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空安家

世纪末的狂躁无论如何不是一个新现象,至少在 19 世纪末时就曾出现

过一次。在 1880 年期间,当时的物理学家们认定,他们已经发现了自然界中能够认识的一切东西。哈佛大学物理系主任约翰·特罗布里奇四处奔走告诫他的学生们不要以物理学为专业,因为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已经发现了。几年以后,芝加哥大学的艾伯特·米切尔森于 1894 年宣称,“未来物理学的

精确度可望达到小数点后第 6 位。”

这真是太狂妄自大了。就在次年——1895 年,威廉·伦琴发现了 X 射线, 几个月以后,安托万-亨利·贝克雷尔发现了具有自然放射性的铀。自然界似乎突然之间面目一新了,到 20 世纪尚未过半的时候,“原子时代”已经家喻户晓了。

但是对安阿伯的密歇很大学学生吉姆·贝内特来说,本世纪担负着更加重要的使命。当一位名叫杰勒德·K.奥尼尔的物理学家在 1976 年春天来到该校讲学之后,贝内特的认识更加明确了。贝内特已经在《时代》杂志上读过有关奥尼尔的介绍,知道他计划在太空建造许多长 20 英里、宽 4 英里、

每个能容纳 1000 万人口的城市——巨大的人造住区。

奥尼尔的讲座重新激起了贝内特童年时代的兴趣。当他 9 岁时知道俄国刚刚发射了世界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后,便产生了飞往太空的愿望。开始时, 吸引他的只是到月球或火星去旅行的浪漫情调。后来他对此有了更广义的新认识。对贝内特来说,每个世纪都有各自的历史目标: 19 世纪时开发了澳大利亚和美国西部,其他世纪也都有各自的任务。他认为,20 世纪的任务就是征服外层空间这个最后的边疆。

贝内特想当一名宇航员,但他的视力极差,无法参加军事飞行训练。此后一段时间内他似乎绝望了,当然,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可悲,因为不管怎么说,到他上高中的时候,整个太空计划已经开展起来了。

“60 年代中期使我感到失望。因为,我认为当时空间计划的进展慢得

令人吃惊,”他说,“到 60 年代未只有 4 个人登上了月球。国家航空和宇

航局谈到在 70 年代建造一个只能容纳几十人的月球基地,还有一两次微不足道的火星探险——对我来说这些简直算不得什么,既不够多,也不够快。” 因此,贝内特考入密歇根大学后放弃了他的太空设想,转而学习政治学

和人类学等使他感兴趣的专业。他阅读了大量有关探险和迁徙的历史书籍, 尤其喜爱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描述的哥伦布、德雷克、麦哲伦等人了不起的海上航行故事。就在这时,杰勒德·奥尼尔来了。

奥尼尔设想的殖民都市不是“空间站”,而是一个个的小型世界。它们是缩小了的地球,唯一的不同是,那里的人们不像在地球上那样生活在一块巨大岩石的外层,而是生活在一个人造定居点的内部。这些人造地球中将拥有一个舒适的家庭所拥有的一切,拥有任何人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包括人造重力、住房开发、学校、医院、公园、湖泊、溪流、农场、摩天大厦、船只、桥梁,等等。当然,那里也会有整座的山脉。人们似乎可以把整个曼哈顿岛和阿迪朗达克的一部分卷进一个密封的圆筒里,让它平稳地在地球和月球之间的轨道上飞行。

吉姆·贝内特知道,太空定居点不是一种新设想。他读过许多科幻小说, 对此并不陌生。在这些小说中,漂流的城市是经常出现的情节。事实上,早

在上世纪末前一次狂妄自大的热潮中,就有人提出过太空城市的笼统概念。例如,契奥尔科夫斯基就曾在他的书中描述过可作为人类未来定居点的巨大空间宫殿。后来,J.D.伯纳尔在 1920 年出版的《世界、肉体和魔鬼》一书中进一步设想,把这些空间定居点变成火箭和巨大的空间方舟,以便飞往其他星球。 20 世纪初的技术水平尚无法完成这些任务,所以,这些设想只能被当作“天上掉馅饼般的梦想”而束之高阁。相比之下,奥尼尔的建议是在世界技术水平发展到能把他头脑中的想法变成现实的时候提出来的。关键是有适用的技术,奥尼尔在讲座中引用了大量确凿数据强调这一点,说明了如何建造太空城市以及何时何地和为什么建造的问题。他的设想是前入无论在实际上还是在幻想中都从未有过的。

贝内特坐在教室里,聆听物理学家奥尼尔绘声绘色地讲述生活在自成一体的空间轨道乌托邦里在政治、美学和个人方面的诱惑力。没有人否认空间定居点的可能性,问题是它们是否令人满意,是否值得这样做。至少奥尼尔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说,太空定居点将会比地球“更舒适、物产更丰富、更吸引人”。这种说法会使人踌躇不前。人们需要花费一段时间细细品味,人造地球会比地球⋯⋯更舒适、物产更丰富、更吸引人吗?

但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种说法实际上却讲得通。因为没人能够否认,地球本来就有很大的缺陷,这个星球经常遭受各种自然灾害:火山爆发、地震、海啸、旱灾、洪涝、虫灾、瘟疫等等。但在人造定居点中则没有这些烦恼。人们在设计过程中就排除了这些灾害,人们不会再受自然界的摆布了。在某种意义上说,自然界将会消失,因为整个大空定居点都将处于全面的控制、计划和调节之中。工业污染将一去不复返:居住区内不允许存在污染大气的东西,冒烟的工厂、烟雾、汽车废气都将不存在。它就像人间天堂—— 或者说是近似人间天堂。

最令人向往的应该是那里的政治制度。奥尼尔认为,太空定居点将提供空前未有的机会,使人类脱离地球上的专制政治制度。这些定居点代表着自由与自治,代表着与官僚主义——它威胁地球上所有具有自觉意识的实体的生存——的分道扬镳。它们似乎具备了所有属于它们的长处,没有任何直接、明显的不足。

这就是吉姆·贝内特在聆听奥尼尔关于太空定居点讲座时的想法。因此,

当这位物理学家提到亚利桑那州的一群人为了宣传他的观点和推进太空定居点计划的明确目标而组织到一起的时候,贝内特当即决定到那里去看个究竟。这群人的组织叫做“L5 学会”,管理者是专攻高科技工程的卡罗琳·亨森和基思·亨森夫妇。

卡罗琳和基思都清楚地记得他们第一次听说格里·奥尼尔这个名字时的情景,事情发生在 1974 年 9 月,他们的一生就此有了一个重大的转折。就在同一个星期,鲍勃·特鲁克斯在爱达荷州进行了斯内克河谷的飞行。

亨森夫妇当时都是位于图森的亚利桑那大学的工科学生。他们有一位朋友名叫丹·琼斯,此人是物理系研究员,和基思一样都是攀岩运动的爱好者。一天下午,琼斯来到亨森夫妇住处,手里拿着一本最新出版的《今日物理》杂志,他说,这一期中有一篇好文章,题目是“开拓太空”,作者为杰勒德·K. 奥尼尔。文章建议把一些长达 20 英里的定居点送入太空轨道,这显然是一个严肃的建议。

对于《今日物理》这样重要的杂志来说,发表这样的文章是没有前例的。

亚利桑那大学的物理学家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来核对作者提出的论据和数字。“物理系整整一天没干别的,”琼斯告诉亨森夫妇。但物理学家们没有发现任何错误。

