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巴格达哈里发国家和伊斯兰教的扩张*

在上面的一章里,关于东方穆罕默德教文明的历史,我们曾讲到 750 年

巴格达的建立为止;现在再从这个时期起,接续讲到 1096 年十字军的开始。巴格达哈里发国家,在它的最盛时期,领土辽阔,从阿姆河到非洲的黎

波里,从阿拉伯沙漠到高加索。可是它的核心是在阿萨西德和萨萨尼波斯。埃及、里比亚、的黎波里、巴勒斯坦、叙利亚、亚美尼亚和乔治亚,都可认作藩属,因为这些地方的主要的人口既不是阿拉伯人,也不是穆罕默德教徒。这些地区可以说构成一个外围,构成西亚穆罕默德教世界和欧洲基督教世界之间的一个屏障。当然,我们将按照这项差别来叙述哈里发国家的商业和工业;然后讨论它的对外贸易。

哈里发国家的核心包括八个省(几乎每个省可称为国家):(1)美索不达米亚,即幼发拉底和底格里斯两河流域,它的地面上“确实散盖着古代所遗留下来的瓦砾⋯⋯属于巴比伦时代的碎砖⋯⋯穆罕默德教还正在孩提时代所烧成蓝色的瓦片”。在这历史性的低原省内有下列主要城市:巴格达、瓦塞特、库发、巴士拉、摩苏尔和勒卡。(2)阿达尔拜疆。它的主要地区是: 塔布里士和阿达贝尔。(3)米太,阿拉伯人称之为阿尔·朱巴尔。那里的大城市是:柯尔曼、哈马丹、雷和伊思巴罕。(4)库昔斯丹位在阿尔·朱巴尔之南,有塔斯太和阿瓦兹两城。(5)法斯,即“古代波斯和波斯王国的摇篮”, 绵亘

*地图:锡培德:《历史地图册》,第 53,102—103 页。于库希斯坦之东,濒波斯湾。法斯的最重要城市是:歇拉茨、栖拉夫和雅兹德。(6)法斯的东面,即柯尔曼的一片荒芜地区,有柯尔曼和赫尔马茨两城。(7)塞斯坦省跨越沙漠,对着柯尔曼。(8)哥拉森,即“波斯的东方大省”位在塞斯坦的西北。这里有 4 个重要城市:尼沙普尔、麦尔夫、赫拉特和巴尔克。

每个省有着某种形式的地方企业——农业、纺织业和制造业,使它获得经济的重要性。下美索不达米亚以地上天堂著称;因为土质肥沃而又有很多灌溉运河。易宾·霍卡尔是一个商人,也是第八世纪中的一个旅行家和作家; 他说过,那里有着多至十万条灌溉运河,其中有两万条运河可航运的。巴士拉城周围,是富饶的牧场,牧场外还绵亘着枣椰树林,这里生产的枣椰子就其重要性来说,占到哈里发国家出口物的第二位。枣椰子收获的时节,好象乡间的节日,所有邻近的农场上都是采集熟枣椰的人。有些人对捕鱼有兴趣, 有些人从事于编席,还有些人在玻璃工场做工,制造那些嵌着蓝色装饰和题词的雪白玻璃灯之类的东西。在巴格达,制造出彩色玻璃和花纹玻璃,昂贵的散金框子是用这种玻璃造成的。其他出品还有:水壶、碗、杯、碟以及各式各样的玻璃瓶。上美索不达米亚的勒卡有着优良的市场,是大量贸易的中心。它是以木瓜、橄榄油、肥皂和制笔芦苇著名的。阿密德是以它的羊毛和麻织品出名,而首府摩苏尔,是以棉织品(薄棉纱布)、谷物、蜂蜜、炭、干酪、奶油、水果和咸肉闻名的。阿达尔拜疆富于水果园,并有出名的养羊牧场和葡萄园。然而,主要贸易在于马匹和牛羊和制成品,而在制成品中, 有丝绸、绵羊毛衣料、麻布和羊毛。这些东西染成深红色,然后制成为腰带、起稜的被单、毛毯、地毯、椅垫和幕布。

在通过米太或阿尔·朱巴尔的哥拉森大路上,有以干酪和番红花,也以狐皮和貂皮、锡和造船著名的哈马丹。在这地区内,棉花纺成纱,然后染成

蓝色;雷的条纹外套,是出名的;针、梳和大碗是为出口而制造的,后两种东西是用塔巴里斯坦森林的细纹硬木来制成的。雷还以桃子和甜瓜、干枣椰和咸肉出名。另有很多其他物品,例如,大衣、皮囊、射手用的弓、马勒、踏蹬和挂锁是从那里出口的。

库昔斯丹的土壤,特别适于种植甘蔗。在第十世纪后期,穆卡达塞写道, 在他的时期,唯一出口的糖是从这个省内运来的。其次,在这个时候,阿瓦兹有着大型储栈,从内地城市来的商品,在转运到巴斯克最后出售和出口之前,堆储在那里。塔斯太周围有着园地,在那里盛产葡萄、桔子和枣椰子。本城出产世界闻名的锦缎、地毯和精致布匹。库昔斯丹的运输甚为简便,因其河流和运河均可航行船舶。还有起自巴斯克及其他附近城市而集中在阿瓦兹的陆路。

法斯省一向是以玫瑰油精出名的。易宾·霍卡尔说过,玫瑰水从这里运到印度、中国、哥拉森各地去,也运到非洲西北部、叙利亚以及埃及。棕花水、香油以及用芹菜、睡莲、水仙、素馨、桃金娘、甜薄荷、甜瓜和桔子各种花所制成的软膏,输出到东方去。此外,法斯还以出产毯子、绣品和锦缎衣料著名;这些东西是专为供苏丹使用而制造的。这些产品上织有代表苏丹的缩写花字。另外还有用金线织成的、绣花的孔雀蓝和绿色的毛织品,也是专供王室使用的。从首府歇拉茨运来的有:薄纱、锦缎和生丝原料以及制外套用的细布。波斯湾上的栖拉夫城,在商业上和巴士拉城相竞争。据说,在第十世纪,它曾是波斯的主要港口。它制造品质优良布巾和亚麻幕布。作家伊斯塔克里说过,法斯最富的商人是住在栖拉夫港口。他们用从森杰地区运来的麻栗木所建造的那些巍峨大厦便是一个证明。有一个商人甚至用了三千第那建造他的住宅。

在商业方面,柯尔曼的地位远逊于法斯,虽然当地有枣椰子输出哥拉森, 靛青运销法斯,谷物运往波斯湾上的赫尔马茨。关于塞斯坦的出产,穆卡达塞只谈到枣椰子篓(Zanabel)、棕绳和芦席。库希斯坦以毯子、跪拜垫毡及棉麻织物商品著名。易宾·霍卡尔说过,哥拉森最著名的出口货是来自尼沙普尔和麦尔夫的,后者尤其是织造一切丝绸、棉布及各种幕布的地点。在那里的市场上,还可看到绵羊、骆驼和突厥奴隶;那里也制造象头巾料子、麻布、呢绒、锦缎、羊毛布、外套、细线这一类的东西。来自尼沙普尔的蓝宝石是很有名的。

为了维持这些产品的交换,阿拉伯人曾设置出一种从大商路分出来的精细道路系统。这些道路的另一目的,是为了到麦加进香的便利;但是,阿拉伯人把贸易和宗教结合得十分密切,所以对其中一项的改进便等于改进了另一项。各省中最著名的道路,是哥拉森大路。这一条路以伊拉克的巴格达为中心,向东北到赫尔文,向东到柯尔曼沙,前行到东朱巴尔的雷,越沙漠到尼沙普尔,经塔斯和麦尔夫,再经布喀拉和苏格第亚那的撒马尔罕到印度和中国边境上。上面所提的几个城市——柯尔曼、雷、尼沙普尔、麦尔夫和布喀拉——是通达其他城市的支路之交点。

关于巴格达哈里发国家的工业,柏吞写道,“各种行业在各自的首领(政府对于他们是管制不多的)之下,分为若干行会和工业集团。它们⋯⋯管理各个行业,奖赏勤劳者,处罚狡诈者;正象今天我们在开罗还看得到的那样, 他们有作为个人为其成员申辩的义务。”

