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 敌

“三（1）班有了你们，简直是不幸！”有一回他这样恶狠狠地对“三霸头”说。

“有了你未必就是什么大幸！”“三霸头”毫不示弱，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驳过来。

他没有办法。吵是绝对吵不过的，骂又不能骂，当然更不能打。末了， 他只有咬着牙恨恨地走开。

“三霸头”是三个女孩，三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可惜的是，她们的泼辣也像她们的漂亮一样出色，个个伶牙俐齿的，谁也拿她们没办法。本来农村的女孩不像城里的那么娇柔，这未必不是好事，然而这三个太离谱了一点， 什么事都争强好胜，打打闹闹的，一来二去就闹了个满城风雨。谁都知道初三（l）班有“三霸头”，谁也奈何不了。

他是班上的小头儿，老师的得意门生，自然要担当起“振兴大业”的责任。然而这“大业”也太沉重了一些，他老是有点力不从心，而且如果不幸把“三霸头”也卷进去了，他就只有全线崩溃的份。不幸的是，“三霸头” 似乎永远也没有脱离是非的一天，无论什么事件，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他与“三霸头”的直接对擂。而每一次，又必然是以他的一败涂地结束。

他与“三霸头”之间的“仇恨”几乎达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双方一见面，都把牙齿咬得格格地发响。

然而他们也有结成统一战线的时候，比如说开晚会。这是一个乡镇初级中学，没那么正规的课程安排，老师们也不太顾及校长的要求，晚上上了一个多小时的课，老师觉得同学们精神不太集中，就提议大家唱几支歌提提神。把课桌往两边一拉，中间空出一大块空地，一个晚会就开始了。这时候他和“三霸头”就活跃起来。“三霸头”个个都长得漂亮，嗓子又好，跳舞也挺不错，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台柱。而他呢，特别擅长表演相声和小品，也格外得到同学们的瞩目。每每一台这样的晚会都会被他（她）们弄得高潮迭起， 十分精彩。而这时候他和“三霸头”都面带微笑，配合得相当默契，一点也看不出往日的“仇恨”。

那一个 10 月的夜晚，是一个同学的生日。那天正是周末，大家决定为那位同学开一个生日晚会。生日晚会很快就开起来了，而且气氛相当热烈，引得不少外班的同学都过来观看。一会儿功夫，窗外就满是黑鸦鸦的一大片了。

那时候他已经和一个同学合作表演了好几个相声和小品了，虽然都是临时发挥的，但因为两人配合得多了，倒也成功得很，引起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人在得意之中总是难免会做一些湖涂事的，他那时也不知是什么鬼迷住了心窍，竟想到要去关了那两扇窗户！

窗外的人对于这一行为显然感到不满。他听到了一些轻微的抱怨声，然而他没有想得更多，而是走过去关另一个窗子。就在这时他发现窗子外边有一双冷冷的眼紧紧地锁住了他，他怎么也摆脱不了。他心里有些发毛，但仍然下意识地去关那扇窗子。

“你叫什么？”那人突然冷冷地开口道。

他一愣，并没有吭声，附近的人也不吭声了，一时间气氛奇怪得很。 “你等着”。那人看着人群慢慢地围过来，很冷地扔下一句话，转身走

了。跟着离去的几个人都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

他真正呆住了。他明白自己无意中和社会上的流氓结下了梁子。他们能善罢干休吗？他心里一阵阵发冷。

“今后提防点，这小子刚从牢里出来，毒得很。”一位同学在走过他身边时似乎无意地对他说。他点了点头，只是感到嘴里一阵阵发苦。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都过得有些提心吊胆，他不知道他们到底哪天会来。然而，知道了又能怎样呢？难道他一个人能和街头的小流氓对垒吗？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茫然。

快到元旦了，学校要开大型晚会，每班都得拿节目出来。这时候他又活跃起来，完全忘了上回的事，一门心思地投入了排练。“三霸头”也不那么闹了，而是在赶着排练一个舞蹈，预备在晚会上一鸣惊人。这时候他们又结成了统一战线，互相给对方提出建议，气氛融洽得很。

一天下午，外边下着小雪，天气十分冷。碰巧的是，这又是一个周末， 所以大家都有些懒散，闲闲地坐在教室里看“三霸头”排练舞蹈。“辽阔的草原美丽的山岗有个少年手拿皮鞭⋯⋯”歌声欢快而又热烈地响起来，“三霸头”手上的丝巾也飘起来，使人觉得真的好像来到了草原上。

正当大家都有些入神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一些骚动。他突然心里一动， 转身一看，前后两扇门都给人堵死了，连窗台也站满了人。他陡然间全明白了，心里禁不住有些发慌，腿也有些软。他仍然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前门。他的身后立刻站满了跟过来的同学。

“我在这里。”他尽量平静地说：“你看怎么办吧！这件事跟别人没关系。”

那人仍然冷冷地盯住他，一声不发。他隐隐地感到那目光里有一丝嘲笑的意味，他自己也有些羞惭，然而这时候他不能表现出来，所以他也直愣愣的盯着对方看。

“妈的，还这么狂！”对方倒有一个忍不住了，劈胸抓向他的衣领。他下意识地一闪，并顺手牵了一下，顿时一片乱哄哄的声音响起来：

“揍他！”

“拖出来！”

⋯⋯

好几根木头棒子同时举了起来。他真的慌了，一时间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后面突然骚动起来。眨眼之间，一群花花绿绿的女孩子就冲到前面去了，把他紧紧地隔在了后边，为首的正是“三霸头”！

“你们想要怎么样！”“欺负中学生，要不要脸？”“有本事，你们打过来好了！”

这一大群女生叽叽喳喳的，把两边的人都惊呆了！特别是“三霸头”， 伶牙俐齿的一刻不停，横眉竖眼的直逼过去，对方只得连连后退。

“这算怎么回事呢？”他的心怦怦直跳，“怎么会这样？三霸头⋯⋯唉！” “你小子很好。”那人突然开口了，“这次就这么算完。今后别他妈再

忘了自己是什么！你不会永远这么走运的！”他把头一摆，那群人立刻就跟着他走了。

一会儿功夫，教室门前又冷冷清清的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然而他却呆呆地站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己难道就真的有资格对“三霸头”说那样的话吗？他不禁怀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