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子

“你的头发真长。”

一天下课后，林果终于忍不住对正要转身离去的梅子说道。 “是吗？”梅子转过头来挤了挤眼，“好不好看？”说完梅子就咯咯地

笑着跑出去了

“当然好看。”林果怔怔地想道。林果刚来这所中学时就注意到了这头长发。那天刚来到这所县城中学时，林果像往常到了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样茫然无措。突然林果感到身边好像刮过一缕风似的，继而就闻到一缕淡淡的、幽幽的清香。

林果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一头飘舞的长发。头发真长，都快齐到她的腰际了；头发真黑，像一抹黑色的瀑布似的；头发真柔，轻轻的，飘飘的，仿佛无数绵绵的细丝一样，在空气里若隐若现。长发从头顶分成两缕，一只黑色的、带着细碎白花点的蝴蝶结在她的头顶轻轻颤动。

后来很莫名其妙地她就坐到了林果的前边。再后来，林果就知道了这个女孩叫梅子。

林果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很骄傲的男孩。林果很内向，很少主动与人说话， 他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写在一个廉价的笔记本上。林果很穷，很自尊， 也很自卑，他一直默默地坐在梅子的后面，好像一直没有存在一般。

林果和梅子的这种僵局的打破是因为一次小小的误会。那一次上课的时候林果一不小心触着了梅子的椅子背——上课的时候大家一般这样互相请求帮忙——梅子果然很快地转过身来。林果措手不及，一脸的惊恐。梅子刚刚想要问出的“什么事”也没来得及出口。“啊！”两人不约而同的“啊”了出来，心里都涌起了一种怪怪的东西。

梅子是一个活泼、美丽的女孩。林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地不再那么拘束起来，他和梅子谈的话越来越多了。渐渐地林果知道梅子喜欢唱歌和跳舞，而梅子却一本本地读到了那些记在廉价的日记本上的东西。

坐在后边的时候林果常常出神地看着那头美丽的长发。16 岁的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别人的头发。然而这头长发就流畅地披在梅子的肩上，林果一抬眼就能看到。有几丝长发很温柔地弯在桌上，细腻得好像林果的心思一般，林果的心里痒痒的，莫名其妙地走神。

终于有一天林果忍不住说出了那句话。

梅子就是那样地蹦跳着来了，又蹦跳着去了，黑黑的长发一甩甩的，衬得她的脸格外的晶莹，仿佛从来没有什么忧愁一般。有一天班主任调换座位， 突然叫梅子往后挪一下，和林果同桌。林果一下子呆住了，脸突然之间变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喂，你干嘛不过来帮我搬一下桌子？”梅子很随便地冲他嚷道。林果赶紧站了起来，慌里慌张地去搬桌子，结果手忙脚乱地带翻了一把椅子，大家都很奇怪地看着他。

同桌之后的梅子似乎一点没变，仍然是那种没烦没恼的样子。林果有时候呆呆的，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候林果就默默地从书桌里掏出一个本来，静静地写。梅子把头伸过来，瞪大了两眼奇怪地看。“你为什么老写， 不投稿？”有一天梅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写得不好。”林果顿了一顿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能写好？”梅子撇了撇嘴，“你怎么这么不相信自己的

能力？”

林果又愣住了。两个月后，他偷偷地向远方寄了一封信。

日子不知不觉地总是过得很快。林果和梅子坐在一块，两人没事了就闹着玩。梅子总是很喜欢假装和后边的同学说话，乘机在林果的背上贴一张“我是傻瓜”的纸条。林果呢，就在梅子大衣的帽子里装上许多碎纸，这样每当她抖帽子的时候就抖落一片纸雨。“你的头发真长，为什么不剪？”林果有时候问道。“哼，我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剪它的！”梅子突然很严肃起来。“典型的琼瑶故事！”林果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高一结束后文理分科。“你念什么？”梅子睁大了眼问道。 “文科。”林果很随意的样子。梅子不吭声了，头前倾着，黑发如水。

“你呢？”林果终于忍不住了。 “我爸说，文科，没出息。”梅子一点也没动。两人都很长一段时间沉

默。

“嗯。”林果最后轻轻地应了一声。

林果就这样离开了原来的班集体。文科在另外一幢楼上课，林果常常地站在窗前发呆。他现在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里，常常地掏出一个本就往上写。

有时候林果在校园里会遇见梅子，两人都点点头，一笑，就走开了。 分科后的第一个元旦，林果回到了原来的班集体参加晚会。梅子提着一

大袋酒心巧克力挨着桌子发放。 “回来啦？欢迎！”发到林果桌前时梅子大声说道。林果看着她笑了笑，

什么也没说。

“回来是客，应该多给一颗！”坐在旁边的同学开着玩笑嚷道。林果依旧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梅子却挤了挤眼，笑着走开了。

晚会开始了，林果手里的糖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变少。当梅子和另外一位同学一块表演韵律操时，林果把最后一颗糖扔进了嘴里。

梅子在跳着。她的长发仍旧那么黑那么长，那只翩翩的蝴蝶结还在她头上飞舞。林果看着她，神情有些迷离，仿佛想起了很多事情。梅子突然焦躁起来，她不断地用一只手去拉衣服的下摆，好像觉得不太合身似的。林果想起了什么似的，他低下了头。

在桌子角上的一个缝隙里，不太注目的地方，孤零零地躺着一颗酒心巧克力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