巴格达哈里发国家的工业活动,和它的农业生产与商业企业,并驾齐驱。

对于制造金属和纺织花样繁多的织品,它具有特殊的专长。各地的棉花产品以及摩苏尔、阿密德和尼西柏所制造出来的麻布,闻名于全世界。高价的红色和黄色“摩洛哥”皮革,也同样出名。巴格达城以珠宝、金银花瓶、陶器、绣品、丝绸等产品著名。东北方的斐加那输送大量生铁到巴格达来。从柯尔曼,沿着波斯湾,运来熟铁以及武器和盔甲,而这些东西有着很大需要。宝剑是从叙利亚运来的,但大马士革的宝剑在较后期才出名。现在,从所找出的遗迹来看,穆罕默德教徒在炼钢方面曾达到高度的优良技术。

关于织布业,各省有着自己的特征。在伊拉克,有很多东西,用羊毛、棉花和驼毛制造出来的。柯尔曼出产很精美的布匹、头巾料子以及边饰美丽的头巾。巴格达在织品方面变为这样出名,以致其他省分制造赝品,来冒充巴格达丝绸或棉布出售。南阿拉伯半岛,象在后来的时期那样,以锦缎、麻布和丝绸出名。在亚丁,制造并输出外套。棉花、丝绸或麻布用在缝制漂亮衣服,而羊毛和驼毛大多用于制造粗糙的外套、大衣、毯子、帷幕和被单方面。

缝制这些服装的料子总是很美观的;阿拉伯人之所以重视精巧手艺,是因为古兰经推荐它作为上帝所喜悦的事情。在这方面,东方的成就是卓越无比的。阿拉伯人对这种美观衣料的需要,起于亚洲人爱好文雅和仪表漂亮的旧风俗,起于波斯人嗜好闪闪发光的颜色、漂亮衣服和黄金色;所有这些风尚,阿拉伯人在和这些民族的接触中感染了这些喜好。这项需要的另一原因, 是宫廷中奢侈风气的日增。衣服越来越昂贵,而当时还流行着那种波斯旧风俗:统治者在举行隆重典礼时,应以皇家衣袍赐给王公大臣,而这些衣袍的价值应相称于王公的官位;此外,赠给大使的礼物一般也是奇珍而又昂贵的。不仅对于哈里发本人,而且对省长和他们的女眷,也赠送礼物。为了使礼物更加珍贵,执政的哈里发把他的名衔用金线绣在或织入所赐的衣袍上。这类事情如此重要,以致设立特别店铺来办理,并委派一个最可靠的王公主管其事。库昔斯丹的一个省长设立了这类店铺达八所之多。

有钱有势的阿拉伯人,不仅穿着昂贵的服装,而且用真正的东方奢侈品来布置他们的住宅。所以,除了织造服装料子外,织机上还需出产大量帷幕和毯子之类的笨重产品。库昔斯丹的塔斯太城出产有特别艺术性的挂布和帷幕,绣着金线人物象。据说,塔斯太城曾供给麦加城卡巴庙的帷幕。

关于东方毛毯编结的历史,我们知道得很少,除了它在穆罕默德教兴起之前已经存在这一事。在第六世纪,波斯萨萨尼朝诸王已有这类毛毯,象在特息丰科斯洛厄兹王白宫里那一条毛毯那样。

然而,伊斯兰教由于严厉禁止一切偶象画片的缘故,毫无疑问使艺术的表现集中在这个特殊领域里,而又加强起来。它鼓励在毛毯编结上表现自然界的形象。这些花样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部族和种族里,逐渐成为常套。有些部族严格模仿它们原来的模型发展图案,另外一些部族转向纯粹几何画的形式。后一种,主要在于原来和蒙古人血统强度混杂的部族,而雅利安族则保持常套的花卉草蔓的模型,早些时候,还保持走兽形象的模型⋯⋯

毛毯编结的艺术,在它传入城市之前⋯⋯已在游牧部落中兴起。这种工作起初是由妇女儿童们来做的。漂泊的牧人在荒野上牧放牛羊,在帐幕下躺在空空的土地上时,欣赏着到处遍开有如毛毡的花草;这自然风景在春季的几星期中,形成了一幅奇异的镶嵌细工;但好景不长,在夏季烈日之下,它们迅即消逝,只剩下一片枯草和尘埃。这一单调的风景,没有别的景色可以

调节;其他的季节中,不是满地布着干枯褐色,便是一片白雪。可是,这短暂的开花季节,在漂泊于亚洲大草原上的部族的理想里,不失为难忘的一段日子。他们渴望把这风景永远保持下去,使它在干燥风尘的日子里,在霜雪满地的日子里,也能够留在他们的周围;由于这一愿望,他们就用他们周围沙漠植物,煎出色水,染出五彩的线,装饰那些黑驼毛帐幕的粗席⋯⋯

中世纪阿拉伯作家,尽东方幻想的能事,淋漓尽致地描写了波斯萨萨尼朝国王科斯洛厄兹的著名“冬毯”。“冬毯”的目的,是要使国王在严冬的几个月里忘掉满园春色的消逝。当时,他的园丁致力于编结这条毛毯,模拟春季的花坛、潺潺的溪流、纡曲的小路和青枝绿叶的树木。我们看到后来的毛毯还竭力模仿有溪流、花树、花坛和小路这一种花园图案。由此我们可略知这类毛毯的起源。城内居民象草原游牧人一样,也渴望春天的回来。他们企图使那转眼即过的妩媚季节永远存在,长驻左右不离。所以,很自然的, 中世纪具有高度文明的波斯人逐渐改进了毛毯的编结艺术,直到它们成为手艺上的真正奇迹,而对后来的一切图案影响很大。这类毛毯表明了:艺术和文明同登了最高峰这一事实①。

制造幕帐跟着挂帷和毛毯的编结而发展起来。幕帐对东方人说是必需的,因为他们常常去麦加城旅行,而且在漫长的旅程中,他们很少宿处。幕帐可用以避日光和风雨;而且轻便而易于携带。其中有的是很奢华的。哈伦·阿尔·拉希德在旅行时所携带的幕帐,是用黑缎制成的。柱子是镀银的,环圈是黄金的,绳子是用各种颜色的羊毛或丝线编成的。幕帐的内部铺有昂贵的肩巾布。有的幕帐是圆形的,有的是方形的;穷人所常用的幕帐有一个顶和两个侧面;江有一种式样非常简单的幕帐,仅仅是一方帆布,张在两根柱子之间,作为避日光和风雨的场所。

阿拉伯人随着他们奢侈风尚的增长,逐渐注意珠玉宝石;波斯湾内有采集珍珠的地点,而波斯的山区里出产宝石。他们还使用粉刷术来装璜墙壁和屏风。马克立西告诉我们,在斯拉的有一所绘图学校,还有两个住在宰相巴苏里家里的画家,他们的作品表明绘图和粉刷术已达到相当高的程度。

哈里发国家本土上这些工业的活动,大大地受到外来思想的鼓舞,而这些思想是从有交通联系的外国传入的。珍珠和宝石来自锡兰;用亚麻造纸的思想自中国传入。这种工业最早在撒马尔罕发展起来的。有一时朗,东方的麻造纸和西方的棉造纸有着很大的竞争,虽然麻造纸直到十三世纪上半期才输入欧洲。当然,在很早的时候,关于桑树和养蚕的知识,已从中国传入。桔子、柠檬、甜瓜、稻子和靛青,最初是从印度来的。

哈里发国家另一种自然产品是香水,那是用阿拉伯和波斯的香草、花朵和水果制成的。还有玫瑰油和芹菜、柳兰花、素馨和甜瓜等油。阿拉伯以产乳香和没药出名。穆罕默德教徒还以他们的蜜糖、蜜渍果脯出名。其中最基本的是农业——种植甘蔗、番红花、指甲花(专供制造化妆品的)、棉花、亚麻和桑树。棕树之所以受到重视是因为阿拉伯人把它看作上帝的一种礼物,而这种礼物只赐予信徒。这些地方的居民很喜欢种植葡萄、花草和果树的花园。他们知道怎样生产各种品种的水果、香味葡萄、形状异常的桔、梨。他们懂得怎样接枝和接芽。他们通过玫瑰和扁桃树的杂交,长出稀奇美丽的花卉。而且,他们知道怎样训练良马、饲养小鸟、鸽子和家禽。

