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阿根廷)
镜子
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 不仅面对着无法穿透的玻璃,
里面一个不存在的无法居住的空间反映着,结束了又开始;
而且甚至瞧着水面,那模仿着 深邃天空的另一种蓝色,那涟漪上面有时候掠过左右相反的鸟 虚妄空幻的飞翔;
甚至面对着精细乌木的
沉默表面,那么光滑明亮, 显得像一个反复的梦,梦见
某些大理石或者某些玫瑰的洁白;
今天,在变化万千的月亮之下, 那么多烦恼的流浪岁月的末端, 我自问:是什么命运的乖张, 使我这么害怕一面照人的镜子?
金属的镜子,桃花心木的假镜子,
在它那红霞夕照般的迷雾里朦胧地显现了一张
瞧着它而又被瞧着的脸。
我把它们都看作古旧契约的永恒的根本的执行者,
使世界繁殖,仿佛生殖的行为, 无法睡眠,带来劫数。
它们在令人昏眩的蛛网里
延长这个空洞的不隐的世界; 有时候到了傍晚,
被一个未死的人的呼吸所模糊。
镜子窥伺着我们。要是卧室 四壁之间有面镜子在张望, 我就不再孤独。有一个人在。
黎明时,反影默默地演出了一台戏。
在这种有照人镜子的房间里,
什么事都发生,什么事都不记下; 我们在里面被魔法变成了拉比
现在从右到左地念着书。
克劳迪乌斯,黄昏的君主,做梦的国王, 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梦中,直至那一天, 一个演员用哑剧在舞台上
把他的罪孽向世界献演。
(王央乐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