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中学生
1842 年,车尔尼雪夫斯基升入萨拉托夫教会中学念书。
在教会中学,车尔尼雪夫斯基编入一年级。一年级当时称为低年级, 又称修辞班。它上面的中年级为哲学班,再往上的高年级,是神学专修班。教会中学能给予这个勤勉学生的东西少得可怜。按说,他的成熟程度和知识水平,已远远超过这所学校对学生的要求。除了不该学的东西之外,在这所学校里他几乎没有什么可学。
学校的教学方法烦琐死板,只能白白浪费他的时间。哲学课仅仅是为了适应神学的需要而开设,语文课程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布道说教的能力。他的朋友、也是著名的评论家杜勃罗留波夫,稍后曾就读于此校。
若干年以后,车尔尼雪夫斯基在一篇文章里,描述了教会中学的情形:
“即便才智平平的学生⋯⋯也不能不抱怨这所学校教学上的空洞无物。像杜勃罗留波夫这样聪颖过人、酷爱科学、知识渊博的学生,就更为浪费时光而懊恼。他蔑视学校的教学大纲和根据大纲所设的功课。”
上课时间,车尔尼雪夫斯基多半用来摘抄词典,学习外语,为的是扩大语言方面的知识。奇怪的是,有时老师突然袭击向他提出问题,他一点也不惊惶失措。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站起来竟能应付自如,对答如流。
学生特别喜欢听车尔尼雪夫斯基回答历史问题。平常这门课上得死气沉沉。历史课老师西奈斯基精通希腊语,但历史知识甚少。当教师让车尔尼雪夫斯基回答时,喧闹的课堂顿时鸦雀无声。听他答得有声有色, 内容超过课本的东西。
他的作文被认为是范文。语文老师向校长报告说:“只有大学的教授,才能把作文题发挥得这样好。”学校经常用的作文题目屈指可数: 修辞班常出的题有《受苦方知上帝亲》、《忍耐之益处》,《近墨者黑》之类。哲学班有《论灵魂与躯体之别》、《思辨法与经验法优劣论》等。总之,在整个中学阶段,作文题目总共不超出一百个。而每年要写几十篇作文,老师只好让大家旧题重做,老调重弹。
有一次,车尔尼雪夫斯基写作文独立思考,结果引起了老师的批评。那次他用拉丁文写了一篇“论应否将学校教育置于家庭教育之上”。在文章中,他结合自己的实际,高度赞许家庭教育,对学校教育的制度和方法,颇有微词。老师不满意了,赏给他一个 2 分。从帝俄到后来的苏联,学校数百年一贯实行的是“5 分制”。得 5 分为满分——成绩优秀; 4 分为良好;3 分算及格。2 分是最低分——不及格,包含了从 0 分到 59
分这个幅度。所以优秀未必就是 100 分,大致相当 90 分以上吧;2 分就
可能是 0 蛋一个。
这个教师的评语是: “阐述得很好,很清楚。但思路以及只注意学校教育的缺陷,是错
误的。丝毫未提及最高当局办学的目的。”
车尔尼雪夫斯基入教会中学时,已经 14 岁。他外表腼腆,温柔,再加上近视,好静⋯⋯看来他这些特点,可以成为调皮学生取笑的对象。况且,在旧学校里,“名列前茅”不仅引人注目,而且还可能使自己孤立于其他同学之外。不过车尔尼雪夫斯基却没有碰到这种情况。他博得了同学的尊敬和爱戴。学习上同学们经常向他请教,而他总是有求必应。
当时,一般的教会学校,盛行粗暴野蛮的教育方法。相比之下,萨拉托夫教会中学的做法还算稍微温和。这里不把鞭打学生作为一种制度,虽然偶尔脾气大的教师也体罚学生。学生犯有过失,常在墙角罚跪, 被迫磕响头。
冬天,教室的供暖很差,没有安内窗。房门破烂不堪,室内冷得使人难受。课间休息时,学生就挤成一团打打闹闹,摔跤取暖。车尔尼雪夫斯基坐在一角边看边笑。有时他也被同学拖出来,参加角斗。往往等他摔累了,别人便把他抬起来送回座位,以表示对他的尊敬。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拉丁文很好,乐于帮助同学。总是提前来到教室, 检查同学们的拉丁文作业,并向他们作解释,从来不见他表示过不耐烦。
他和班上大多数同学建立了友好的关系,和几个人还建立了某种友谊。这期间他惟一的知心朋友,是米哈伊尔·列维茨基。车尔尼雪夫斯基一生中只有三个这样的至交:中学时期的 M·列维茨基;大学时的 B·洛博多夫斯基;在《现代人》杂志编辑部工作期间的杜勃罗留波夫。
车尔尼雪夫斯基常常拿三位朋友的这些特点,和自己身上的缺点作对比。他经常责备自己的性格太“柔和”,过于“顺从”。其实这仅仅是外表的,对他的行为和信念毫无影响。然而,年轻时的他,却特别敏锐地感到这种矛盾。
好冲动的列维茨基,和车尔尼雪夫斯基有点相反。列维茨基对教师的意见,总是公开表示出来,经常和教师、同学争论。在教室里他俩是邻座:车尔尼雪夫斯基坐在第一排第一个座位,列维茨基坐第二个座位。