① 《活的时代》杂志,1925 年 11 月 14 日。

“巴格达继承了巴比伦、塞琉息亚和特息丰各古城的光荣传统。巴格达看来真象一座地上天堂:它位于阿巴斯帝国最富庶地区的中央;由底格里斯和幼发拉底两河及其无数支流很好地灌溉着;四周有花园环绕着,在那里既有自然风景又有巧夺天工的设计;此外还有水陆两路与外界密切地相联系⋯⋯在城中之城内住着数以千计的王公大臣;哈里发宫殿位于[底格里斯河] 西岸,庭院宽广,寺院耸峙;周围林立着那些依靠供应宫廷奢侈品来维持的各行业街区。河东岸上,有时髦的住宅区,埃耳·马第所造的宫殿,巴米赛大族的宅邸和花园。数不清的寺院尖塔象高高的塔心草般地高插云霄。”

巴格达历史,从那豪华放荡、挥金如土的王家浪子哈伦·阿尔·拉希德时代(763—809 年)到蒙古人劫掠巴格达城止这一段时期的历史,记载着几乎神话式的富饶和非常繁荣的状况。

由哈里发亲自督察而管理良好的进贡和纳税的程序,国内河流和灌溉运河网的密布、附有栈道、桥梁、商队宿舍的公路系统以及使用乘马信使的驿站制度;这一切使它(巴格达)能够把外界的财富源源不绝地吸收进来⋯⋯ 在铁一般的行政管理下,农业和商业,即国家繁荣的两个砥柱,必然会欣欣向荣的。由于科学的运河制度和从古代留传下来的灌溉工程,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成为“凯密”,即“黑地”(埃及)的竞争者。在那里种田的人,可以很有把握地获得利润,不象那些纯粹靠天吃饭的人们,必须依靠变化无常的雨水。广大矿场的遗址证明:公共富源没有被忽视;航运法律鼓励了运输和交通;捕鱼的命令,旨在发展阿拉伯人的一项新的实业部门。黄金从世界各地的源源流入、豪华奢侈宫廷的存在,以及那样一个文明所需要的新艺术和新工业曾给予贸易和商业、制造业和手工业,以实质的鼓励①。

在萨第的《花园》一书里②,我们看到一幅出色的图景,描写在哈里发国家盛世一个巴格达商人的广泛兴趣。

我认识一个商人,他有一百五十头驮货的骆驼,四十个跟从的奴隶和仆人。有一天晚上,他在波斯湾凯希岛上他的住宅内招待我,我们接着谈了一整夜;他说:“在土耳其斯坦,我有这样一个货栈;在印度斯坦我有那样一批货物;这个是某某大庄园的抵押契单;那个是某某个人商号的债券。”接着他说,“我想到亚历山大城去,那里的空气,对健康是有裨益的;但不能办到,因为地中海并不安静。啊,萨第,我想再作一次旅行。这个愿望实现以后,我就从此退隐,不再经商了。”我问道:“什么旅行呢?”他答道, “我准备把波斯的硫磺运到中国去卖,据我所知,硫磺在那里,可以售得高价;然后我再把中国的陶器运到希腊;把希腊的或威尼斯的锦缎运到印度; 再将印度的钢带到阿勒波;把阿勒波的玻璃器运到也门;然后带着也门的条纹衣料,回到波斯。此后,我将放弃国外贸易而退居于一所大商店里。”

叙利亚和埃及一样,主要是一个基督教国家,而披着伊斯兰教文明的外衣,这一件外衣在叙利亚内地比在沿海岸要厚得多。叙利亚所感受的政治上的变迁——十世纪叙利亚在一个地方王朝统治下脱离巴格达国家而独立,十一世纪埃及法提马王朝统治它,继在 1086 年塞尔柱土耳其人推翻法提马朝统

① 柏吞:《天方夜谭》,第 10 章,第 167 页。

① 柏吞:《天方夜谭》,第 10 章,第 173—176 页。

② 萨第是波斯诗人,生于 1184 年。《花园》(gulistan)是他的最著名的作品。——译者

治而占有它——对它的商业繁荣,影响很少。我们必须清楚地区分东方或内地叙利亚和西方或沿海叙利亚;在沿海区叙利亚人口比较稠密,还加上了希腊人、亚美尼亚人和犹太人。在内地,主要城市有:北部的阿勒波和南部的大马士革;在沿海还有安提阿、太尔和的黎波里各重要城市。

阿勒波位于一个众山环抱灌溉充足的平原上,滨沙漠边缘;从远古以来, 它就是从波斯湾到幼发拉底河的商路,和来自中亚队商路之集合点;货物都从那里转运到地中海各港口。十世纪中叶以前,阿勒波隶属于巴格达哈里发国家,但在 948 年,被一个地方王公所占夺。他的竞争者请求拜占廷干涉;

因而在 961 年,在短期内它被罗马帝国占领。但甚至在帝国退出之后,拜占廷商人在阿勒波仍保有商业上的特权。在双方所签订的条约里,有一项条文规定:保护那些在阿勒波经商或偶然经过阿勒波城及其领土的希腊商人。希腊商人在阿勒波境内不受骚扰;希腊队商从希腊领土转入穆罕默德教领土后,给予充分护卫直到他们抵达阿勒波城为止。列在应课税货物表上的有黄金、白银、希腊丝、生丝、锦缎、棉布衣料、麻布、宝石、珍珠、牲口等等。从这一条约,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作为商业中心的阿勒波的重要性。它是东方的一个最重要的商业中心,也是队商从小亚细亚和叙利亚到美索不达米亚、巴格达、波斯和印度的一个集合地点和在地中海和亚洲内地之间的一个停留站。阿勒波在十二世纪曾三次被毁于地震(1114、1139、1170 年), 而三次重行建造;在十三世纪它曾两次被蒙古人破坏(1260、1280 年)。

大马士革比阿勒波更大,位于叙利亚灌溉最充足的平原上。的确,它是这么富饶,这么秀丽,以致初到那里的阿拉伯人看来,它几乎真象一座地上天堂。大马士革正象阿勒波一样,而且在更大的程度上,是重要商路纵横交会之处,而且从辽远的历史时代以来就是一个大商业城市。如上文所说,它是穆罕默德教政权在阿拉伯半岛以外的第一个首都;甚至在哈里发国家的首都迁到巴格达以后,大马士革还保留着它的重要地位。它很早脱离了巴格达而落入埃及手里。大马士革的钢在十字军时期驰名于全世界,但大马士革的布匹的名气也不逊色。大马士革与埃及的贸易很盛,尤其是在埃及和叙利亚联合的时期。它也有自己的聪明而又辛勤的工人。他们织造各类的丝绸;所出产的金线绣缎织造得非常好,仅次于伊斯巴罕和尼沙普尔的出品。它的蜜饯和染料也是著名的。它是为到麦加去的队商而设的主要供给站。在这一方面大马士革胜过了近东任何其他城市。

阿勒波和大马士革作为内地城市来看,是面向东方的。但安提阿和的黎波里是地中海城市。安提阿,位于风景秀美、土质肥沃的奥伦梯河平原上, 它不是一个海口,但邻近海岸。它位于两条商路的交叉点上:一条是从幼发拉底河到海岸的重要商路;另一条是在黎巴嫩和安替力巴那之间广阔盆地上的商路,经过西里西亚大门而达小亚细亚。安提阿是拜占廷和伊斯兰教间争夺得最激烈的一个城市。

从 638 到 969 年的时期,安提阿是在穆斯林统治之下,从奥米耶朝经阿

巴斯朝到法提马朝,直到 969 年皇帝奈斯波拉斯·弗卡斯克服它为止;而在

1081 年,正在十字军开始之前,它又落入塞尔柱土耳其人手里。在这四百年时期中,安提阿的历史,是一段衰败的历史。一次又一次的地震破坏了城市, 而拜占廷和波斯间以及拜占廷和伊斯兰教间的长期战争,又使它周围的乡村遭受蹂躏,程度十分严重,使得农村居民回到半野蛮的状态。匪徒,甚至狮子,侵扰了道路,以致它和阿勒波与幼发拉底河的交通路线受到损坏。另外,

