以一个贵族的名义买来的。老太太把小女儿嫁给了贵族, 才可以把农奴转到女儿的名下⋯⋯可惜好运不常,二女婿年轻短命。他死后,年仅二十岁的亚历山德娜·叶戈罗夫娜,带着三个孩子嫁给了另

一个贵族佩平。

1828 年 7 月 24 日上午 9 时,加夫里尔·伊万诺维奇夫妇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做尼古拉。这孩子就是前言中出现的尼古拉·加夫里洛维奇·车尔尼雪夫斯基。

这时的加夫里尔·伊万诺维奇,在当地已是小有名气。他成了大司祭、教区的监督司祭和宗教法庭的成员。不过,他的家庭还是连省里的中等人家都够不上。

家庭并不贫困,靠年长者的辛勤工作足可维持。生活上的必需品一应俱全,就是缺少活动金钱。

加夫里尔·伊万诺维奇和佩平,从早到晚忙于抄写公文。一人每年就要抄写 1500~2000 份“公文”。尽管如此,他还是挤出时间来教育孩子知书识礼。他不仅教小姨子学法语,而且还教她学希腊文。外甥女、儿子、以及后来成为科学院士的外甥,最初接受的都是他的教育!

车尔尼雪夫斯基之所以能讲一口流利的拉丁语,完全是父亲的功劳。他后来回忆道:

“我大多是自学的,但拉丁语除外——是父亲辛勤教给我的⋯⋯我们两家的母亲,从早操劳到晚。待到精疲力尽时,她们便边休息边读书。”而且,儿子自幼从父亲身上接受了这样一些优良素质:善于工作,

兴趣广泛,精力充沛,才智过人。在这个家庭里,读书是受到尊敬的。加夫里尔·伊万诺维奇本人博览群书,知识渊博。为了购置珍本,他从不吝惜钱财。对于孩子们的事情,主要由孩子自己作主。温和而又矜持的父亲,尽量不去干预儿子的自由;母亲则相反,对儿子的爱表现得很严厉。车尔尼雪夫斯基在青少年时,为了不违背母亲的意愿,不得不违心地顺从听话。佩平家的农奴,全都忙于各种家务。

在熟悉人的眼中,这个孩子活跃、高兴和多话。而在陌生的环境里, 则表现得胆怯、腼腆和拘谨。他的眼睛从小就深度近视,这对他的举止有很大的影响。和小朋友嬉戏时,如果他不握住对方的手,几乎认不出对方的脸。他后来曾这样描绘自己的童年:

“在童年,我的小朋友会用铅笔刀剪小纸人,用泥巴捏东西。可这些玩艺儿,我一样也学不会。连编织逮小鱼用的网子,我也没学会。网目结得大小不一,成了一堆乱线团,根本不管用。”

眼睛近视,使少年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在陌生人中产生一种紧张的感觉。近视也使他养成孤僻性格。这种孤僻性格,促使他变得少年老成。不过,车尔尼雪夫斯基还是喜欢各种儿童游戏的,尽管不一定那么入迷。

冬天,他最喜爱的一种娱乐,就是在山坡上滑雪橇。通常是当晚上父母外出做客不在家时,才去作这种游戏的。在漆黑无人的街道上,几个小孩跑到一起。他们从雪橇上取下那只用来从伏尔加河提水的大桶, 然后把雪橇拖到中学大街。那里有一条倾斜的坡道,向伏尔加河边滑去。孩子们滑得很快,从歪斜的小房子旁边飞驰而下,因为惊险刺激而兴奋无比。

对少年的车尔尼雪夫斯基来说,最感亲切的莫过于自己家的院子、波克罗夫大街、莫斯科大街、新大教堂广场,以及最近的这一段伏尔加河岸。萨拉托夫城的其余地方,他就不大熟悉了。

家里过的生活是相当朴素而单调的。这是一个兴趣有点狭窄的闭塞

小天地。成天不外乎是游戏和读书。家人平常谈论的、大人和小孩经常所想的,都是教堂、神甫、做礼拜、大主教、忏悔等一类的事。

佩平和车尔尼雪夫斯基两家不分彼此。尽管佩平一家,可以说代表“上流社会”,但这并没能改变车尔尼雪夫斯基家的习惯。佩平家的“上流社会”生活准则,不仅不显得对立,相反,和车尔尼雪夫斯基一家所代表的“宗教”准则,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不过,这种“宗教”的东西,已完全尘世化。在这个家庭里,人们主要是用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生活中的每件事。丝毫没有狂热的迷信,没有禁欲主义和神秘情绪。当他们讲到教堂时,主要是指父亲工作所在的谢尔吉耶夫教堂⋯⋯他们讲“神甫”,主要是指亚科夫·亚科夫列维奇,即在教堂里的一位同事⋯⋯ 仅此而已。

当然,车尔尼雪夫斯基家人,对宗教并非抱着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加夫里尔·伊万诺维奇和教堂之间,不单纯是职务上的关系。家庭留给这个孩子的宗教偏见,实际上长期影响着他。摆脱这些偏见并非轻而易举,而是经过了一番艰苦斗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