卡罗琳和基思都是在太空时代成长起来的,太空定居点的想法引起了他们浓厚的兴趣。“我们是在首次登月之前不久结婚的,”基恩后来说。“我们双方非常关心的一件事就是在下面这个问题上应态度一致,即在第一个月球基地开始接收移民时,我们要到那里去。”

卡罗琳身材苗条,温柔体贴,很有魅力。她也许天生就同太空定居点有缘。她的父母艾顿·梅奈尔和玛乔里·梅奈尔都是天文学家。艾顿·梅奈尔曾任距图森只有几英里的基特山国家天文台台长,他给卡罗琳讲述各种天文知识,久而久之,她熟悉太阳系就像同龄的孩子们熟悉棒球一样。因此,卡罗琳设想用火箭把自己送入太空并在那里采矿,是完全自然的事。

基思也对科学感兴趣,但他从不单纯地了解事物,而是希望把自己学到的知识投入实际应用,例如,他开创了亚利桑那州的飞碟工业,但它后来很短命。

在普雷斯科特,基思和他的朋友们把氢气充进塑料的干洗袋中,用于制造飞碟。他的父亲在家里的地下室内放着一台用铝和碱液制造氢气的老式氢气发生器,基思常到地下室给塑料袋充气,然后让它们升入普雷斯科特的天空。

在图森上大学期间,基思和几位朋友买了 2000 英尺长的一条没有孔的

塑料管道。他们把它切成 100 英尺长的段,里面充满天然气。然后,他们把自制的日本式灯笼拴在下面,灯笼里有点燃的蜡烛,再把这种古怪的新发明送上天。日落时分,图森到处都是这种令人吃惊的巨大发光物体,它们在空中飘来飘去,却不发出一点声响。这不是飞碟又会是什么呢?第二天,报纸上报道了“昨晚空中发现不明飞行物”的消息,空军方面则公开表示,那是“被低云层反射回来的霓虹灯光”。

卡罗琳和基思是在亚利桑那大学相识的。 1972 年,他们开设了自己的精密设备有限公司,生产采矿业所需的自动化设备。采矿在亚利桑那是重要的产业,后来基思又投入了勘探工作,因此有机会同公司的探矿员一起去野外。探矿员在工作中经常使用炸药,没过多久,基思和卡罗琳也成了半个炸药专家。

“我们俩是高明的放火狂,”卡罗琳说。“我们经常到沙漠中去燃放东西。多数时候是引爆炸弹。”

也就是说,多数时候摆弄炸药是为了娱乐。 “工科学生经常恶作剧,”她说,“那时候,在阿帕切炸药公司可以买

到你想要的各种东西。你只要走进去说:‘我要一包炸药, 30 英尺引信,

10 码导火索,’等等,他们就会毫不介意地把东西卖给你。”

卡罗琳和基思时常带着他们的炸药、导火索和雷管去参加周末的“火药节”。这是一种俭朴的社交活动。图森最优秀的二三十位年轻的炸弹专家常聚在一起比赛,看谁业余制做的炸弹最大最好。视觉效果有时真的很壮观。一次,一对退役的海岸警卫队员夫妇带来了一只装满汽油的垃圾筒,他们把垃圾筒放在一个用导火索编的吊篮里,做成了一枚模仿原子弹的长条式炸弹。起爆后效果相当好。

“它形成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火球,还产生了蘑菇云,”卡罗琳说。

“我是说,它的确令人难忘。”

不过,对卡罗琳和基思来说,要想超过它是毫不费力的。第二个星期,他们带来了一套装置,不仅看上去像原子弹而且爆炸起来也和原子弹一样。他们的装置和原子弹一样,也带有透镜引爆管。炸弹里面是硝铵和柴油

的混合体。把这两种物体混合在一起并不难,在车库里就可以,难的是使它按照指令起爆,“讨厌的是,硝铵只有在数量达到几吨以上时才容易爆炸,” 基思说。“必须把它密封起来,使之在压力下受到震动。让它正常地爆炸的确很难。”

当然,基思知道该如何去做。他先把 3 根导火索满满地盘在一只能装 200 磅猪油的油桶底部,然后把硝铵倒进油桶,在四周插满炸药管,并把导火索同顶部的雷管接通。雷管点燃导火索后,就会使炸药起爆。炸药的膨胀作用将使硝铵产生足够的压力——这是一个真正的爆炸装置,就像原子弹一样。

为了谨慎起见,卡罗琳和基思把他们的威力巨大的新型炸弹放在一座山坡的背后,使它处在人们的直接视线以外。

他们把炸弹放置好,点燃导火索,然后没命地跑开。(真是爆炸狂!这正是我们了解大自然威力的方式!)

⋯⋯一股气浪腾空而起,当时就好像南亚利桑那州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那天恰好有雾,还下着雨,随着压缩波的扩散,四周的潮湿空气都冷凝起来被带走了。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每个人都赞同这是一次极为光彩夺目的爆炸, 是他们所见过的最成功的一颗娱乐炸弹。亨森夫妇作为那个星期日火药节的获胜者凯旋而归。

他们还模仿 J.R.R.托尔金发明的圆圈游戏,举办“环形晚会”。“我们布置了就像空袭艾森加德一样的场地,那需要许多烟火和炸药,”卡罗琳道。即使如此,亨森夫妇仍觉得不够劲。他们还拥有一门名叫塔拉斯·布尔巴的内战时期的火炮复制品,以及各种其他枪炮。卡罗琳和基思的确是图森热衷于重火力的一对高科技夫妻。

所以,当 1974 年 9 月丹·琼斯带着《今日物理》中有关太空定居点的文章前来拜访时,卡罗琳和基思对过激和古怪的想法早已司空见惯了。奥尼尔的文章正符合他们对世界的看法。“此后 5 年中,我们大概把他的文章复

印了 2000 份,”基思后来回忆道。“我自己就动手复印了 500 份。这等于是复印我自己的观点。”

太空定居点那篇文章的发表对格里·奥尼尔来说也是一个里程碑。他于1927 年出生于纽约的布鲁克林。就在那一年,林德伯格成功地飞越了大西洋。据说,奥尼尔的父亲带着他襁褓中的儿子爬到自己家褐色沙石房顶上, 把他高高举起观看林德伯格返回纽约的盛况。后来,奥尼尔成了一名飞行员, 1966 年还差一点得到飞往太空的机遇。国家航空和宇航局在那一年制订了招收科学家作为宇航员的计划。

奥尼尔似乎具备了所有的有利条件。他有最优秀的学业证书(包括斯瓦斯摩尔、康奈尔和普林斯顿等大学的证书),由于设计出粒子加速器的存储环而在实验物理方面小有名气,此外,他还会驾驶滑翔机。奥尼尔报名申请做一名科学家宇航员。经过一整套挑选程序, 1000 名报名者中只有 68 名科学家入选,奥尼尔也是其中之一。接着,他来到位于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在布鲁克斯空军基地内的航空和宇航医学院接受了为期一周的身体和

心理测试。在那里,他遇见了德克·斯莱顿、艾伦·谢泼德等举世闻名的老一代宇航员。他还驾驶 T-38 喷气教练机做特技飞行训练,自我感觉良好。

总之,他感到自己很有可能入选,特别是在挑选委员会同他谈话以后。那天,德克·斯菜顿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格里,你真地能够放弃你在普林斯顿所做的一切吗?你能保证到休斯敦来,9 月 1 日就来吗?”是的,他已经准备好了,没有问题。

艾伦·谢泼德被指定打电话,也就是通知某人是否入选宇航员小组。他每次打电话的方式都相同,先是长长的、正式的开场白,最后才宣布是否入选这一关键信息。

奥尼尔终于在某一天接到了电话。 “我是艾尔·谢泼德。”接着便开始了他的开场白:“我知道你一直在

等候委员会关于挑选新的宇航员的决定。嗯,委员会现在已经作出了决定, 并已把名单提交给华盛顿,”如此这般,似乎没完没了。然后,话锋一转, “不幸的是”紧接着“我遗憾地告诉你”,格里·奥尼尔当即明白,他的宇航员之梦到此结束了。

两年以后的 1969 年秋天,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登上了月球,此时, 奥尼尔已经回到普林斯顿大学讲授物理学。当时的大学校园里正出现一股对技术反感的大转变,学生们对登月的反应是“那又怎么样?”,还把地球上的热核灾难(《核科学家公报》中说,它只有 3 分钟就可能发生)乃至倒霉的因果报应都归咎于科学。奥尼尔想制止这种倾向,说明科学与技术能够解决当代重大的社会问题。为此,他向新入校的物理系学生们提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星球表面能否为日益扩展的技术文明提供适当的场所?”