必须记住:安提阿不在沿海岸,只依靠着圣西缅小港,所以它从来没有从地中海沿岸贸易获得了多大利益。

在阿拉伯占优势的整个三百年时期中,两帝国(阿拉伯和拜占廷帝国) 间的和平时期是很少的,因而交通是困难的。事实上,在较早时期,是有一条宽广的备受破坏而无人占据的地带,通过阿拉伯属叙利亚和“拉谟区”即小亚细亚之间。拜占廷船只驶入罗马海的沿岸的几个协议的港口⋯⋯在这些世纪中,由于安提阿的从属地位,我们不可能作出任何有关的叙述。历史家很少提及它,我们的资料大部是从阿拉伯地理家和旅行家得来,而他们所描写的是这地方的自然形势、它的贸易和物产⋯⋯商业是相当活跃,也有少数新工业传入。甘蔗从波斯传入,种植于沿海岸上;在十世纪,桔子也从印度传入,桔树林种植在安提阿周围及其他城市里⋯⋯纺织业在全境内都很活跃,因而阿拉伯文“安提阿”(Antakiya)这一名词,获得了“被单”或“毯子”的意义。织造丝绸及其他贵重衣料的技术,已经有了高度的发展;并已能制造棉造纸,此外,在戴克里先时代已首次提到过的一所兵工厂,还继续存在⋯⋯不论对阿拉伯和拜占廷文明各自的优点所抱的见解如何,几乎无可置疑,它的地位,由于一个稳定政府的建立(969 年),已有所改进,因为在前些年代里这个城市曾遭到各部族的冒险家伙轮番的劫夺。然而,从人口的性质(利凡得人种族混杂,他们略知希腊文,但更熟悉阿拉伯文,他们信奉基督教,但浸沉于粗俗的迷信和圣迹的崇拜)来看,也谈不上有什么复兴的①。

十一世纪后期,当阿马斐和威尼斯商人开始常到圣西缅港口的时候,安提阿开始复兴。到了十字军东征的时候,安提阿又变为一个重要市场了。

太尔位于突出海面的峻峭地角上。因此,它在穆斯林统治时期较之安提阿繁荣。在它的旧工业之外,又添加了制糖业。但它的商业因有海盗的骚扰而遭受损失,直到奈斯波拉斯·弗卡斯在十世纪后半期,由于征服克里特和塞浦路斯而恢复了拜占廷海权为止。在下一世纪,阿马斐、威尼斯和比萨商人的来临,进一步帮助了太尔的复兴,而在十字军的前夕,它已是“一个风景优美、工商业兴盛而财富富足的城市”。正是在叙利亚港口,西欧人首次接触到砂糖。砂糖在出口品的地位上,几乎和丝绸相匹敌。丝绸制造业,由于获得种类繁多的染料而有所提高;紫色染料来自海里,而茜草根和靛青植物则在奥伦梯河流域培植。

亚美尼亚位于美索不达米亚之北,向北延伸到高加索和黑海南岸,向西延伸到小亚细亚和希腊帝国。阿拉伯人和这一地区,有着广大的贸易。境内虽多山岭,但它的河流盆地是很肥沃的。山中出产木材和金属。养羊是一项重要行业,而贸易上对亚美尼亚羊毛的需要是很大的。象在古代那样,亚美尼亚一般通过幼发拉底河,来供应美索不达米亚的食粮。得比尔是亚美尼亚省的主要地点;它所产的大部羊毛,是在那里进行加工的。著名的紫色地毯就是用这里的羊毛制成的。这种颜色是从常见于阿拉拉特山周围的一种虫得来的。

兰恩省,即现在的乔治亚,位于亚美尼亚之东,靠近里海。它的首府是梯弗利斯。在这里,大规模地进行养蚕。这一省通过伏尔加河与里海北岸的斯拉夫居民贸易——主要是同喀扎儿人及保加尔人(他们住在喀扎儿地区之

① E.S.鲍彻:《安提阿简史》。

外)贸易。这些部族是独立的,但受到阿拉伯人的商业影响。他们有着几个城市和某种政治组织,从事农业,同北方和东方居民并与波罗的海区有广泛的贸易。

埃及在 866 年脱离了巴格达哈里发国家;在 969 和 1171 年之间受法提马

朝的统治。从阿拉伯征服后 330 年时期中,埃及人口的混合过程进展迅速, 产生象今天这样的埃及人;穆斯林占人口中的大部分。在早期良好国君的统治下,埃及的人口和商业都有所增加。

《地方志》(雅库比所著的一本地理书,约在 891 年出版)告诉我们说: 在那个时期法斯塔特约占亚历山大城面积的 1/8;亚历山大城是埃及最重要的商业城市;上埃及的阿士曼纳,以大规模织布厂著名,提尼斯以织布和金线绣花著名,亚历山大城、达米伊塔(达马亚特)和沙塔以锦缎和金线绸布著名,法雍以帆布著名,息乌特以毛毯著名,阿克民以草席和皮制品著名, 大哈以陶器著名。在那个时期,象在古代一样,埃及的大宗出口品是谷物(麦子),主要是运往汉志去的。①

这新王朝的权力,在十年以内,扩充到叙利亚;现在埃及的版图从幼发拉底河和小亚细亚延伸到巴尔加①。这新政权的创始人,阿默德·易宾·图伦是一个贤明而又有才干的统治者。“尽管需要大量经费来支持他的宏伟计划和豪华建筑以及他的宫廷浪费,他不仅没有提高赋税,反而取消新税;他提倡农民占有土地制,用近代术语来说,即自耕农制。所以他的进款与其说是从勒索,不如说是从改进农业得来的。他给国库遗留下一万第那。”埃及所达到的富饶和繁荣程度比以前要大。然而,这种繁荣表现在商业方面的比在农业方面的多。阿拉伯人,作为农民来看,从来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作为商人来看则一向是出色的。这一事实,我们从他们农业的衰败上看得出来;阿拉伯人对农业以及农业亟需的灌溉制度的毁损,是漠不关心的。地税的减少, 也可说明这一点。

但是,埃及这种农业的衰落,从法提马朝时代的商业和工业的大量发展, 获得了部分的补偿。国家的物质财富增加得骇人听闻。有一位埃及公主,死时遗下五袋绿柱石,其他宝石不在其内,此外,她还遗下三千只银器、三万方西西里绣品、九十只水晶瓶。另有一位公主,临死留下一万二千件丝绸衣服。埃及的织品、玻璃和陶瓷品传遍全世界。福斯塔特所制的陶器的透明程度,使一个人能透过它看见自己的手。开罗和亚历山大城所织的丝绸如此细密,以致整个一件衣服可以穿过一只指戒。阿塞厄特织造头巾布,贝特尼萨制造白色呢绒,达米伊塔成为斜纹布的名称。

然而,法提马朝不能长久维持在 868 年和 969 年间所获得的优势;在这时期,埃及舰队把西西里和非洲沿岸控制在它的势力之下,甚至侵掠摩尔西班牙的沿海岸。但在此之后,埃及的商业和造船所都衰落下去。埃及和非洲各地间的联系瓦解了。叙利亚企图叛离。965 年的时疫已使埃及受到大损害。而在埃耳-哈金时代(996—1021 年)尼罗河又连续三年没有泛滥。另一灾难, 是国王的疯狂行为,他的暴政竟至封闭市场和驱逐商人出境。1025 年,尼罗河又一次没有出现泛滥,所以国家在贫困和暴政的夹攻之下,走到毁灭的边缘。“公牛价格涨到每头五十第那,还必须严禁宰牛,以防灭绝。驮物骆驼

① E.W.雷因:《中世纪时代的阿拉伯社会》。

① 巴尔加(Barca)在北非洲,位于的黎波里之东。——译者

很少,而作为埃及人普通食物的家禽,却连找也找不到了⋯⋯老百姓由于饥饿而生病以至死亡,壮者变为盗匪,抢劫队商,甚至朝拜圣地者;道路上盗贼充斥⋯⋯国库空虚,赋税拖欠,奴隶暴动。”①

后来,埃及从虐政和天灾里获得了转机。1046 年,有一个旅行家,在埃及看到繁荣和安宁景象。有魄力的宰相厄尔-雅苏里(1050—1058 年)大胆采用了改进农业的措施:他禁止小麦的投机交易,取缔高利贷者的可恶行为, 即买进谷物青苗与屯货居奇勾当。不幸,这些措施遭受阻碍;1050 年,尼罗河的汛信又未至,而时疫和饥馑还接踵而来。1055 年埃及政府曾企图从克里米亚购买二百万蒲式耳谷物,但拜占廷政府坚持要和埃及签订攻守同盟来反对巴格达哈里发国家作为一项条件,因此,这计划作为罢论。这正是塞尔柱土耳其人在巴格达得势(1058 年)的时期,也是十字军东征的前夕。但是, 更大的灾难,方兴未艾。在七年的长久时期中(1065—1072 年),尼罗河没有出现过一次泛滥。于是,1025 年的混乱局势重演起来,并延续了好多年。土耳其和黑人队伍喧变起来,它们的散兵参加了普通股匪;沙漠中的贝督英人又来侵扰边境。开罗和福斯塔特的接济被割断。水坝坍倒或被破坏。饥馑到处流行。乡村中已看不见一头家畜。在哈里发可容万匹马的厩舍里,只剩三匹马了。街上行人时遭暗杀而被吃去;人肉甚至公开出售。连最富的富翁也变为穷汉;他们出售珠宝、家具、房屋以换取食物。当时有三个总督充当浴室堂倌。宅邸和宫殿遭受洗劫;所有珠宝、器皿、丝绸、家具、货币都永远散失。藏书十万卷以上的王家图书馆被毁,而这图书馆是代表伊斯兰世界的智慧的。这项损失,仅次于第五世纪亚历山大图书馆被毁的损失。埃及居民纷纷流亡出境,那些最富的家族都迁往巴格达。

