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朝臣设计救六郎 萧后铜台陷真宗

却说王钦与黄玉设计害六郎,一日入朝劾奏:“杨景在汝州监造官酒,未经一月,将酒私卖,积聚金银,欲逃反也。乞陛下枭其首级,以绝后患。”真宗闻奏大怒曰:“彼纵焦赞杀死金吾一家,本该死罪,朕念其功,姑配汝州。今又私卖官酒,是欺朕也,此罪难以再恕。”即下令团练使胡延赞赍旨前往汝州取六郎首级而回。

旨意忽下,廷臣愕然。八王奏曰:“杨景忠诚,必无此为。陛下休听狂夫之言而枉屈、损坏忠良之将。”真宗曰:“杨景为恶,卿屡保之,故彼有所恃而轻藐国法,恣肆无忌。日前杀朕爱臣谢金吾一家,罪已不容诛矣,何况今日又盗卖官酒乎?再勿多言!”八王语塞而退。

寇准、柴驸马等听说要斩六郎,俱集于阙下商议其事。八王曰:“皇上若诛了六郎,他日辽人侵犯奈何?我等当竭力救之。”言罢,遍求计于众人。寇准曰:“老臣有一计策,不知殿下以为可否?”八王曰:“先生有何计策?请快快说来。”寇准屏退左右随从之人,言曰:“领圣旨者,幸是延赞,可嘱咐他见汝州太守,密与计议,拣选狱中罪人貌似郡马者,枭取首级来献圣上,着六郎逃走他处。日后遇有国难,我等保奏出征,将功赎罪。此计可否?”八王曰:“此计妙哉!”遂悄悄地以计告延赞。延赞曰:“小将自当方便,不必殿下嘱咐。”

延赞辞别众官,赍旨径赴汝州见太守张济,道:“汝可知斩六郎之故?”张济惊曰:“真是天大的冤屈,杨将军到此未有几日,哪里有这等事故?主上何不察访清楚!”延赞曰:“此乃王钦贼徒设计劾奏杨将军,圣上愤怒之甚,八王力保不允。”言罢,遂附济耳低声言曰:“今廷臣计议,着太守如此如此行事。”张济喜曰:“此计正合下官之意。值今国家多难之秋,若斩此人,北番乘衅来寇,其奈之何?”言罢,令人请杨将军来府会话。

片刻,六郎到府。礼毕,张济道知圣上派人来取首级之事。六郎曰:“吾赤心报国,惟天可表。今本无此事,君王听信谗言,下命赐死,吾岂敢辞?砍吾首级回报圣上便了。”有诗为证:

关塞功劳数十秋,非灾顿起实堪忧。

风雷逐地乾坤暗,霜雪漫空草木愁。

自许忠寒天子胆,谁将刀断佞臣头?

当年脱使英雄死,魏府何人破虏酋!

张济曰:“将军勿忧,适才吾与来使计议如此如此,以救君也。”六郎曰:“若大人肯如此垂救,异日当效犬马之报。”张济曰:“将军何出此言!但得无祸,朝廷之福。”遂藏六郎于内室。

是日,张济即唤狱官伍荣商议。荣曰:“狱中有蔡权者,拟定当决。其人面貌俨似杨将军也。斩之献上,无有不信者。”济令取出视之,果与六郎无异。遂吩咐伍荣:“多与酒食,将其灌醉。今夜枭其首级,密包裹了,送入后衙来。”伍荣依计,暮夜枭权之头见济。济遂令人请胡延赞。胡延赞领了首级,星夜回汴去了。

张济请出六郎谓曰:“将军可改换衣装,逃避他方,以俟他年之赦可也。”六郎拜谢。时将五鼓,张济开了后园角门,六郎将平常人衣帽穿着了,辞别张济,径回无佞府中去讫。

胡延赞回到汴京,真宗正设早朝。延赞献上六郎首级,帝视之并不猜疑,群臣无不感伤。八王奏曰:“今杨景既诛,乞将首级送于无佞府中安葬,亦见陛下厚待功臣之意。”此乃八王恐人知觉,故欲敛其迹,而有此奏也。帝允奏,着禁军送首级与杨府安葬。令婆举家哀恸至极,将首级安葬讫。

镇守在佳山寨岳胜等闻知六郎被诛,满寨大哭,声震原野。孟良曰:“今本官遇祸,我等守此无益,不如各自散去罢。”岳胜曰:“汝言甚有理。”即令刘超、张盖创立一庙于山下,中塑六郎之像,两旁塑一十八员指挥使之像,递年春秋祭祀。分遣已定,又将寨中所积之物尽数均分,遂毁拆三关之寨。是日,众人拜别而散。陈林、柴敢领大部人马往胜山寨去了。岳胜邀孟良反上太行山,自称草头天子,部将封为丞相等职,依旧以劫掠为生。此时焦赞在邓州,听知六郎遭戮,亦逃走了。

却说王钦见六郎已斩,喜不自胜,自忖:“三关无此人镇守,辽兵可以长驱直入,我亦不虚构此计也。”乃修书一封,密遣人星夜送往幽州。使人既到幽州,侍臣引奏,萧后拆书观之,书曰:

臣违数年,欲报生成之德,每恨无由。入宋荷庇,职居枢密,宋君宠信,廷臣无两,言无不顺,谋无不从,略施一计,杨景成诛。此将已死,中原士卒俱木偶耳。娘娘兴师南下,取宋社稷犹反掌矣!逆寄孤臣,敬此申奏。伺后有机,驰书再报。