至于他为什么提出这个特殊的问题,奥尼尔本人从未作过解释。

“没有明确的答案,”他说,“能说的只是,我把太空作为人类活动场所的兴趣可以追溯到我的童年时代,还有,我一直有摆脱限制和管辖的强烈的个人愿望。”

其实,在太空时代已然破晓之际,一位富于想象力的物理学家有充足的理由提出地球是否是人类的最佳场所的问题。的确,在太空飞行已成家常便饭、人们终于可以设想到其他星球去生活的时代,只有像潘洛斯博士那样乐观的人才会认为地球是最好的地方。对这个问题思考得越多,地球似乎变得越差。

从最根本上说,地球同太空定居点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偶然与计划的关系:人类是应该满足于因偶然机会得到的赐予呢,还是应该把自己的某些关键性智力、某些工程技术、某些可靠的、被传统认为是狂热的科学用于解决这一问题呢?

天文学理论认为,地球本身的存在是偶然进化的结果。任何已知星球都没有必须存在的理由,相反,太阳系形成的原因是,由星际气体和灰尘构成的云团瓦解,依缩井成为许多巨大的物质团块,这些团块变成了太阳和其他星球。

又有谁能把这称为预先计划的结果呢?星球不过是聚在一起的一些团块,仅此而已。

格里·奥尼尔和他的学生们不久便发现,那些星球表面绝非人类生活的最佳场所。实际上,它们全都有毛病。地球给我们提供了生活的场所,但是, 至少在材料的有效利用方面,代价是极为巨大的。地球接近于球体,而从数

学上说,在体积相同的情况下,球体的表面积最小。另一种表述方法是,当使用一定量的材料以不同方式创造表面时,在每一份可利用的单位质量产生的面积中,球面积最小。

星球对原材料的浪费是无法想象的。在地球表层的下面,是大量无机物, 即大约 5000 英里厚的灰尘和岩石。它们除了把地球板块推来推去产生地震并不时地喷发出有害的火山岩浆之外,还有什么用呢?

当然,这些聚在一起的物质团块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它们产生了许许多多的重力。但是,重力本身能否算得上值得称道的副产品都是值得怀疑的。它对人类的生活的确毫无用处,每个人都能想得出它所带来的不便:重力使人年老后面部变得松弛,使耳垂和鼻子下垂。此外,四处走动走动都成了难事:爬一段楼梯是一件大事,铲雪也成了危险的活儿。最糟糕的是,所有这些都是毫无道理的,重力就是这样一种无法避免的东西。

如果说太空科学已经证明了什么道理,那就是,失重状态下(当然,它会使骨骼变得脆弱)心脏承受的紧张和压力比生活在重力为 1 的地球重力场

中心脏所承受的压力要小得多。重力为 1 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它也是一种偶然结果,在重力更小的状态下人类同样可以生存,虽然不是生活得更好。同样,如同多次实验已经证明的那样,人类也可以在重力更大的状态下生存。

阿瑟·汉米尔顿(“米尔特”)·史密斯曾于 1970 年代用超高重力对鸡进行试验。米尔特·史密斯是戴维斯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重力专家,他想知道如果人类在重力大于正常的状态下生活,情形会怎么样。他首先用动物作实验,并且选择了鸡,因为他认为,对于这一实验目的来说,鸡是与人最相似的动物。鸡与人的姿态相似,它们也用两条腿直立行走、也有两个不承担负荷的上肢(翅膀),等等。米尔特·史密斯和他的助手们搞到了几百只小鸡,把它们放进大学慢性加速研究实验室中两台 18 英尺长的离心机中。

他们在 2.5 个重力的状态下使小鸡旋转并保持相当一段时间。事实上,

小鸡是夜以继日地那样旋转的,每次为 3 至 6 个月或更长时间。这些母鸡就

一直转哪转,它们咯咯地叫,它们还下了蛋。对这些鸡来说,在 2.5 个重力的状态下转动成了正常的生活方式。有些鸡甚至在这讨厌的离心机中度过了生命的大部分时光。

结果是不难预料的。由于要克服额外的重力,这些鸡的骨骼发育得更为强壮,肌肉更加发达。一共用 23 批小鸡进行了此类实验,每次的结果都一样。当离心机停转以后,从里面走出来的是⋯⋯熟练地踩着曼波舞这步的小鸡!

这些经过慢性加速实验的家禽具有超常的体力和耐久力。它们体内没有多余的脂肪,心脏的供血量高于普通鸡,伸张肌也发达得多。在拍击翅膀练习和踩车试验方面,这些鸡的能力提高了 3 倍。

这些鸡在踏车上,使劲地踩着,拍击着翅膀。试验表明,这种新型鸡的确是无与伦比的。但问题是,这些鸡有什么用?那些额外的血液以及强膛的骨骼和肌肉似乎毫无用处,在只有一个重力的地球上,普通生活和日常生活中并不需要这些。

另一方面,为地球辩护的人可能会说,我们也从地球的一个重力中受了益。例如,正是重力使地球表面有一层大气层。但是从工程学角度来说,这

这 是起源于古巴的交际舞,20 世纪 10 年代后期风行全球,是一种不按拍子表演的伦巴舞。——编注

样的安排不是明智的做法。这就好像银行不是把钱存在自己的保险库里,而是靠吸引力或类似方法把钱放在外面。大自然的把大气层放在外面的错误政策产生的后果在火星那里表现得最为明显,在那里,大部分空气早已漏到太空中去了。

除此之外,在太空时代,地球的引力还带来了一个特殊的缺陷:它是太空飞行的主要障碍。格里·奥尼尔曾说过,我们要摆脱地心引力等于“从一个 4000 英里深的洞里往上爬。这段距离是埃非尔士峰(即珠穆朗玛峰——译

注)的高度的 600 倍以上”。

人类要攀登 600 座埃非尔士峰才能摆脱地球的重力!奥尼尔对此曾感慨系之,称人类为“重力条件不利”。这就是地球内部那些无机物所带来的: 它使人类重力性先天不足。

除了重力以外,生活在星球表面还有许多其他缺陷,由于星球自转而产生的昼夜交替便是其中之一。尽管夜间对睡眠颇为有用,对植物的生长却绝无任何益处。如果能有每天 24 小时的阳光照射,植物肯定会生长得更好。

