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建坛禁宫祈八王 一命归西杨六郎

那巡军当晚接了包袱,惊疑不定,只得为之隐藏。次日,偷出城南,径往汴京而去。

却说六郎遣孟良去后,心下十分不快,神思恍惚,如醉如痴。忽一晚睡至三更,梦见孟良、焦赞满身是血,慌慌忙忙走入府中。六郎问孟良曰:“吾遣汝去幽州取令公骸骨,缘何与焦赞染得满身鲜血而来?”二人拜曰:“蒙将军恩德过厚,今特来拜辞家去。”六郎惊曰:“相从半生,未尝言及于家,今日汝等平空出此言,何也?”遂伸手扯住孟良。孟良翻身一滚……,六郎突然惊醒,乃是一梦。

六郎甚是忧疑,捱至天明,究问焦赞缘何连日不见。左右报曰:“前亦往幽州取骸骨去了。”六郎听罢,惊慌顿足,叹曰:“焦赞休矣!”左右问其故,六郎曰:“孟良临行曾言:若遇番人缉捕,须手刃之。彼不知焦赞后去,必误认为番人缉捕而杀之也。”众人亦未准信。

言罢,忽一人入府中见六郎,拜曰:“小人乃幽州巡警之卒。日前,夜近三更,小人正提铃巡城,忽遇一壮士付与我包袱,再三叮咛,叫我送至将军府中。小人不敢失误,今特背送到来。”六郎令解开视之,乃木匣盛着令公骸骨。六郎又问曰:“当晚汝曾问其名否?”巡军曰:“问之不说,彼言到府自有分晓。一付了包袱,慌忙而去。”六郎令左右取过白银三十两相谢。巡军去讫。

六郎急遣轻骑星夜往幽州缉访。不数日,军士回报:“孟良、焦赞二尸俱暴嚣于幽州城沟,今以沙土掩之而回。”六郎仰天叹曰:“平定北辽,二人之力俱多。今兵革稍息,正好安享爵禄,不幸俱皆丧亡,哀哉!哀哉!”次日,入奏真宗曰:“臣部下孟良、焦赞为取臣父骸骨,俱丧幽州。乞陛下追封官诰。”真宗闻奏,甚加伤悼,谓孟良、焦赞汗马功多,乃遣人赍旨往幽州敕葬,谥赠孟良为忠诚定北侯,焦赞为勇烈平北侯,六郎谢恩而退。归至府中,思忆孟良、焦赞,怏怏不乐。自是不出门庭,亦无心于理任矣。

却说八王从幽州回时,路感风寒,疾作卧床。真宗不时令寇准等问安。八王谓寇准曰:“我与先生辈相处数十年,不意从此永诀。”寇准曰:“殿下偶尔小恙,何遽出此言也?值今四海清平,殿下正好管理朝纲,致治太平,使臣等坐观雅化于来日也。”八王曰:“莫之为而为者,命也。此命定矣,人岂能逃。”准等辞别,入奏真宗,请祈禳北斗之星,以保八王。帝允奏,令寇准、柴王主坛。寇等领旨,令人去请华真人来禳,建坛于禁宫。祈禳二日之后,华真人对寇准言曰:“坛上本命之灯不灭,八殿下可保无虞。”寇准登坛看之,只见本命之灯明晃晃的,寇准心中暗喜。

醮事完满,八王疾病果愈,满朝文武俱往府中称贺。八王入朝谢恩,真宗亲接上殿,面谕之曰:“卿之安危,系社稷之安危也。今日病愈,社稷有托,乃朕之大幸焉。”于是命设酒筵庆贺,与席朝臣尽皆欢饮。

饮至日将午后,众臣罢宴,拥送八王出朝。来到午门之外,喝道军校慌忙回报:“有一只白额金睛猛虎忽从城东冲入街市,百姓无不惊骇奔走,莫敢抵挡,今直到午门而来。”八王听罢,出车视之,果见市中之人四散奔走,却有一虎扬威咆哮近来。八王急令左右取过雕弓,搭箭抠弦射之,一箭射中其虎颈项,其虎带箭跑回。众军奔忙追赶,跟至金水河边,不见踪迹。军人回报八王,八王惊疑半晌。归至府中,心神恍惚,旧疾复发,后再不复起卧榻矣。

却说杨六郎因忧伤孟良、焦赞,遂染重疾。太郡报知令婆,令婆与延朗、八姐、九妹俱至卧榻之前看之。六郎谓令婆曰:“儿此疾自料难愈。”令婆曰:“我儿放心,待请良医来治,即可全愈。”六郎曰:“昨日当昼而寝,偶梦入朝。行至午门外,适逢八殿下与众朝臣出来。不知八王因何拈弓搭箭射我,其箭恰中儿之颈项。忽然惊醒,甚觉项下疼痛难禁,想应命数当尽,以致梦中有所伤损。儿死之后,但乞母亲保重暮景,勿因不肖之故,哀恸而伤神也。”又唤宗保谓之曰:“汝延德伯深知天文,曾对我言:大宋兵革之灾,代代不绝。倘圣上命汝征讨,须当仔细,务宜忠勤王事,不可有辱我杨门之威望也。”宗保再拜受命。六郎嘱咐已毕,渐渐瞑目。忽又张目回顾延朗曰:“小弟不幸,今与家人相抛。望四哥善事母亲,抚恤子侄,撑持门户。弟死九泉仰戴。”言罢而卒。有诗为证:

塞北唯公一柱擎,忽闻华表鹤飞鸣。

寒蟾没入少微去,朝野哀伤涕泪零。

六郎既卒,令婆等一家号哭,声震京师。军民闻之,无不下泪。延朗进奏真宗,真宗叹曰:“皇天不欲朕致太平,而使擎天之柱先折!”满朝文武无不感伤。

真宗正悲悼,闻近臣又奏:“八王听知杨郡马已卒,惊愤大恸,昨日终于正寝。”真宗闻奏,倍加哀伤,遂辍朝三日。

寇准等会议:奏请八王、杨郡马谥赠。柴王曰:“杨郡马忠贞良弼,捍边功绩国朝第一,今宜谥赠为公,明日列位一同请旨。”寇准曰:“柴大人斯言甚当。”商议已定,次日会同满朝文武入奏真宗,真宗曰:“朕已蓄是心,特未出旨。今卿等所见既同,朕当亲书敕旨。”乃追封八王为魏王,谥曰“懿”,杨景为成国公,命有司俱用王礼葬祭。寇准等领旨,同百官调度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