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的栀子

5 月的时节，屋后的栀子开花了。

栀子就种在屋后两棵苦槐之间。苦槐已经长得很高大了，稠密的枝叶遮住了很大的一片天空。然而栀子依然长大了，青翠的叶子长得很是茂盛，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生机。而且，在这个 5 月，它静静地开放了。

洁白的栀子花幽幽地盛开在青翠的叶间，盛开在苦槐的浓荫里，仿佛浮在暗夜里的白火焰一般，说不出的凄艳，又说不出的华美。淡淡的、幽远的馨香丝丝缕缕地飘了开去，很远的地方仍然能够使人感到那 5 月特有的清纯。

就在栀子花盛开的季节，玲儿收拾了一下自己简单的行李，静静地等待出发。不久以后，玲儿就要到那更南方的地方去了。在那里，她将用她那稚嫩的双手来谋求她所期望的一切。

玲儿今年刚过 17 岁，正是少女如花似玉的年龄。然而，生在穷乡僻壤的她，却过早地承担了生活的艰难。前些日子，当正在读高中的哥哥再一次为学费着急的时候，玲儿静静地走到父母跟前，轻轻地然而坚定地说：

“爸、妈，我要去南方。”

父母呆住了，他们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望着这个柔弱的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哥哥看了她一眼，突然跑出去大哭起来。

玲儿就这样毅然决然地结束了自己的浪漫时光，不管爸妈和哥怎么说， 她只是静静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爸、妈，我走了以后，你们好好照看这丛栀子。”玲儿临走的前晚对爸妈说。那丛栀子是她种下的，正在屋后开放得如火如荼。

玲儿就在那个 5 月随着滚滚的人潮南下，在那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寻找着自己的天空。

玲儿在一个偏僻的玩具厂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她的任务是粘合各种各样的玩具部件。比如说，一个橡胶的“变形金刚”是由头、两条胳膊、一个躯干、两条腿构成的，玲儿的工作就是把这些头啊、胳膊啊、腿啊等部件粘合起来，使之成其为一个“变形金刚”。这活倒不重，可是挺烦人的，而且时间特长，每天得工作 14 个小时，其间只有 1 小时的吃饭时间，连上厕所都得

跑着去，否则老板娘就要骂。在这长长的 14 个小时里，玲儿不停地粘啊粘， 把那些红红绿绿的玩具部件一件件粘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整天面对着这些红红绿绿的东西，玲儿连做梦都是五颜六色的，十分腻烦。“小姑娘，你这么点大，为什么到这里来呢？”有一天坐在旁边的那位大婶偷偷对她说。大婶长得挺结实的，肤色本来很黑，由于长期不见阳光，透着一些苍白，她带着浓浓的四川口音。玲儿抬头朝她看了一眼，却来不及说话——老板娘过来了

——玲儿又低下头默默地粘起来。 “不要偷懒！”老板娘走过去的时候严厉地警告道。 “是的，不要偷懒。”玲儿想道，“哥哥上学要钱呢，我必须多做点，

多挣钱！”

玲儿的日子就在那些花花绿绿的玩具中悄悄地流逝了。14 个小时的班， 坐得全身发疼、发酸，每一次站起来，玲儿都有一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可要坚持住啊！”她暗暗地对自己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玲儿的双脚长起了一些黑色的小斑点，痒痒的，

一触便疼得厉害。玲儿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有时候痒得难受了，就伸手去挠。那些小斑点一挠就破了，流出一些黄色的东西，隔天就溃烂了一块，痒得更难受了。

“你要痒就痒吧，我没时间老是挠你。”玲儿无可奈何地想，拼命地忍住刺心的疼痒。

“啊呀你咯女子，脚都烂成这个样子，还不去上医院！”有一天大婶终于发现了她那双溃烂的脚，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没事儿，不疼。”玲儿对大婶笑笑说。 “没事儿？你以为我不晓得？这是南方的潮气太重啊，我刚来时也闹

过，痒得才难受呢！”大婶对她瞪大了双眼，“好女孩，你赶快去看医生， 治了就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老板娘也过来了。她看了看玲儿的脚，脸色也有些不忍。“你去上医院吧，我准你一天假！”

“一天假？”玲儿慌了，“老板，这不行！” “不行？是少了吗？”老板娘皱起了眉头。 “不是不是，”玲儿低下了头，“我不要请假，我能挺住的。” 老板娘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你干嘛不请假呢？”大婶好奇地问道。 “请假是不开钱的。”玲儿笑着说：“我家里等着钱呢！” “那你的脚怎么办呢？”大婶忍不住问道。 “没关系，会好的。”玲儿笑笑说。

“现在才夏天啊！”大婶叹了口气说：“只有到了冬天，才会稍微好一点的！”

“都到夏天了？”玲儿心里忽然一动。整天坐在这里埋头粘来粘去的， 把日子都忘了。玲儿忽然想起家来，爸妈还好吗？哥哥的学习怎么样了？还有，屋后的那丛栀子该谢了吧？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

玲儿的心突然像涨满了潮一般，变得沉甸甸的。

晚上下班后已是后半夜了，玲儿疲惫地捶着腰走向床铺。她先从枕头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打开了，是一叠钱，她点了点，还是那么多。她发了会呆， 又拿出另一个布包来，这是她的生活费。她打开了布包，取出几张钞票搁在了先前的布包里——这是她打算邮寄回家的。做完了这些，她轻轻地吁了口气，便趴在床上开始写起信来。

信是写给家里的。玲儿有点兴奋，她告诉爸妈这里一切都很好，工作很轻松，人们也都很好，要爸妈不要牵挂。她还问爸妈家里怎样，收成好不好， 哥哥的学习好不好⋯⋯“我这里什么都好，南方很漂亮，我经常出去逛街呢！ 还给自己买了些衣服⋯⋯”

玲儿还没有写完就睡着了，连脚痒也忘了似的，她的嘴边挂着一丝甜甜的微笑。这一次，在梦中，她没有梦到花花绿绿的玩具，相反，她梦见了一朵火焰的、洁白的栀子花，它在青翠的枝叶间幽幽地开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