但是,由于无机物挡住了阳光,当然就不可能每天 24 小时都有阳光照射了。然而,设计合理的太空定居点却能使庄稼经常不断地享受到阳光的恩泽。当然,这些定居点的设计应当是智慧的结晶,而不是像地球那样是偶然形成的。

在太空定居点中也不必担心季节的问题。季节是由于地球轴心的倾斜产生的,它们的出现不仅纯属偶然,而且完全没有必要,特别是考虑到,季节使得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几乎无法从事农业活动时,它们的存在就更无道理了。在人造定居点内,这种情况是不容许的,只有当季节能有助于动物和植物的生长时,才会允许它们的存在。

格里·奥尼尔和他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学生们认为,用工程学的各种先进的观点来分析,地球显然不是可供生存的最佳空间。如果从最大限度利用资源、获得最佳农业收成、进入太空、把人口分成较小的自治群体以提高人类福利和促进人类自由等方面考虑,走星球之路可能是最差的选择。

他们认为,一个空心封闭体的内表面将能提供比星球外表面更好的生活环境。首先,它的表面能够保住大气层,就像把它放在银行的保险库里一样。其次,可以通过使太空定居点转动获得重力,不同的部位重力也不相同。适合于在低重力状态下从事的活动——如滑翔、游泳或做爱——可在低重力区进行,高重力区则留作生活区、从事制造业或农业。季节和气候都是可以控制的,此外,由于各面都开有窗户,阳光可以射入(必要的话,还可用镜子折射),保证植物得到恒定不变的阳光照射。

奥尼尔很快便设想出一种全新的地球,并描述了位于空中的人造居住地

(它们同时又繁荣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轮廓。如果不是因为没有理由怀疑它们的可能性,他的设想肯定会被贬为最拙劣的异想天开。

“我想,我希望做出这样富于吸引力的安排:在山谷里建造一些小村庄, 还有森林和公园。在山谷的尽头也就是山脚下有一些湖泊。从湖边到山下是小型城市。最初的定居点可能人口密度较大,即使如此,这样的安排似乎也是相当令人惬意的:在小村庄里拥有一幢房子,生活悠闲,孩子们有足够的玩耍场地;5 或 10 英里以外是一座小城,它的人口比旧金山要少些。人们可以在那里看戏、参观博物馆、听音乐会。”

真够令人陶醉的。然而,这却是太空时代破晓之际的世纪末狂躁情绪开出的第一朵花。从这点上说,科学和技术同科幻小说中最大胆的梦想相比,

已经毫不逊色了。

现在回顾起来,这一切都是必然的。为什么不能设想重新塑造地球,现在就改造它,或者至少按照计划、设计、顶想和有意识的目标更理智地把它重新组装呢?继续生活在因星际云团的瓦解而偶然产生的废墟上这种想法可以休矣!我们已经了解了地球及其所有不足和缺陷,现在,我们又了解了比它优越的另外的东西的大致情况。既然我们了解了这一切,既然我们具备了资金、技术和科学的能力,该动手了,我们为什么不于起来呢?

对卡罗琳·亨森和基恩·亨森来说,这样的推理不仅有巨大的说服力, 而且明白易懂。这是一对极聪明的工程师夫妇——一位是天文学家的女儿, 另一位能用螺丝刀把世界拆开——他们注在野蛮的西部,如今在亚利桑那的图森,普通人公开持有装有于弹的手枪仍是绝对合法的,只是枪要放在枪套里。他们夫妇二人热衷于高科技和重火力,每逢周未,他们都到沙漠中去引爆炸弹。此外,他们都从识字时起就是科幻小说迷。在太空时代晨曦微露的时刻,物理学家丹·琼斯来到他们的客厅,手里拿着格里·奥尼尔关于星际城市的蓝图。此时此刻,他们应当怎么办?无动于衷或是取笑一番了事吗?

“我确确实实想到太空去,”卡罗琳道。“我想在那里生活并种植粮食。我想成为一个不朽的先驱。”

“在这里,能做的事确实不多,”基思道。“地球上最高的山峰和最低的峡谷都被考察过了。剩下的机会相当有限了。”

“换句话说,”卡罗琳道,“我们担心如果在这个星球上呆得时间太长, 事情会变得非常非常令人厌烦。”

唯一尚未开发的边疆是在头顶上,而且已经有人到那里去过了:宇航员艾尔·谢泼德曾在月亮上打高尔夫球,另一位宇航员埃德·米切尔曾在太空轨道对超感官知觉进行试验。所以,其他人也来起而效尤不是很自然的吗?科幻小说的作者们曾生动地描述过在地球以外生活是何等了不起的冒

险。基思读过的第一本科幻小说是罗伯特·A. 海因莱因的《太空农夫》。这是一本儿童读物,是写给美国童子军的。题材本身并不新鲜,讲的是一个男孩和他的家人为了躲避地球上过密的人口和饥荒而逃到木星的卫星之一木卫三去的故事。由于有了可把冰变为能源和空气的“质能转换器”,木卫三早已有了人造大气层。

“材料已经有了——就是冰,”这本书中说。“再有足够的能源,就能把水分子变成氢和氧。当然,氢是向上走的,氧则停留在表层供人们呼吸。”

书中说,地球上的人来到木卫三之后可以得到 20 英亩耕地,这样,“经

过 5 个地球年后他就可以免费拥有一个相当好的小农场”。童子军比尔和他的全家一起来到了木卫三,在他们的小农场上辛勤耕耘着。他们经历了种种灾难,其中有一次是木卫三上用于调节气候的人造“热气阀”失灵了。还有一次最为糟糕,似乎新的冰河期将降临木卫三,比尔和他的全家做好了返回地球的准备,但在最后的时刻他们还是决定留下。无论如何,在那里得到的益处是远远大于损失的。

“收获季节的月亮看上去很大,是不是?”比尔的父亲说。“嗯,从木卫三看上去,木星比月亮宽 16 倍,它占据的天空比月亮大 250 倍以上。它高高地悬在空中,既不升起,也不落下,你甚至会怀疑有什么东西在托着它⋯⋯这种景象令人百看不厌。从地球看天空就很单调。”

基思·亨森就相信这些。当他拜读格里·奥尼尔关于太空定居点文章的

时候,可以说对这种设想早已有所准备了。

奥尼尔收到基思·亨森的第一封信时,正在忙着筹备第二届普林斯顿太空移居大会。第一次大会是在 1974 年 5 月 10 日召开的,即他在《今日物理》

上发表那篇文章的 3 个月以前。这次大会开得很成功,与会的 150 人中包括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埃里克·德雷克斯勒,他参与了一些筹备工作;宇航员乔·艾林;超前研究所的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以及来自国家航空和航天局的官员们,科学家和航天工业界人士。新闻界也前来采访,在大会结束后的那个星期一,《纽约时报》专门就此在头版刊登了一篇文章。

第二次普林斯顿大会举行的日期是 1975 年 5 月,讨论的题目之一是太空的农业问题。国家航空和航天局以其典型的官僚方式确定,出于技术的原因在太空长时间停留的最佳食品应含有水藻、酵母和蒸馏过的尿,此后,这个问题就成了未来的太空巡游者们的一个急待解决的问题。

“这只是某些工程师的观点,”埃里克·德雷克斯勒后来说。“你知道, ‘给他们吃一些容易灌装的类似的流质食品就行了’。”值得太空移居事业庆幸的是,基思·亨森在写给奥尼尔的信中提到他的家庭长于务农。“我提到我们骑着自行车去干活,我们种植了许多柑橘,还喂养兔子、山羊和鸡, 等等。所有这些都是在一座大城市中的一小片地方进行的,我称之为一体化的生活方式。因为我想,这些对于在太空定居点生活也许会有用,在那里将会遇到在一个小地方干许多事的问题。”