最后,在 1073 年,尼罗河回复了惯常的泛滥,因此得到了一次丰收。哈里发因为被土耳其人卫兵逼得走投无路,召来了一个前亚美尼亚奴隶并委派他为宰相。这个人在叙利亚战争中已升登高位,并以敌对土耳其的压迫而出名。他恢复埃及的法律和秩序,修建水坝和公路,于是开始征讨黑人和沙漠部族(1076 年)。“农夫在他的强大、公平和仁慈的统治下,不久就享受到好多年来未曾有过的安全和繁荣。1090 年的一个赋税报告里指出:埃及和叙利亚的税收,从通常的二百万或至多二百八十万增加到三百一十万第那。” 所以,当十字军开始东征的时候,埃及在政治上是有力量的,而在经济上是繁荣的。隶属于埃及这样长久的叙利亚,初被塞尔柱土耳其人占领,后被十字军占领。这项损失,对埃及来说,实在是“塞翁失马”。

当美索不达米亚的巴格达和埃及的开罗是穆罕默德教世界的商业首都的时候,正象有关伊斯兰教早期扩展的一章里所提及的那样,商业的企业曾把阿拉伯人带到天涯海角去。阿拉伯人在他们征服的过程中,接触到希腊、罗马世界的地理论文;这些论文激起了他们对地理发现和商业冒险两方面的兴趣。阿拉伯人的地理著作是中世纪文学的一个重要部门。但是,更可奇怪的, 是阿拉伯人竟然和古代希腊人或诺曼人一样容易地熟练了航海事业。过去阿拉伯航海家还编写了关于红海和非洲、阿拉伯半岛、波斯、印度海岸的许多引水手册。

随着伊斯兰教的兴起,出现了一类新的探险家⋯⋯他们寻找新的商业航路。现在,我们所要讲的,就是关于这批探险家及其商业冒险活动的奇异成

① E.W.雷因:《中世纪时代的阿拉伯社会》。

绩。在海上主人翁甚至陆上主人翁中,所有曾经指挥各民族命运的海陆军优势,再也没有象阿拉伯人的优势那样,在地理探险领域中,如此遍布着的。全世界就是他们所探险的全世界。他们的船只远涉重洋来寻找新航路,甚至象他们的哈里发在陆地上开辟新通路一样;而他们所有这些活动的根源,在于闪族的商业本能⋯⋯伊斯兰教的宝剑威力,只是为奴隶主和商人打通道路来跟随着走而已⋯⋯在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阿拉伯人在亚洲、非洲和西欧迅速展开的征服,更可令人惊异的事件了。甚至在英语中,至今还存在着阿拉伯海员所使用的航海名词。我们的“海军司令”(“Admiral”)这一字,除了阿拉伯字“海上司令”“A1—mir—ul—bahr” 的来源以外,或者我们的“船舶”(“Barge”)这一字,除了阿拉伯字“战舰”(“Barija”)的来源外,还有什么来源呢?①

下面我们将开始综述穆罕默德教在北非领地的状况。

第十世纪,法提马朝在占得北非沿海岸上优势之后,再向西推进,而到了公元 991 年,所有北非沿岸,远至摩洛哥止,都并入他们的版图。在进行征服的时候,西方的阿拉伯领土,包括北非海岸和西班牙在内,叫做“马格勒布”或“西方”。后来,“马格勒布”这一名词,用以指现在的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而“伊夫力基亚”用以称突尼斯和的黎波里。为了方便起见, 非洲领土可分成为:(一)非洲本部,包括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的黎波里, 直到塞替斯;(二)摩里得尼亚,包括费兹和摩洛哥两省;(三)内地。

在这里,和在别处一样,商业是尾随宗教而到的,因而非洲能恢复它古代的繁荣状态。内地是一片炎热的沙漠,但沿海地区是肥沃的。牲口饲养业到处兴盛,因而埃及从这一地区,每年获得大量羊、马和牛。巴尔加输出小麦。再向西并在亚特拉斯山脉之北,位着伊斯兰教的最富饶地区之一。农业伸展到辽远的南方,上至亚特拉斯山脉雪水所灌入的河流盆地。农田通常种植着甘蔗和棉花,到处都种植枣椰子;在这地区内,用力少而出产多。山岭出产木材,还蕴藏着银、铁、铜各矿。阿拉伯人比伽太基人更懂得怎样利用这地区;后者因为在那里找不出矿苗,曾往西班牙去寻找贵金属。

到了第九世纪,非洲的穆罕默德教徒,因占有西西里、撒地尼亚、科西嘉各岛,也已成为一个重要的经商民族;他们发展了海权,并希望使地中海成为穆罕默德教的内湖。跟着,发生了他们和意大利与南法沿海城市之间的激烈战争;在阿马斐、比萨、热那亚各城舰队的兴起之前,在诺曼人逐出阿拉伯于西西里(1060—1090 年)之前,优势属于穆罕默德教徒方面。非洲沿岸上的突尼斯、波那、布吉亚、奥伦、修达和丹吉尔各港口,有着相当大的进出口贸易。这些港口,是非洲产品的仓库,也是转运到西欧去的亚洲商品之集散地点。在这里,叙利亚和埃及商船以它们的船货交换西班牙和西西里商船的船货。伊伯里安半岛被卷入阿拉伯文明和商业圈内,而摩洛哥是深切感受到这项密切关系的好处的。它的首都费兹,对那些从西班牙放逐出来的人们,提供了避难所。这批难民把塞维尔和哥尔多华的各种工业技术传入这里,其中包括把羊毛和马革染成红色和黄色的技术;因而费兹成为很兴盛的皮革市场。那叫做“费兹”的无边红色帽子,就是在这里起源的。费兹的染色、肥皂和香油是闻名的,它的金属器也同样闻名的。

在以后几百年中,由于政府统治的稳固,很少发生战争,因而在非洲和

① 霍耳狄奇:《印度的大门》。

意大利与南法城市之间存在着互相友好的关系。柏柏尔人需要欧洲的很多产品,而欧洲国家也是他们很多剩余产物的销售市场。所以,通商条约,对双方都是有利的;南法或意大利城市,时常同北非和西班牙的统治者,缔结了这类的条约。

海盗行为,在非洲国家所订的通商条约里,一向是明文禁止的;然而, 海盗行为照旧继续着,而基督徒所干的最为顽强。希腊人、撒地尼亚人、马尔他人和热那亚人,象条约本身所证明那样,是海盗帮会中的最最坏的家伙。在十字军的刺激下,商业的增加引诱了这种冒险行为①。

在 893 和 911 年之间,非洲各省脱离埃及统治,象埃及本身曾脱离巴格达的统治那样;它们组成了独立国家——巴尔加、的黎波里,突尼斯(开温) 和马格勒布(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古代努米底亚人、摩尔人和柏柏尔人是骠悍成性而不受羁绊的。甚至他们的宗教,虽然在形式上还是伊斯兰教, 但实际上已脱离了正宗的穆罕默德教。从来没有过一个哈里发,有足够力量来统治这整个区域的。其中以开温为最强。

开温位于撒哈拉大沙漠的边缘上,那时住在沙漠边缘上的人口比今天要密,所有的绿洲比现在还多。阿拉伯历史家易宾·卡尔顿的著作是“在阿拉伯文学中独一无二的历史杰作”;书中记载说:在穆罕默德教征服的时期中, “茫无边际的丛林,散布在的黎波里和丹吉尔之间的广阔地区上,在它的荫影之下,兴起了互相接连着的小村落。”但今天,这块土地已变为没有树木、几乎没有青草的平原,在那里常可看到,古罗马油坊的残破遗址,而现有人口不到从前它所能维持的人口的 1/10 了。

