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乔史诗的巅峰

——埃尔南德斯的《马丁·菲耶罗》

阿根廷著名诗人何塞·埃尔南德斯(1834—1886)出生于一个庄园主家庭,他的经历丰富,当过新闻记者、政治活动家和军人。由于自幼开始的牧场劳动,他熟悉、了解高乔(也泽高卓)牧民,而且从精神、文化上,形成一种与高乔牧民割不断的天然联系。他的诗歌具有鲜明的社会政治色彩,抗议腐朽政治、抗议对高乔牧民的迫害。创作上,他又重视艺术质量。他批评有些民间诗歌作者不注意质量,因为有人不信民间文学,认为那不是艺术。他主张发展民间文学来战胜欧洲精神、欧洲文明。他的诗歌从艺术形式到思想内容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它们是“一曲反对崇洋媚外者的战歌。”

人们认为,埃尔南德斯是阿根廷诗歌传统的优秀继承人,当然也是高乔人诗歌传统的优秀继承人。埃尔南德斯以高尚的美学格调,接受了他以前高乔人诗歌中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可以说他是高乔人诗歌艺术的集大成者。

《马丁·菲耶罗》全诗分上下两部:《高乔人马丁·菲耶罗》和《马丁·菲耶罗归来》共计 46 章,1588 节,7210 行。这是一部具有代表性的民族史诗, 已成了阿根廷民族文学的瑰宝。它是拉丁美洲文学的典范之作,是三大高乔文学作品中最完美的一部。这部长诗揭露了政府官员欺压老百姓,以及行贿、受贿和偷盗行径,还鲜明地表示了反对崇拜欧洲,反对只看见欧洲文明,不重视民族文学的错误倾向,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和民族精神。

在《马丁·菲耶罗》这部诗歌中,讲述了马丁·菲耶罗一生不幸的遭遇和顽强的斗争,描写了他十年流浪生活的苦楚。同许多普通高乔人一样,马丁·菲耶罗无辜被抓到边防军,把家产交给没有经验的妻子和年幼无知的孩子,历尽了三年边关从军的苦痛。他偷跑回家,以为可以开始安定幸福的生活了,没想到家里已经空空如也,妻子和孩子都已不知去向。他只好离乡背井,开始了孤独、寂寞而艰辛屈辱的流浪生活。流浪中,由于遭受侮辱讥讽, 他杀了一个黑人和一个高乔人,从而又成了一名在逃犯。这期间,他结识了克鲁斯,两人生死患难,穿过沙漠流落到了印第安人手中,当了五年俘虏, 后来偶然逃出,又回到了高乔人居住的地方。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获悉妻子已经不在人间。他用自己的亲生经历和体验感触,对两个儿子进行了一番人生哲理的教育。父子三人最后各奔前程,自谋生路,全诗在马丁·菲耶罗的自弹自唱中结束。

《马丁·菲耶罗》的语言也象它的诗体一样,具有自己的特色。高乔诗歌要求描写乡村的题材和环境,并要求用高乔人的语言来描写。高乔语言的构成,有多种因素:古代的语言、重音的移动、语音的变化、成语的移动。这首史诗在语言上十分简洁、生动、形象,还用大量比喻深入浅出地表达思想,最突出的是用农村自然现象和动物对比。诗人这样比喻思考的重要性: “反复咀嚼的牛奶水最好。”这样描写一个吃醋的牧民:“我不喜欢别的公鸡在我的母鸡跟前咯咯叫。”对激动的准备战斗的牧民这样描写:“我的心像叫个不停的青蛙,起伏翻腾使我不得宁静。”有的段落和诗句饶有意趣。比如劝人不要见异思迁,对爱情不忠实:

你别老换窝,没好处,

换了情人的母牛下犊晚。学老鼠。

生在哪儿,就呆在哪儿, 占着一角不动窝。

长诗在结构上严谨有序。它夹叙夹议。上下两部出版时间相差八年,但阅读起来仍是浑然一体。这固然因为主人公一致,还与在情节安排和结构处理上非常匀称和谐有关。在上下两部的前奏中,有着相似的抒情章节和政治隐喻。主人公也都冲破了某种社会的束缚:在上部逃脱政府的追捕;在下部逃离印第安部落。而且前后都有亲朋的聚会,相会后各自都要叙述自己的经历,总之,全诗中,叙述、描写和对话三种截然不同的形式被歌手有机地联在一起,而正是诗人自己在担任着解说。

史诗在艺术上的成功还在于描绘出了高乔牧民的生活和他们的内心思想,尤其是刻划了马丁·菲耶罗这个形象。高乔牧民都是终生被追捕的逃犯, 遭受着不可名状的苦楚。他们面对困难,却表现出了高傲不屈的性格。诗中这样写道:

不管多么痛苦 恶运怎样折磨, 千万不能,

永远不能低头。

虽然生活极其贫困,他们却不自卑,并用幽默诙谐的口吻自我解嘲。谁也不能剥夺,

上帝给我的“财富”, 我带到世上来的,

还要由我从世上把它带走。

贫困的生活,社会的压迫,使得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浪生活中,牧民们上了自己的“大学”,形成了自己的思想和哲学,并用通俗凝炼的语言深入浅出地表达出来。

将法津比作宝剑, 这比喻十分恰当: 谁持剑谁会看到, 利刃应砍向何方。从来是剑刃向下, 哪管他姓李姓张。

要想混得好, 只有一个宝, 个个笑脸相迎, 处处点头哈腰。

在描写高乔牧民的同时,诗人重点写了马丁·菲耶罗。他是史诗主角, 也是讲故事的人,也是全诗中唯一有名有姓的人。马丁·菲耶罗从“边防军” 回家乡,看到家园已成废墟,儿子失散,妻子跟随他人而去,他的心碎了, 痛不欲生,但他没有嚎陶大哭、捶胸顿足,也没叫骂震怒,他哀哀地呻吟, 伤感地原谅了他的妻子。后来,他结识了一个朋友克鲁斯。这个人物的出场更加突出了马丁·菲耶罗。从他的身上,马丁·菲耶罗看到了自己。从文学角度讲,克鲁斯是马丁·菲耶罗仅有的一个听众,但两个人就可以互诉衷肠, 避免总是一个人唱独角戏。这样,克鲁斯就象古典史诗中英雄人物的侍从一样,成了马丁·菲耶罗的陪衬。此外,他的长子、次子的经历也都丰富了故事情节,成了马丁·菲耶罗的辅助形象。并以一家喻大家,展示了马乔人的普遍命运和遭遇,从而构成对社会的批判。《马丁·菲耶罗》还是一部用现代文学艺术技巧,精雕细刻而成的民间诗歌。它不仅没有离开或破坏传统的民间风格,而且赋予它更高的艺术价值。同时从政治内容看,也不是无政治目的的即兴诗歌,而是歌颂了为争取自由、反对阶级压迫的斗争,揭发了社会问题,要求社会改革,有着深刻思想内容。因此,我们说《马丁·菲耶罗》源于民间,集中了民间歌谣的一切优点。如高乔牧民都是即兴诗人,相遇都要对歌,这种风俗由来已久,在潘帕斯草原上盛行流传。对于这种民间艺术形式,这部史诗中也有生动的表现,马丁·菲罗和一个黑人歌手的对歌,就写得十分精彩和生动。

在论及《马丁·菲耶罗》的文学地位时,有人将它和《堂吉诃德》达到了骑士文学的高峰的话,那么《马丁·菲耶罗》则达到了高乔史诗的顶峰, 并且结束了高乔史诗的时代。据说史诗出版后深受阿根廷人民爱戴,他们把这部作品看成自己的民族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