“一体化生活方式”给奥尼尔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打电话给亨森夫妇, 希望他们能到普林斯顿来,为下届大会提交一篇关于太空农业的论文,所有费用由大会承担。盛情难却,于是,卡罗琳和基思在约定的时间登上讲台, 就他们的“太空农场”发表演讲。他们的观点是,在太空的小型农场中主产大量的作物是完全能够做到的。利用在地球上尚未试验过的提前种植和间种的技术就行。的确,大多数农场主甚至从未听说过这些方法,但一经试验以后,它们就能产生惊人的结果。

提前种植技术是指在头茬庄稼收割之前就进行下一茬播种。举例来说, 农场主通常总是等到玉米收割后再在同一块地里种植其他东西,但是,如果把第二茬播种提前,就有可能赢得时间并得到更好的收成。间种则可以提高产量。人们一般是一行行地播种,两行之间的空地不种任何东西。这种做法浪费了宝贵的土壤。为什么不能在玉米等高大作物的行距之间种上红薯等低矮作物呢?这就像做无本生意,可以一举两得。

这绝不是在纸上谈兵。以上两种技术都已在菲律宾的国际农业实验站经过试验,结果是平均每英亩耕地的产量提高了 4 倍以上。在太空定居点里, 产量还会更高,因为那里有持续不断的光照和其他理想的生长条件,照明、空气构成和温度都是可以控制的。亚利桑那大学环境研究实验室的作物产量通常是普通农场的 20 倍。

亨森夫妇设想太空农场里还应有家畜,主要是兔子。卡罗琳和基思在自家的小院子里养了一些兔子,他们有经验,知道这种动物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长到可供食用的标准。

不管怎么说,太空移民决不会只能以发酵蛋糕和水藻食品果腹的。“太空将是一个物产丰富的世界,”卡罗琳道,“那里会有法式油炸土豆条和兔肉汉堡包。”

此后不久,卡罗琳在加州芒廷维尤的阿麦斯研究中心参加了国家航空和

航天局主办的夏季研讨会。她想说明她的“兔子进入太空”计划在烹饪方面有哪些优越性。

“我不赞成一切事情都应百分之百地理智的观点,”她说。“我想,与其争论兔子的可食用性,不如干脆让人们去尝一尝,得出自己的结论。”

卡罗琳和基思从自己的农场中取出大约 10 只兔子,杀完以后把肉放入塑料袋,然后乘飞机前往旧金山。几小时以后他们来到夏季研讨会,由卡罗琳做了一桌标准宴席,菜单上包括煎兔肉、墨西哥胡椒和自制山羊奶酪。尽管有人以“靠兔肉推动的太空定居点”为话柄开了几句玩笑,但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免肉的味道毕竟比水藻好多了。

一种新的社会秩序很快就在普林斯顿会议和阿麦斯夏季研讨会的参加者中诞生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当人们都回到家里一边看棒球一边吃油炸三明治、喝着啤酒使身体发胖的时候,这些人却在为人类进化的下一个重大步骤而殚精竭虑。汤姆·赫彭海默为大空定居点写了一首题为《这就是高边疆》的歌曲,另一首《奔向群星》是由卡罗琳·亨森作同作曲的。歌中唱道:

我们聚集在一起,去创造地球的未来, 我们手挽着手,我们是再生的人类。 宇宙敞开了大门,群星敞开了大门, 星空中有着丰饶的土地。

宇宙敞开了大门,未来在我们肩上, 奔向宇宙,奔向群星。

出版报纸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报名表也已广为散发。太空活动积极分子们还酝酿成立“高边疆协会”一类的组织。筹备的任务自然地落到他们之中最有口才和最活跃的卡罗琳和基恩身上。

早在参加完第一届普林斯顿会议后,亨森夫妇就在亚利桑那成立了“L5 协会”。 “L5”源自地球和月亮之间的第 5 拉格朗日区,“L”是拉格朗日(Lagrangion )英文拼写的第一个字母。约瑟夫·路易·拉格朗日是 18

世纪的一位天文学家,他在地球和月亮之间设立了 5 个区,在这些区域中, 地球和月亮之间的重力吸引将相互抵销。如果在以上任一区域中置放一个第三方小物体,它将不受任何制约地停留在那里。

格里·奥尼尔和他的朋友们决定,第一批太空定居点应当放置在这一区域。奥尼尔曾撰文说,最终要“在每一拉氏区内置放 5000 个定居点”,其所容纳的人口总数将是地球的许多倍。

1975 年 9 月,在第二次普林斯顿大会结束后的 4 个月和奥尼尔在《今日物理》上发表那篇文章一年以后,《L5 消息报》第一期在亨森夫妇的电子设备公司——精密设备公司的一间小屋里问世了。报纸中说,成立“L5 协会”是为了“向公众介绍太空社区及有关制造设备的优越性,协会将作为这一迅速发展的部门的信息交流地,并为支持此类活动筹集资金,在这方面, 公共资金目前尚难得到,或者说是很不充足⋯⋯我们公开申明的长期目标, 是在第 5 拉氏区举行的公众大会上解散本协会”。

协会的早期会员包括埃里克·德雷克斯勒、汉斯·莫拉维奇、索尔·肯特、蒂莫西·利里和马文·明斯基。艾萨克·阿西莫夫、罗泊特·海囚莱因、弗里曼·戴森和杰里·庞内尔任协会理事。会员人数最后达到 10 万人,久而久之,在富有远见的科学家中,似乎找不到哪一位不是“L5 协会”持证会员或对自己的会员证号码难以启齿的了,因为号码的数字越小,会员的资

格越老。(汉斯·莫拉维奇曾经不无得意地说:“我是第 363 号”。)

但是,会员证号码的大小还不是“L5 太空巡游者”的最高地位的象征, 最高的荣誉是能够前往亨森夫妇的办公室(当然,最好是家里)登门拜访。从表面看,前往拜访是为了提供帮助——如在办公室里帮助做些事等,但是那不是前往图森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见一见这对以热衷重火力出名的夫妇,这对太空巡游者的再生父母,就好像他们能放射出吸引人的光辉,你不得不到那里亲眼看一看,亲身去沐浴一下他们放射的光辉。

吉姆·贝内特就是一位这样的朝拜者。他发现亨森夫妇确实有着丰富的农业经验。他们井非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居住在飞船指令中心,而是生活在郊外的一座农舍里。房子后面是一个大院子,圈养了一群普通农家喂养的家禽家畜,有山羊、鸡、火鸡、兔子、野鸡、孔雀等等。大多数禽畜是为了食用, 而不是因为它们有什么美学价值或喂养价值。当然,也有一些(如山羊)是作为宠物喂养的,还取了名字,如“爆米花”、“艺术的地球”之类。后者是由亨森家的两个孩子温迪和盖尔取的,因为它同“我们的地球”发音很像。

山羊经常做些恶作剧。例如,有时它们会走进厨房,在你往水栽燕麦花或其他什么东西里倒生羊奶时照你的屁股顶一下。还有的时候邻居会跑来告状,说一只山羊跑到他家的饭桌上跳起古怪的山羊舞来。经查证,这是“艺术的地球”干的。