阿拉伯宗教和商业影响之从东海海岸渗入非洲的中心,是很缓慢的。但是,这些影响从地中海渗入时却并不缓慢。我们有理由可以相信:伽太基曾同撒哈拉沙漠的黑人地区和奈格耳河区,建立贸易联系。但我们不能断定: 伽太基商人曾否越过沙漠到那里;这些商人是不是来自乍德湖地区的本地人;努米底亚人和柏柏尔人是不是中间商人。据布尼克人的传说,有过一个叫作加拉曼德的部族,带了一些驮着东西的公牛,穿过了撒哈拉大沙漠;我们还有公元第二世纪的一段罗马铭文,指出碎金、象牙和驼鸟羽毛从中非洲输入了罗马属非洲省。但是,我们关于撒哈拉和苏丹历史的真正知识,是从阿拉伯对的黎波里、突尼斯和马格勒布的征服以及骆驼的来到开始的。阿拉伯人在征服地中海沿岸后不久,就开始伸入沙漠腹地。斐赞王国①是在徙志节后五十年内征服的。我们有确实的资料知道:斐赞人在第九世纪后期,和科华进行贸易;不久商路从科华延长到乍德湖。但是开温因有过通突尼斯与波那达地中海的出路很快在乍德湖商路上和的黎波里相竞争,而且,在第九世纪末期前,还在更西的地方,开辟了一条新路,穿过撒哈拉沙漠达奈格耳河弯曲处的桑盖。开温成为阿拉伯人军事、宗教和商业扩展的主要基地;他们深入并穿过撒哈拉沙漠,和中苏丹人有了接触。这项成就,按重要性说,堪与诺曼人把北欧国家提到历史舞台上之功绩相提并论。阿拉伯人第一次把中非洲(苏丹)和地中海与欧洲取得密切联系。只要记起:撒哈拉沙漠连同它的火热的沙土、山脉、多石高原和分散绿洲在内,按面积比美国还要大这一事实,我们就可领会这项功绩的伟大性。我们看到:在第十世纪,另有一条

① 兰·蒲尔:《巴巴利海盗船》,第 7 页。

① 斐赞王国,在北非的黎波里之南。——译者

跨越沙漠的道路,即“西方大路”,从摩洛哥经奥杜卡斯特达廷巴克图。这样,就有三条穿过撒哈拉的贸易动脉了。东方和西方两条路标志着沙漠的最狭部分,因为在每一条路上,那肥沃的沿海地象长舌般地伸入这干燥地带内。但那从开温起点的中间一条路是很长的。这些商路的路线,几百年来都是由绿洲和水井的位置来决定的。甚至战争也没有把它们抹去。在绿洲上,有着商队寄宿所,同时也有休息所和储藏所。这些沙漠大路的长度真使人吃惊: 约有一千五百哩、一千八百哩和二千哩。货物从乍德湖或廷巴克图运到海岸上,需时九个月。贸易的项目包括:奴隶、碎金、树胶、兽皮、象牙、天然碱、鸵鸟羽毛(使突尼斯奇怪的是有一次竟运来一头长颈鹿),用这些商品来交换食盐、枣椰子、珊瑚、丝绸、香料和沙糖。在十字军东征时期,还有由阿拉伯商人从巴勒斯坦运来的铠甲衬衫转运到苏丹去。

必须清楚知道:苏丹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沙漠地。苏丹的气候分为两个季节:七个月的干季和五个月的湿季。在湿季里,下降的雨量充沛,注入当地的河流:奈格耳河、巴勒加扎尔河、沙立河和塞内加尔河。在这广大无边的地面上,黑人和似黑人的居民,那时和现在一样,也不同于住在更南的较低级的种族。豪萨族人①住在用泥墙围绕的市镇里;他们基本上是牧人;他们的工业,是基于牧养牲口和山羊业的,例如,硝皮和制革业(为了这项目的,他们使用一种本地产的植物红染料)。他们也织造一种粗糙而优美的布匹,用本地产的靛青来染色,在的黎波里、费兹、突尼斯和开温各市场上出售。“当穆罕默德教商人约在公元 1000 年来到苏丹时,他们看到一种井井有条的商业制度”——豪萨文化——阿拉伯人把自己的文化盖在豪萨文化的上面。“自从有历史记载的任何时期起,苏丹的北方一带已由比似黑人较高级的种族所占据着。当阿拉伯人在公元第八和第九世纪,经由西方路线,第一次达到黑人区的时候,他们看到加那黑人国王正是在他们的极盛时期。”② 阿波的·哈金死于 870 年;他是第一个提及“黑人区”的穆罕默德教作家, 但是他没有关于黑人区的知识。约在一百年以后,旅行家和地理学家易宾·霍卡尔,关于黑人区还是知道得很少;这足以证明:阿拉伯人的渗入那里是在公元 1000 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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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宾·霍卡尔死于 968 年。他逝世一百年之后,在 1067 年,有人写出了东非沿海和中非洲阿拉伯贸易的发展一本书,书中的描写生动,和易宾·霍卡尔的枯燥描写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照。书名一般译作《道路和王国》。他叙述整个北非,但关于“黑人区”,叙述得特别详细;所记载的直接的知识足以指明和苏丹交接的发展⋯⋯埃耳·贝克里出生的正确日期是可疑的,最有权威的说法是在 1028 年⋯⋯埃耳·贝克里的记载,显然可见:苏丹和西班牙与地中海沿岸国家的贸易,在长时期内都是重要得引起人们的注意和兴趣的⋯⋯塔非勒特,即阿拉伯人所知道的并经常说及的“息杰尔米萨”,是在到苏丹去的道路上离开摩洛哥肥沃领土的最后一个站⋯⋯据埃耳·贝克里所说,这市镇是在公元 757 年建造的。他说,它位于平原上几条溪流的交接点

① 豪萨(Hausa)族,住在尼日利亚北部的似黑人种族之一。——译者

② 卢加德女士:《一个热带属国》,第 84 页。

上,在那里,土壤充满着食盐,而且非常肥沃。居民种植谷物,其中有“中国麦”⋯⋯那里还盛产葡萄、枣椰子以及各种水果,此外,它还以制造葡萄干出名。有着一种金币,很奇特的是息杰尔米萨金币的收付,是按照数量而不是按照重量的⋯⋯息杰尔米萨⋯⋯是许多条道路的汇合处:这些道路,有的来自瓦吉伦以及巴巴利国家内苏丹贸易的市场所在的其他地点;也有来自摩洛哥、特伦坎和沿海岸的。这市镇由于有着这些道路的交通线,成为到沙漠去的最西入口处。在“黑人区”,从息杰尔米萨到加那止,需要约两个月的跋涉,来横过实际上渺无人烟的沙漠⋯⋯他说,没有市镇⋯⋯除了距息杰尔米萨有五天路程的瓦德·特拉①。

在渗入中非洲的同时,阿拉伯人也沿东海岸经由海路,从大陆的海湾, 扩展他们的势力直到哥连德角(南纬 24 度 4 分)。红海与波斯湾都是入印度洋的出口;它们成为这项扩展的基地。波斯湾内的巴林群岛以及那些引入红海的亚丁岛与湾内的索哥德拉岛都是路上的重要海军和商业站。马加多克索、布拉瓦、索发拉、最重要的启尔窝(就是,后来葡萄牙的魁罗阿)、蒙巴萨、彭巴、马飞阿、哥摩罗以及莫三鼻给都因此而建造的。贸易的项目是: 奴隶、碎金、象牙、树胶、龙涎香。阿拉伯人向内地推进到多少深,是一个可疑的事件。有些作家把建造罗得西亚的神秘遗迹,归功于阿拉伯人。马达加斯加是否由阿拉伯人发现,也是一个问题。在那里,找不出什么中世纪居留地的证据。莫三鼻给海峡的激流及哥连德角外的可怕波浪,也许阻止了阿拉伯航海家这样远距离地出海航行。阿拉伯人伸入亚洲大陆和伸入非洲一样,从陆路(中亚细亚和印度)也由海路进行;他们的双重热忱,宗教的和商业的,引导他们几乎到天涯海角去。我们将先叙述阿拉伯人由陆路伸入中亚细亚的历史,而后再描写他们由海路向远东的扩展。上文已说过,阿拉伯人在征服波斯与叙利亚以及建立巴格达哈里发国家时,已控制横贯亚洲的大商路,而这商路的最初历史在古代已经散失。早在亚历山大帝时代,通印度的产棉区和中国的产丝地之道路,已经开辟。这一条路以美索不达米亚为起点,越环绕西波斯的崇山峻岭——拔海五千呎——经雷、尼沙普尔、麦什特以及麦尔夫的富庶绿洲、布喀拉、撒马尔罕,达喀什噶尔;最后两地在 71l 和 714 年由伊斯兰教征服的。这一地区在中世纪比在今天灌溉得好些。从第八到十五世纪,这些地区是在阿拉伯统治下的繁荣都市。它们的衰败是从帖木儿时期开始的。从麦尔夫或撒马尔罕起,这条商路就分成两条了,干路通往中国,支路折向东南往巴尔克和喀布尔,续往印度去。在撒马尔罕和喀什噶尔间,这条世界上最长的商路穿越两座大山脉而后进入“天朝帝国”,沿和阗(当时富庶的地区,而现在一片沙漠)的南边,缘喀拉科陇山脉的峭壁而行,经喀什噶尔与和阗(城)而达肃州,即中国的极西城市,从那里起黄河流域流入了中国中心地带①。中国在第七世纪时期,正在极盛时代,由于627 年登极的唐太宗皇帝的宽大而又有野心的政策,它和西方的关系,比历史上任何以前的时期更为密切。他的首都长安开放给景教徒和穆罕默德教徒。基督教于 634 年由一个景教徒传入了中国;638 年第一所基督教会在中