萧后看罢大悦,以示群臣,萧天左曰:“杨景既诛,他将诚若木偶人也。从前,土金秀等会猎河东,设非杨景,北兵直驱中原,谁能为敌?乞娘娘兴兵伐之。”师盖奏曰:“此机固不可失,然未必便胜宋也。”太后问曰:“卿何以知不胜?”师盖曰:“宋统中原,城池千百座之多,人口数十万之众,岂无勇力智谋兼全如杨景者哉?恐一景死而又有一景出也!十室之邑亦产英雄,何况中原户籍如许之多乎?依臣愚见,当用计诳之。”太后问曰:“卿有何良策?”师盖曰:“魏府铜台,乃佳山胜景,天下第一。娘娘可令人在此广造美酒,夜间倾于彼地池塘,又使人将八宝冰糖粘缀于彼地树叶之上,十日一次。如此反复行事,复命本国军民人等,三三两两互相传扬道:天降琼浆于树、甘露于池。声息必定传入汴梁。今将此计通知王钦,令他愚弄宋君,引诱来此观景,然后出兵擒之。大宋天下唾手可得矣!”萧后闻奏大喜,即修书付来使,通知王钦。下命师盖引军三千,速造酒粘糖,密为其事。又命萧天左整顿军兵以待征战。

不数旬,消息传入汴京,王钦私谓僚属曰:“下官闻魏府天降琼浆甘露,列位大人闻否?”僚属曰:“闻人传说已久,但未知确否。”王钦曰:“果确有之,且圣君在御,则有此等瑞事,列位当表奏称贺可也。”于是,次日贺表纷纷,言“池水成醪,树贮琼浆,若饮食之,则能白日飞升。”真宗看罢表章,问群臣曰:“今魏府之地有此奇瑞,卿等探访果真,再得来说。”

寇准、柴驸马、八王不信,寇准奏曰:“魏府铜台与辽相近,臣恐是辽之诡计。天既降瑞,何独此处有之?陛下不可深信。”帝未语。王钦奏曰:“若此等之事天下皆然,何为称瑞?是盖圣君至德感召所致,始有此等祥瑞。以臣愚见,千载奇逢,陛下当整六师亲往视之,一则巡抚边民,二则扬威以震北番,令他不敢正视中原。”真宗大悦,乃曰:“卿之高见乃常人可比。”即下诏巡狩魏府。八王谏曰:“陛下龙驾若去,倘萧后知之,兴兵围困,再调战将攻打澶州,陛下江山能保无危乎?乞以社稷为念,勿轻信此等虚诞之事也。”真宗曰:“朕命柴驸马、寇丞相领禁军守汴,何危之有?”八王见谏不从,怏怏而出。

次早,真宗降旨敕令:胡延赞为保驾大将军,光州节度使王全节、郑州节度使李明各引部下为前后辅从。延赞等得旨,准备起程。越数日,真宗车驾离了汴京,八王以下文武大小官员随行。有诗为证:

凤辇飘摇出禁城,旌旗拂曙壮行程。

寻常山岳俱摇动,鼎沸奔腾万马声。

时值冬十一月,朔风凛冽,天寒地冻。大军浩浩荡荡,不数日到了魏府,车驾径入歇息。

次日,真宗与群臣游玩,见林中树叶之上,有白果子,命取下食之,实八宝冰糖。池塘之水,皆是米酒。八王奏曰:“陛下轻信狂夫之言,来此观看祥瑞,驰驱车驾,百姓供给,劳苦何堪!今至此遍观景物,何祥瑞之有?此必番人之计,诳骗陛下来此,欲相谋害。若不早回,定落其圈套也。”真宗亦疑,因下命回汴京。

不想北番已知消息,萧天左、土金秀引马步军兵十五万,霎时间将魏府团团围定。侍臣急奏真宗,真宗大惊曰:“早不听八王之言,至有今日之祸。然将何计以脱此难?”八王曰:“番兵蚁聚蜂拥,其气焰烈烈,急切难与争锋,但号令严守各门,差人星夜回汴,取得救兵来到,始可破此围也。”真宗允奏,下令严守各门,毋得妄动,胡延赞等分门而守。

时宋军在敌楼之上望见番兵围得水泄不通,声势震天,众有惧色。延赞按剑言曰:“凡两军对敌,在谋之臧否,不在兵之多寡。今番兵虽众,利在速战。明日待我设一计策,定要杀退敌兵。汝众不可畏怯退后。”众军得令。次日,延赞请旨出战,乃定下计策曰:“光州节度使王全节引一军居左,郑州节度使李明引一军居右,待吾交马战至半酣,汝等一齐杀出,定获全胜。”

延赞调遣已毕,出城列阵,只见辽将土金秀跑出阵前,指而言曰:“汝等见识肤浅,已落圈套!早早纳降,庶几免死,不然让汝等尽作无头鬼矣!”延赞曰:“贼军亟走,尚留残喘。若凶顽邀阻御驾,直待攻破幽州,寸草不留。”言罢抡刀拍马,直取金秀,金秀举枪交锋。战数合,金秀力怯,拨回马走。延赞赶去,金秀拈弓搭箭,射中其马,把延赞掀落于地,番兵活捉而去。王全节、李明见延赞被擒,不敢追赶,退入城去。宋兵溃乱,被番兵杀死不计其数。

全节入见真宗奏知:番兵强盛难敌,捉去延赞。今臣等败归本阵。”真宗闻奏大惊,手足慌乱。八王曰:“陛下休忧伤龙体,可急速写诏,遣人赍往附近各处节镇,命其火速发兵相救。”帝允奏,即写手诏,遣使臣赍去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