类似的滑稽故事层出不穷。有一次,纽约城的一位律师前来拜访亨森夫妇,领带竟被一只山羊吃了。(“那是不可能的,”卡罗琳后来说。“山羊可能会吞下领带,但它们没有反切齿,不可能嚼着吃东西。”)然而,吉姆。贝内特至今还发誓,他亲眼看见几只山羊把一位来访者漫不经心地夹在腋下的一些文件吃掉了。

亨森夫妇晚上一般都同孩子一起呆在家里。为了娱乐,他们不看电视, 却玩一台特斯拉空心变压器。吉姆·贝内特说,“这是基思的主意,晚上围坐在特斯拉变压器旁点霓虹灯玩。”

特斯拉变压器是产生高频高压电流的一种装置,许多搞科技的人喜欢这玩艺儿,因为它使人感到驾驭了电这种基本的自然力。鲍勃·特鲁克斯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自制了这样一台变压器,并用它产生了 2 英尺长的弧光。基

思·亨森在上高中时组装了他的第一台特斯拉变压器,它能产生 100 万伏电流。这台装置可以把巨大的电弧光从屋顶一直打到地面,还能为附近所有的电灯供电。当然,它也能干扰邻居家的电视接收效果。

亨森家的另一项主要娱乐是从房子底下的隧道迷宫里钻出来。这些隧道是一位名叫维扎德的邻居挖的,人们还给他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叫“钻地鼠”。 “他在房子底下挖了 200 英尺长的几条隧道,”基思·亨森回忆道,“其

中一条通到了孩子们卧室的壁柜下面。我记得一天晚上家里来了 10 来位客人,他们全部从卧室混凝土地面上一个 18 英寸长、14 英寸宽的洞钻进了隧道消失了。隧道有一个外出口,他们从那里钻了出来。孩子们说世界上最好玩的就是这些隧道。”

至于为什么维扎德要挖这些隧道呢?亨森说:“他就是喜欢挖来挖去的。”

蒂莫西·利里也到亨森家拜访过。“我到他家去过几次,”他说。“这种洞穴式的通道迷宫一直通进他们的家。无论从哪方面说,这两口子都是一对十足的科幻迷。”

利里后来成了“L5 协会”的一名极为忠实的会员。他为协会招收了近千名新成员,还以他特有的充满了智慧的散文风格在《L5 消息报》上发表了若干篇文章:“太空移民为我们这些尚未灭绝的物种提供了创造新的现实、新的居住地、新的精神视野和新的世界的机会。这些机会不受地域或重力的限制。”

利里是在福尔索姆监狱因吸毒罪服刑期间开始对太空旅行感兴趣的。“在那种时候,人容易产生脱离重力的想法和怪念头。例如,在福尔索姆监狱的院子里看海鸥飞,可以引得人的眼睛朝上看。”

他仍然记得和卡尔·萨根的那次会见。萨根赞成使用无人驾驶的自动太空探测器,因此未加入“L5 协会”。“当时旧金山正举行一个科学会议,” 利里道,“我通过双方都认识的朋友请萨根来看看我,他真的来了。我当时戴着一种叫做‘漏洞’的特殊手铐。他们想把我和其他犯人分开,因为他们认为我对那些人的影响太大。总之,萨根问我,‘蒂莫西,你为什么对去太空这么感兴趣?’我看看他,把手铐晃得直响,我说,‘你是开玩笑吧?’”

尽管利里对太空移居很投入,他却不去见格里·奥尼尔,因为他不想给后者添麻烦。“他向国会推销太空计划,麻烦已经够多了”,利里说。“你能想象他说‘噢,您就是利里博士!’‘啊,那真太好了!’‘博士,您为什么不戴上小帽,告诉我们您想用什么作燃料飞入太空?’吗?”

在拜访卡罗琳和基思的“L5 协会”成员中,蒂莫西·利里还算不上与传统观念决裂得最彻底的。还有一些更怪的人,他们把自己所有的文字材料都背在背囊里,到亨森家宣布说,今后要同亨森夫妇共度余生。卡罗琳记得有一个特别唐突的家伙,他竟然想让她把他的弹子桌改建成太空飞船,最后只得把他赶走了事。

“那些怪人一般是写信或打来电话,”吉姆·贝内特回忆道。“亨森夫妇在他们的办公室为这些怪人建立了档案,里面存放着他们写的最古怪、最狂热的来信。有这样一个家伙,他想在加利福尼亚北部自己家的前院里造一艘飞船,一艘真正的星际飞船。一些人在来信中提到反重力理论、永动机理论或是关于政府压制这个或那个秘密消息的冗长的抱怨。还有的人坚持认为政府自 1964 年以来一直在火星上拥有一个基地;也有的说飞碟实际上是五角大楼的秘密太空飞船,是二次大战期间从德国人手里缴获来的;以及马丁·博尔曼驾驶不明飞行物离开了南美洲的基地,等等。真是五花八门。”格里·奥尼尔回到普林斯顿后即着手开发建造太空定居点所需的软件。

他的方案是以地球为起点,用以火药为燃料的普通火箭把最少量的构件、物

资和人员送入太空,然后尽快从月球上输送原材料。这样做有两个主要原因, 一是月球上重力较小,二是月球上没有空气。由于没有空气阻力,便能够在月球上使用一种新型运输装置——矿物传送器。

简单说来,矿物传送器就是一种以电为动力的大炮,通过有控制地释放电能把月球上的矿物从长长的炮筒中发射到太空。矿物将由悬挂在太空的一个 1/4 英里长的漏斗——称为矿物捕捉器——接收,然后再输送到设在轨道上的工厂,在那里被加工成横梁、大梁或其他建造太空定居点所需的构件。

这种运输系统并不是奥尼尔的发明。早在 1950 年,阿瑟·C.克拉克就

在一篇科技文章中建议在月球上使用电磁运输系统。更早以前,在 1937 年, 一位名叫埃德·诺斯鲁普的普林斯顿大学物理学家曾在一本名为《从零到80》的科幻小说中描述过类似的计划。奥尼尔把他们的设想加以修正,并同

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员亨利·科尔、埃里克·德雷克斯勒等人一起,制造了一些小型试验模型。试验很成功,以至人人都相信实际的装置将如宣传的那样在月球上正常运转。

尽管人们都有了一种已经进入太空轨道的感觉,但是,第一步的问题仍然是如何进入太空,如何使建筑材料和具有重力条件不利的先遣人员冲破地球的高达 4000 英里的重力区飞上去。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案倒不少,分歧在于是依靠政府还是依靠私人企业来完成这一任务。实际上没有人多么在乎选择哪种方法,因为主要的事情是飞上去,但是,却有少数“L5 协会”成员对官方的太空飞船能否完成这一任务毫无信心。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到目前为止,事实上除了几个大国政府外还没有任何人类机构能成功地把任何硬件送入太空轨道。尽管如此,对国家航空和航天局的敌意仍然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首先,“L5 协会”会员们对国家航空和航天局过分追求尽善尽美的政

策感到厌烦。根据这项政策,每次发射都应当完美,还需要准备 3 套备用系统和各种多余的部件,以及过多的试验和过高的开支等等。第二,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官僚气十足(海藻食品就是一例),更乐于接受军事任务而不是和平或科学任务。这一偏好意味着“L5 协会”会员中将有半数永远无法得到升入太空的机会。蒂莫西·利里对这种偏见尤其感到恼火。

当时的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局长托马斯·佩因曾就登月问题发表过一次著名谈话,大意是说登上月球是“那些会使用计算尺、阅读《圣经》并向国旗致敬的留平头的人们的胜利”。利里对这段话甚为不满,他在《L5 消息报》上撰文写道,佩因“试图在一次充满沙文主义花言巧语的壮丽飞行中把所有女性的、不是工程师的、非清教徒的和不留海军陆战队发型的纳税者排除在外。如果把‘圣经’一词换成‘马克思’,那么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关于该由谁来控制太空的说法就会同苏联的决策者们如出一辙了。”

