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贞之妇

于是我把她带到河滨，

只道她是个闺女，

谁知她已经成婚。

在圣雅各节的晚上，

好像什么都预先安排定。

街灯完全熄灭，

惟有蟋蟀在闪耀起劲。

在幽僻的城隅，

我把她沉睡的乳房摸扪，

它们忽然为我开花，

好像是鲜艳的玉簪两茎。

她的浆过的短裙

在我耳朵里猎猎有声，

宛如十柄尖刀

在割裂一幅缭绫。

没有银光照到的树顶，

仿佛也高了几分。

离开河滨很远的地方，

野狗吠声狺狺。

我们走过了木莓丛，

也走尽了芦苇和荆榛，

她那美丽的发髻，

在地上压成一个泥坑。

我解下领带，

她也脱下衣裙。

我除掉腰带和手枪，

她也褪下四重小衫和紧身。

任是甘松香和海螺，

都比不上她肌肤滑润，

月光下的水晶，

也没有这般光莹。

她的大腿忽然在我身下挣开，

像两条鱼儿似的泼剌跳蹦。

它们一半儿充满火焰，

一半儿充满了寒冷。

我骑着螺钿般光洁的小牝马，

没有镫也不用缰绳，

那晚上我跑过了

世界上最好的路程。

她对我说的话，我是男子，

不愿意说给人听。

理解的光芒已教我

做人要千万留神。

她身上沾了泥沙和亲吻，

让我陪着离开了河滨。

那时簌簌的夜风正在

和蝴蝶花的剑刃斗争。

我的行为是堂堂正正，

一个地道的吉卜赛人。

我送她一个大针线盒子，

用麦黄色的缎子做成。

但是我不愿意爱她，

因为她虽然已经成婚，

却对我说还是个闺女，

当我把她带到河滨。

附记：费特列戈·迦尔西亚·洛尔迦，是西班牙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于一八九九年生于格腊拿达。曾在格腊拿达及马德里大学攻法律，得硕士学位。他的行踪遍及西班牙全国，几乎没有一个小地方是他未到过的。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五年间，他曾旅行过英、法、德、美、加拿大、古巴、墨西哥、阿根廷诸国，并在各地作关于音乐、民俗学和诗歌的演讲。一九三六年八月，西班牙内乱突起，他正在故乡格腊拿达，为乱军所执，死于枪弹之下。

诗集有《诗篇》、《歌谣集》、《吉卜赛谣曲集》、《献给惠特曼的诗人》、《伊涅修·桑契思·梅夏斯的哀歌》等。其中尤以《吉卜赛人谣曲集》为最著名。这里的这篇《不贞之妇》即从该集译出。戏曲也有三四本，最好的是《血的结婚》，各国均有译本，且在欧洲各剧场上演。

他也是一位画家，曾于一九二七年在巴赛洛拿开过展览会。他同时也是一位钢琴家和民俗学家，曾采录搜集西班牙各地的民谣，并为谱曲。他的诗歌，也就颇受这些民谣的影响。

（译诗原载一九四一年七月十一日《星岛日报》，后又载一九四五年四月三十日《时事周报》，并加上此《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