宗教课老师彼特罗夫斯基说: “列维茨基,你是个正统的新教徒。不过你的反对意见不合新教的
精神。你争论不是为了弄清真理,而是想摸我知识的底,想抓我的把柄, 当众使我难堪。”
最后,列维茨基被取消了享受官费的资格。因为有一次上希伯莱语课时,他涂抹了教师的笔记本。教师问他这样做的原因何在?他回答说: “你干吗胡说八道?”就是这个爱抬杠的家伙,成了车尔尼雪夫斯基最亲近的朋友。他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有一次车尔尼雪夫斯基发疟疾,将近三个星期没来上课,列维茨基却不敢去探望他,因为找不出一套像样的衣裳。平日冬天他穿一件粗尼农民上衣,夏天穿一身黄色土布长袍。
列维茨基被剥夺官费资格时,车尔尼雪夫斯基已经离开萨拉托夫教会中学,到彼得堡了。车尔尼雪夫斯基听到这消息时,感到好难过。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列维茨基几乎是俄罗斯未来的骄傲。这位才华出众的列维茨基,性格却不够坚强。一旦失去惟一的物质来源,就经受不住沉重的打击。时常借酒浇愁,变成了一个酒鬼。后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人世的。
在中学阶段,这个刚满 14 岁的孩子,居然想到要发明“永动机”。那次祖母突然病了,让他去请医生。在医生那间摆满了各种药品和
仪器的诊所里,他看到了水银温度计。他突然联想到,根据这个原理, 可以造一个特殊的钟表仪器。从那天起,他经常琢磨用各种方法来改进这个设计。最后他坚信,他是在发明一种可以产生永恒运动的机器。他甚至幻想发明成功了,他被召进了冬宫。皇帝给他说:
“你发明这种机器,改变了地球面貌。从事体力活儿的人将摆脱繁重的劳动和贫困。你希望得到什么奖赏?”
他能希望得到什么呢?他设想的回答,应该向皇上显示出豁达、无私和纯朴。于是他回答道:
“把我父亲调到彼得堡的谢尔吉耶夫大教堂吧⋯⋯”
发明这种机器的幻想,后来一直萦回在他的脑海。他真的做了实验, 失败也没有使他不安和失望,而是努力寻找新的、更为正确的途径。继续琢磨校准、修改和重做这台仪器的零件。在探索中度过了好几年,直到最后他确信“永动机”是不可实现为止。
还在车尔尼雪夫斯基中学毕业之前很久,家人就为他的前途费心。他究竟该选择宗教生涯好,还是上大学好?
恰好这时父亲在宗教职业中,遇到一件不痛快的事情。那天他在教堂的花名册上,给一个新生婴儿登记时,违反了宗教的程序。因这事就被免除了在宗教法庭担任的职务。这一委屈似乎使这位父亲受到启示:
儿子最好不走他的老路。
这桩意外,使得母亲叶夫根尼娅·叶戈罗夫娜不知所措。她以前总是毫不怀疑地认为,儿子长大就应该子承父业,在宗教界供职。可是⋯⋯ 真作孽啊,眼前出现的不痛快的事动摇了她的决心。她说:
“每个可怜的神甫必须小心翼翼地干,而奖赏则只授予最精明的人。上帝原谅他们这种不公正的做法吧。”
其实,尼古拉本人并不愿进入宗教界。中学的鞑靼语和阿拉伯语老师萨布卢科夫,在这个问题上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他说服自己的学生, 不要局限于接受教会中学的教育,而应争取上大学深造。本来这两种语言,并非中学教学大纲规定的必修课,但是萨布卢科夫把用功学习的学生吸引住了。后来进了大学学习,他仍以极大的热情和顽强精神,研究斯拉夫语言学。这种良好的研究习惯,和对语言学的浓厚兴趣,就是在跟随萨布卢科夫学习时形成的。萨布卢科夫很器重这个学生,经常鼓励他。车尔尼雪夫斯基不忘恩师的教诲,许多年后还说:“作为学者和我的老师,您最受我的尊敬,作为一个高尚的人,您最为我所热爱。”
这样一来,全家意见统一了。中学毕业前一年,父亲便向正在彼得堡大学法律系念书的亲戚拉耶夫打听,儿子能否提前上大学。
1845 年 12 月,还在哲学班里学习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向教会中学提出退学申请:
“征得我父亲加夫里尔·车尔尼雪夫斯基、‘永恒救世主’教堂大司祭的同意,我想到一所俄国的帝国大学继续深造。”
学校没有阻拦,很顺利给办理了退学手续。关于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成绩,学校给的书面评语是:哲学、语文和俄国历史——特优;东正教、圣经、数学、拉丁语、希腊语和鞑靼语——优;很有天分,非常用功, 品行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