① 卢加德女士:《一个热带属国》,第 16—17 页。

① 从中国到西方,有着三条路线:(1)西北路线,(2)经过西藏的路线,(3)经过肃州或四川和云南的路线。第一条路线,由于游牧族的抢劫,是危险的;第二条路线,由于需越过高原及无数山岭,是困难的; 第三条路线是最安全又最便利。

国建造起来。使节源源不绝地从印度、尼泊尔、波斯和拜占廷来到中国;因为在波斯和拜占廷两个敌对国家间的最后搏斗中,双方都曾向天朝皇帝乞援。最后,哈里发奥玛和哈里发鄂斯曼也派使节到中国来。

萨拉森人善于利用中亚细亚的政治局势来扩展他们的版图。在瓦利德统治时代(705—715 年):

在德兰索西阿那,住着伊郎人和白匈奴人(嚈哒人)的混合种,他们也被突厥人征服⋯⋯在库太巴的征伐时期,在德兰索西阿那,出现了穷人对富人的反叛运动。萨拉森征服者,极其巧妙地利用了这两派的分裂⋯⋯征服法加那所费的力量比征服索格狄亚那要多。这里,萨拉森人和西藏佛教徒相接触,后者新近反叛了中国的皇帝。这些西藏人的队伍越过了南部大山路,来在阿姆河和查克萨提地区掠夺。他们和萨拉森人结成友谊关系,而萨克逊人也在喀什噶尔侦察形势。对萨拉森人来说,控制中国的南部大门是很重要的, 因为这能扼守住一条由东方到西方的新商路。但是那将夺去突厥人的买卖, 因为突厥人以前已是中国和西亚间的中间商人,控制着北方大门,并阻止任何别人来控制南方大门。因此,突厥汗遂进行干涉①。

但是,在这突厥人抵抗的背后,还有中国政府;它决心不让穆罕默德教部族窜扰中国西部省区,象他们涌入波斯、埃及和叙利亚那样。可是,中国不能关闭西方门户。到第八世纪中期,穆斯林商人和传教师从德兰索西阿那、布喀拉和撒马尔罕,大批流入中国西部诸省。到 742 年时,陕西省会建起了一所伊斯兰教寺院。

但是,进入远东的真正“大门”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在海上。象前面一章里所谈到的那样,波斯和中国间商业关系早已存在;在巴士拉港口,常见从中国经过马六甲海峡、锡兰和印度的马拉巴沿海而来的帆船。但是,如果中国帆船能冒险航行这么长距离的海路,阿拉伯帆船当然也能这样航行的。在阿位伯海岸上,有着一种出海的商人;从古代从来,这种商人已经熟悉印度西岸的港口。阿拉伯商人从波斯湾内的西拉夫和赫摩兹开船,沿海而行, 达印度河口,再前行抵萨皮拉和卡贝;要不然的话,他们甚至从他们在奥曼的加尔哈特和库拉雅特的港口,大胆直航到科利库特及其他马拉巴海岸各港口①。他们沿马拉巴海岸航行到锡兰,从那里他们横渡孟加拉海湾达马来群岛,并在安达曼群岛、新加坡、婆罗洲、爪哇、苏门答腊及中国建立了殖民地。我们有理由相信:早在公元 300 年时,阿拉伯商人已在广州建立居留地。到了第五世纪就肯定有了,而在第八世纪,这个包括阿拉伯人和穆罕默德教化的波斯人和犹太人的团体是庞大而重要的。700 年时,广州对外商开放, 在外商中阿拉伯人一定是首领。758 年时,阿拉伯人和当地叛徒联合一起, 烧毁了城市。在 795 年的中国革命之后②,他们主要通过坎富港即现代的杭州

③,进行贸易;但为谨慎起见,把他们的主要基地移往马来半岛的喀拉。在九、

十、十一和十二世纪的整个四百年中,坎富的阿拉伯殖民地和中国人间的政治关系,除了将近第九世纪末期一度微有裂痕外,继续保持着和睦状态。在

① 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柏立版,第 5 卷,第 414 页。

① 罗灵逊:《帕提亚帝国》。

② 指黄巢起义。按黄巢起义的爆发是在 875 年,不是在 795 年。原文误。——译者

③ 按关于坎富之位置,有两说:一说,是在广东广州,一说是在浙江杭州。孰是孰非,迄无定论(参阅桑原骘藏:《中国阿拉伯海上交通史》,(冯仪译,商务印书馆 1929 年版,第 16 页)。——译者

第九世纪中,阿拉伯在东方的贸易达到了它发展的最高峰。关于这方面,商人索来曼提供了最好的证据。从这个商人的记载里,我们可获得关于中国情况和贸易性质的很多消息。索来曼清楚地指出了一个事实:中国内地贸易和商业在这些年代里是很安全的。他说,除了在国内从每个人按照他所有的财产课税外,并不从土地征收什么税;阿拉伯人及其他外人的纳税,和本地人相同。在中国境内,内地来往是不禁止的,但在严密监督之下的。凡是要从一省旅行到另一省的人必须取得护照;护照上注明旅行者所要走的路线,详载他本人及其他随从者的情况,并标出他的职业和所携带的现款数额。由于这种精细的办法,商人或旅客的人身和贸易受到了保护;毫无疑问,那是有助于东方和其他国家间的商业关系的。而且,穆斯林人在中国是受皇帝所委派的一个“番长”即法官的管辖,而这法官的权力很大。关税章程,虽然严格,但公平而又宽大。当商人的货物到达中国之后,货物立即提到货栈内并在那里保藏六个月。其时,对每种商品课以 3%到 30%的税,其余的货物概还给所有人。皇帝一向是保留优先购买权的,但是他付给“最高的代价”, 所以“交易立即办好,没有丝毫不公平之处”。在索来曼的时期,广州的穆斯林居留地的重要性,可从下一事实来判断:“中国当局委派一个穆斯林人负责维持他的教友间的秩序并执行伊斯兰教的法律。在斋戒日子里,他念祷告词,背诵古兰经,并为哈里发祝福。”然而,在 875 年,在中国发生了一次叛乱,商业关系因此大受阻碍。当中国皇帝恢复了政权之后,地方官吏仍横行不法;由于这种事态的结果,阿拉伯人把他们的总部迁往喀拉。这里, 他们运入印度支那的产品,象樟脑、丁香、沉香、苏木、檀香、椰子、豆蔻这一类。在这一世纪里,输入中国的主要商品,据索来曼所说,是:铁、乳香、黄铜、龟贝、樟脑和犀牛骨。

在以后的五世纪中,我们看到很多关于阿拉伯人和中国人间关系的记载。在十四世纪,易宾·巴托塔详述:他在中国的极东部分,会见了他的一个少年朋友;这朋友出生于广州而是做生意的。