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L5 协会”会员们赞成私人发射飞船,尤其是鲍勃·特鲁克斯提倡的那种现成的、具有高度风险的飞船。使“L5 协会” 成员们感到倍受鼓舞的是,1977 年 5 月,正当奥尼尔在第三届普林斯顿大会上展示他的 I 型矿物传送器的时候,德国一家生产发射飞船的公司成功地把世界第一枚商用私人火箭送上了天。这家公司的名称叫 OTRAG。

OTRAG 是“轨道运输和火箭发射飞船”的德文缩写。这家公司设在慕尼黑,经营活动却在非洲的扎伊尔,它在那里有一块地盘。这一点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公司的发射场有 39,000 平方公里,足有整个弗吉尼亚州那么大。 OTRAG 同扎伊尔总统蒙博托订有协议,自 1976 年起租用这片土地 25 年,就像租用一间办公室或一套公寓一样。

德国人在这片土地上不受扎伊尔法律管辖,还有权建立自己的制度规则和法律系统,就好像设立他们自己的私人政府一样。他们还有权把任何人从这一地区赶出去,包括已经居住在那里的 1 万名土著丛林居民。每年的租金

为 5000 万美元,但公司从私人发射服务中不仅可望收支相抵,而且还有盈余。它如同私营航空公司那样办理飞行出租业务,只不过航线不是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而是飞入太空轨道。 “OTRAG 将发射侦察卫星、地球资源卫星以及对航天飞机来说过于危险或政治上较为敏感的其他卫星,”公司的创建者卢茨·凯泽尔说。

发射场位于海拔 4000 英尺、俯视卢武河谷的马诺诺高原上。那里的生

活条件尽管原始,却足够舒适。德国人把毒蛇、编幅和野猪出没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夏季休养营地。居住的茅草屋隐没在绿树丛中,旁边不远有餐厅和娱乐中心,还在筹建室外游泳池。

在从林中的另一片地方修建了一个 7000 平方英尺的简易机场,带 4 台发动机的“大船”号运输机不断从慕尼黑运来这里所需要的食品、机械和火箭助推燃料。发射台位于高原边缘的一片空地上,两根树干竖在一起,顶部由一根横梁连接。它看上去像是一个绞刑架,但实际上是火箭发射架。

尽管它看上去很原始,用起来却很不错。 1977 年 5 月 17 日,OTRAG

的第一枚运载火箭——这枚火箭是 30 英尺长的细长条,使用液体燃料——完成了倒计时并点火升空。它没有像通常那样爆炸,而是滞洒地直插云端,像箭一样笔直地持续飞行了 20 英里。

这次飞行证明了鲍勃·特鲁克斯使用现成火箭的观点是正确的。卢茨·凯泽尔在火箭方面可谓大器早成。早在高中时代他就成立了一家名叫“德国火箭技术和太空旅行协会”的火箭俱乐部,此后在高中毕业前又发明了当时世界上最小的使用液体燃料的火箭,取名为 TIRoc,即“微型火箭”。它大小如同小酒杯,产生出来的半磅推力足以为正在轨道上飞行的卫星纠正航向。到凯泽尔在他的非洲“卡纳维拉尔角”发射正式飞船的时候,他已经拥有包括 TIROC 在内的 30 余项太空硬件设计专利了。

凯泽尔和他的两位同事欧根·森格尔及沃尔夫·皮尔茨在 60 年代提出

了建造一种简单、便宜又承载量大的火箭的想法,他们将其称之为“太空货车”。这种设想以前已经有过,维尔纳·冯·布劳恩早在 1952 年就提出过类似航天飞机的设计方案。问题在于,所有这些设想都是官方式的,也就是说设计者根本不必考虑控制成本的措施。它不像经营私人企业那样,成本必须与利润联系起来。凯泽尔特别喜欢指责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在太空硬件方面的做法。“你知道吗?”他向来访者说,“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光为阿波罗计划开发一种能在失重条件下使用的圆珠笔就拨款约 50 万美元,而实际上普通铅笔就能用。”

这种浪费也影响了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当时正在进行的“简易太空货车” 的设计。那里的设计师们对新颖的技术爱不释手,于是把各种复杂的机械奇迹一古脑塞进了他们的飞船之中。为防止某些部位发生偶然的运转异常(即失灵),他们还设计了备用装置,即又增加了一套或几套多余的系统。这佯, 在设计完成的时候,计划中的简易“太空货车”已经变成太空中的“玛丽女王号”大型豪华客轮了。

对卢茨·凯泽尔来说,所有这些都毫无必要。他认为,为了把卫星送入轨道而使困靠人驾驶的飞船——即航天飞机——毫无意义。他的方案与此针锋相对:用无人驾驶飞船运送货物,尽可能地简便、节省,使用能大量生产和可更换的部件制造火箭,采用装配线技术,等等。每一个步骤都体现了鲍勃·特鲁克斯的观点。

凯泽尔的火箭是根据标准构件原理制造的。燃料箱、发动机和制导系统是基本单元,就从它们开始动手。不必把火箭设计得太大以求获得更大的推力、载荷或飞入更高的轨道,相反,只需把更多的以上标准构件单元组装到一起,直至它们能产生所需的推力。只要把这些单元放到一起就行了,就像它们是一盆文竹的许多枝条一样。

凯泽尔预见,由 4 个标准构件单元组成的装置是可以控制的最小装置。

改变方向不是靠一台发动机,而是通过改变可分别控制的 4 台发动机的排放量。调节其中的某台发动机便可使火箭朝某一方向加速,另一台则可使火箭转弯,如此等等。

为了承受较大的载荷,可把一组组标准构件捆绑在一起,然后按照外层为先的顺序依次点火。最外面的火箭耗尽后将自行脱落,这时,里面的一层将接替上去。随着逐渐升高,运载火箭将变得越来越细,最后只剩下窄小的核心舱把载荷送入轨道。

每一标准构件单元都是现成的,几乎没有专门为太空飞行设计的。火箭的躯壳用工业管道制成,发动机甩的球形阀就是化工厂里普遍使用的那种, 阀的进汽口由大众汽车挡风玻璃刮水器的马达控制。助推燃料是煤油和冒白烟的硝酸,它们不是用昂贵的涡轮泵输送进发动机的,而是采用简便的排气法:燃料箱内的压缩空气使助推燃料喷出去,就像喷雾器那样。总之,一切以火箭能够发射为准。

效果确实不错。1977 年 5 月在扎伊尔首次成功地发射了一个可以控制的最小装置,即带有 4 枚火箭的飞船。发射没遇到任何麻烦。 OTRAG 于这些事不是想成为太空移民的先锋,而纯粹是为了赚钱。不管是美国人还是俄国人,也不管是资本家还是共产主义者,谁肯出钱,它就为谁提供服务。

“作为一位需对股东负责的公司董事长来说,”卢茨·凯泽尔道,“拒绝顾客不是容易做到的事。”公司甚至有了排队等候的顾客,其中包括印度政府,它想发射一枚自己的电视卫星。据凯泽尔说,印度人认为,只要每个村子能有一台电视机供夜间俏遣之用,该国的人口出生率就会降低一半。

OTRAG 从没有为印度发射过卫星,但《L5 消息报》却通过其图文并茂的系列报道一直在关注着该公司的活动。

也许 OTRAG 将率先进入太空。谁敢说没有这种可能呢?