与此同时,阿拉伯商人也由陆路到达印度。我们看看亚洲地图,就可知道:曾由英国统治过的俾路支斯坦是波斯和印度间一个联系的环节。这海岸的沿海贸易,也许比陆上的队商贸易要早,但是水陆两路的贸易都是在古代亚述与波斯时代开始的。在上古和中古时代,这块领土,正确地说,它的沿海地带,叫做马克兰,而它的内地被称为塞斯坦。这一条从波斯到印度的陆路在穆罕默德教历史的早期,已经开辟。因为商业的推进在公元 712 年历史性的入侵印度之前,一定已经存在。阿拉伯商人云集在马克兰,那里有着良好道路、良好旅舍。河流是用小船搭成桥梁来摆渡的。在同一时期,阿拉伯和叙利亚侨民也居住在塞斯坦。我们可看到:它的古都扎林治的遗迹,散布的面积很广。在平原上,密布着一片雪白的棉花;遍地盛开着紫红的罂花。山侧铺设阶石,直到山岭;而现在已经消失的运河灌溉网,当时是从山上分配水流的。“有着数不清的运河,并经常有着风和风车。”塞斯坦的贸易能够找得通路;不是通过沿海道路,便是经过横断陆路;这陆路,虽多困难但可通行,向西北延伸到波斯的麦什特为止。今天,几乎所有关于这当年的伟大文明的遗迹,都已不可复见。它的破坏,与其说由于战争(虽然葡萄牙人和土耳其人曾干过破坏工作),不如说由于后来季节风向的奇怪转移;这转移使这一地区丧失了从印度洋吹来的雨水,使它陷入半干燥状态,即使不是

真的沙漠地①。值得注意的是:关于穆罕默德教权力在亚洲这种大扩张,阿拉伯地理学家提供了大量原始资料,可资稽考。第一,他们有着引水手册、旅行记、战役记、商人和朝拜圣地者的记载。第二,他们引用了埃及人、科普特人、希腊人和波斯人的资料。而且,航海家本身也从过去文明中汲取了很多关于航海的知识。地理学家伊德里西写道,“船主常常坐在船尾楼上,装备着很多有用仪器的船只的船尾”——这些仪器中间一定有观象仪、测深锤、也许还有罗盘针。

穆罕默德教的旅行家和地理学家写了大量著作,叙述阿拉伯人同印度、非洲和中国所进行的贸易情况。《辛德巴德史话》是根据《两个穆斯林旅行家》的游记和类似的记载,例如米萨·阿尔·杜拉夫(他于 942 年到中国) 的记载,编写而成的;还以希腊神话、亚历山大帝的传说、印度故事以及波斯野史作了补充。那是欧洲《约翰·孟第维尔奇闻录》①的一个东方形式。辛德巴德所举的地点,已证明为日本(?)、中国、婆罗洲、苏门答腊、锡兰、卡鲁满德海岸和马达加斯加(?)。阿布-泽伊德的记载,较多可靠性,他叙述 878 年时坎富的遭劫。在第九世纪,易宾·科尔达柏记载印度、锡兰、东印度、中国的坎富、扬子江口和黄河口,似乎还有关于高丽和日本的一些消息,也许从中国商人方面得来的。在同一世纪里,易宾·霍卡尔知道非洲和印度,但还不知道远东。在十世纪中,马库第也是这样;他知道波斯、印度、锡兰、从斐加那到里海的中亚细亚、北非和西班牙,但还不知道马六甲海峡或中国。在十二世纪,伟大地理学家伊德里西,游历了很多地方并作了广泛的研究之后,定居于巴勒摩的罗哲尔二世的宫廷里,编写了一本关于已知道的阿拉伯世界的有价值的地理书。

但是,在阿拉伯旅行家中,易宾·巴托塔最为著名;他是十四世纪的人, 出生于摩洛哥。甚至马可波罗也不能和这位不倦的旅行家相提并论。他无间断地旅行了三十多年;两次从大西洋穿过非洲到红海;四次朝谒麦加城;到过埃及、“圣地”、叙利亚、小亚细亚、君士坦丁堡、俄罗斯——在那里他走到辽远的北方来看午夜的太阳;他在往中国的路上,经过巴格达哈里发国家的大多数省分,远至喀什噶尔;越过兴都库什山的可怕山路而入印度;游历印度、锡兰、马来半岛、婆罗洲、爪哇、苏门答腊;住在中国若干时期—

—在那里,各种工业,特别是制陶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碰到一个他在德里认识的老友;他搭船往阿拉伯半岛,第四次到麦加去朝拜;然后渡红海,第二次走过苏丹,游历廷巴克图和奈格耳河地区;在苏丹的中心区, 他碰到他的胞兄弟,他兄弟告诉他,父亲已在十五年之前去世。这样,他便回到费兹的故乡,用其余的岁月写了一本在任何语文中最令人惊异的旅行记。他的著作,是关于穆罕默德教徒的世界贸易的知识宝库,也是关于穆罕默德教帝国伟大性的文献证明。“旅程上的危险,比可能想象的要少。虽然易宾·巴托塔偶然陷入危险的境地,但一般看来,他的旅行是悠闲而舒服的, 而且,穆罕默德教的一种可佩的互助精神,就是使一个穆罕默德教徒从直布

① 那些不受人注意的港口,象厄马拉、格瓦达尔(属于穆斯喀特)、沙巴及查斯克,都曾盛极一时,但是, 它们的时代老早已经过去。现在,它们只是印度一波斯间的电线站或渔村而已。那里的居民是混血的部族, 他们依然保存那在尼阿科斯时代以食鱼为生的习惯——霍耳狄奇:《印度边疆志》,第 315 页。

① 孟第维尔(John Mandeville)是编写一本著名游记者的笔名。这游纪出版于 1357 和 1371 年之间,原文系法文,曾译成所有的欧洲文字。——译者

罗陀到广州止受到欢迎的精神,给他(易宾·巴托塔)保证了一种衷心的款待,只要他是在伊斯兰教流行的地方。”

中世纪时代,在整个东方,穆罕默德教的流行和阿拉伯语的传布等于是商人和小贩的通行证。阿拉伯语在中世纪东方的地位,象今天英语在那里的地位那样。阿拉伯人,是中世纪东方世界的英国人。吉本说得对:“阿拉伯伟大势力的一帆风顺地伸展,必须归结到这个民族的精神。”他们是一个商人的民族。在中世纪时代,所有那时已知道的非洲,就是,从地中海到赤道止,所有的西部亚洲、印度的一半和大陆的整个海岸以及印度洋上各岛屿都在穆罕默德教权力和文明之下,那是一个可惊异的事实。历史上除了近代大不列颠帝国外,再也没有象它一样的帝国,而两者都主要地是商业帝国。

穆罕默德教商人甚至侵入了罗斯,而阿斯脱拉罕、萨里、基辅以及黑海港口,都是他们所熟悉的地点。阿斯脱拉罕的商业来自河流和海上,就是, 伏尔加河广阔流域的进进出出的贸易;此外,它还和更远的地区,有着贸易联系。罗斯南部的产品——水果、酒、香料、细布、香粉、奢侈品——交换罗斯北部地区的产品——主要是,奴隶、毛皮、皮、蜜、蜂蜡、脂肪、大麻、绳索和木材。在鄂图大帝时代(936—973 年)至少有一个野心的穆斯林旅行家塔西佗到过日耳曼;他在那里因见到在马因斯所出售的东方香料和丝绸而感到惊异;还有人曾拿撒马尔罕的货币给他看过。

在巴格达哈里发国家的领土和罗斯与波罗的海区之间,高加索地峡是天然的桥梁,而里海是天然的水道环节。高加索外的喀扎儿人成了阿拉伯贸易的中间商。伊铁尔是喀扎儿人的首府,但阿拉伯商人对伊铁尔市场上从第三者采购东西并不完全满意。所以,他们搭船上溯伏尔加河,前进到保加尔城即旧保加利亚的首府,但他们不敢再向前行。在保加尔城,阿拉伯人从来自诺夫哥罗得的罗斯人直接购买他们为东方朝廷所竭力争求的价值珍贵的毛皮:主要是,貂皮、银鼠皮、黑貂皮、海獭皮、黑狐皮;而这些东西是东方宫廷所急需的。此外,罗斯人还以奴隶和黄色琥珀售给他们。

现在已经从下列地区发掘出印着阿拉伯国王肖象的大量货币:在伏尔加河上游和中游、在第聂伯河上游地区、在波罗的海的北部沿岸以及在芬兰湾畔、在芬兰和瑞典之间的各岛上、在挪威的南岸、在丹麦的各岛上。在日德兰和什列斯威境内,也已经发现从第七到十一世纪阿拉伯国王所铸造的很多货币。其中最多的,是属于第九世纪末到十世纪中期的货币。这些古钱的标本,总数达一万三千多枚,耐人寻味地证明了阿拉伯的贸易范围如何广大连在梅喀棱堡、波美拉尼亚和西普鲁士,也已发掘出一些阿拉伯古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