继 OTRAG 以后,私人飞船工业突然间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手工业部门,成了吸收外来资本的海绵体。商业火箭公司雨后春笋般地在各地相继成立。为什么不呢?不管怎么说,科幻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在朱尔斯·维恩的《从地球到月球》一书中,世界上第一枚登月火箭不是由哪一家官方机构而是由“巴尔的摩枪支俱乐部”发射的。该俱乐部的成员都是炸药迷,如果他们参加卡罗琳和基思组织的火药节肯定会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同格里·奥尼尔在安阿伯第一次见面后过了几年,吉姆·贝内特搬到了加利福尼亚。在那里,他参与了一些私人运载火箭的制造工作。起初他为加里·赫德森干了一段时间。赫德森来自明尼苏达州,是一位自学起家的火箭工程师。他设计了一种火箭,并以法国的一种役马“佩尔什伦”为之命名。只要付费,“佩尔什伦”和此后设计的其他飞船将乐于把任何人送入太空, 当然,与此同时也为它们的发明者开辟了滚滚财源。与 OTRAG 火箭不同,“佩尔什伦”的样机表现得更为传统,也就是说,当倒计时结束时,它没有飞上蓝天,而是在发射台上爆炸了。

幸运的是,贝内特几个月前就离开了加里·赫德森的公司。此后,他又先后为太空企业咨询公司和自动距离控制技术公司工作,后者后来改名为星球开发公司。这家公司在一次 15 秒钟的试验中发射了一枚火箭,此后便倒闭了。

贝内特还遇见了一位名叫乔治·库普曼的人。他是蒂姆·利里的好朋友, 也是“L5 协会”的早期支持者。就像贝内特从来没有从密歇根大学毕业一

样(因为那所学校不开设火箭课程),库普曼的学业也以中途辍学告终。他后来从军,在军队里拍摄了一些军事训练的影片,再以后便到好莱坞担任特技制片人。在丹·艾克罗德和约翰·贝勒西领衔主演的《布鲁斯兄弟》一片中,他竟然说服了联邦航空局允许他从飞在 1500 英尺高空的直升飞机上把一辆福特汽车扔到芝加哥市中心的一条河里。联邦航空局开始时不予批准, 但库普曼在伊利诺斯的玉米田里试扔了一次,以证明不会带来任何危害,联邦航空局终于被说服了。这段特技最终出现在影片之中。

后来,库普曼、吉姆·贝内特和一位名叫贝文·麦金尼的工程师共同设

计了一种绝对不会爆炸的新型发射飞船。他们在加利福尼亚的卡马里奥成立了美国火箭公司,以便投入生产。

这种手工制造的火箭用煤油和液化氧之类液态燃料作为助推燃料。燃料分别储放在不同的燃料箱里,在发动机内混合后点火升空。但是,一旦两种燃料的混合比例不精确,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发生故障,火箭必定爆炸无疑。正如卡罗琳·亨森所说,“火箭就是炸弹,它只想爆炸。”

这种火箭之所以不会爆炸是因为它使用了由若干种固体和液体化学物质混合而成的新型燃料。这些化学物质的结合方式保证了燃料只能燃烧,不会爆炸。“助推燃料可能会点火失败,”贝文·麦金尼道,“火箭也可能像一块砖头那样从空中掉下来。但是,它不会爆炸。”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

当然,格里·奥尼尔的太空定居点计划并没有打动所有的人。对地球怀有强烈眷恋之情的社会科学家似乎就对这一切很反感,在他们之中,达特茅斯大学心理学教授杰克·贝尔德对汤姆·黑彭海默的畅销书《太空定居点》中洋洋洒洒的一段话尤为恼火。

黑彭海默是一位航空和航天工程师。他第一次阅读《今日物理》上奥尼尔的文章是在穿越墨西哥的公共汽车上。此后不久,他成了普林斯顿会议、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夏季研讨会以及其他重大活动的参加者,还理所当然地成了“L5 协会”的持证会员。黑彭海默还为《L5 消息报》撰写文章,包括题目为《在太空安家》的一系列短文。他也主动到亨森夫妇家去朝拜。“我前往图森去见亨森夫妇,发现那里有一个养羊场和一些破汽车。”

黑彭海默在他的书中用热情洋溢的字眼对太空定居点作了描述。在他的笔下,太空定居点未必是乌托邦,而是对那些有特殊兴趣的人富于吸引力的带有田园风味的边疆社会。例如,他在书中写道,美洲印第安人飞入太空并在那里建起了新家。

“我们会看到,彻罗基人或阿拉帕荷人又回来了。不一定复兴草原文化、马匹文化和水牛文化,而是建立起反映他们各自的风俗习惯,以及他们对人类和自然的态度的自治群落。”

对杰克·贝尔德来说,这有些太过分了。尽管他曾详细研究过奥尼尔关于太空定居点的建议,却仍然无法想象彻罗基人会待在一个巨大的金属容器中在太空飞来飞去。

“土地对美洲土著人来说特别神圣”,贝尔德道,“今天,他们格外希望重新获得祖先的土地并为子孙后代把它保存下去。围绕地球转动的巨大的空间站很难有资格成为他们恢复祖先传统并对之顶礼膜拜的想望之乡。对于那些在欧洲人突然到来之前已同自然环境平等共存了几千年的土著居民来说,被限制在政府划定的居留地里已经够烦的了,更不要说被放逐到外层空间去。出于以上原因,建立印第安人的太空居留地恐怕不会成为美洲土著居

民的重要社会目标。”

的确,美洲土著人从来没有起劲地宣扬过太空飞行,对太空移民的热情就更低了。环境保护主义者们也同样如此,尽管奥尼尔从一开始就坚持说, 保护环境将是太空定居点带来的主要好处之一。“如果很快就干起来的话,” 他在《今日物理》的文章中说,“从现在起,用不了一个世纪就能把几乎所有的人类工业活动都从地球那脆弱的生物圈中迁移出去。”

这种说法显然难以令具有环保意识的社会科学家们为之所动。他们认为,大规模的太空移民将会助长“地球变成了处理品”的思想。许多环境保护主义者还对“L5 协会”反对联合国《月球协定》一事深感沮丧。这一协定把外层空间称作“人类共同的遗产”,还包括在亨森夫妇看来将使移居太空永远无法实现的一些条款。卡罗琳和基思率领“L5 协会”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对该协定的运动。基思在《L5 消息报》上撰文指出:“1979 年7 月 4 日,太空移居主义者们宣布向地球上的联合国开战⋯⋯协定中没有为愿意前往太空的人们的民权制订有关条款,而是授权可以像随意搜查那样地乱来。这一协定的含义就像鱼类为两栖动物迁居陆地制订条件一样。”

连“L5 协会”会员们都感到吃惊的是,他们的行动竟然收到了一些效果,因为美国参议院拒绝批准《月球协定》,甚至连《纽约时报》在对此事的报道中也深表同情。因此,从法律上说,离开地球的人类大迁徙之门依然是敞开的。

包括奥尼尔和亨森夫妇在内的所有太空巡游者都认为,他们为人类制订的计划绝不是狂热的事业。太空定居点是完全能够说得通的:它们可以使人类脱离政府的僵化和地球引力的制约;可以把污染局限在远离地球、与外界隔绝的密封的宇宙容器中;可以给人类带来更大的自由和“薪的精神视野”——不管它实际意味着什么。总而言之,它是一种冒险。但是,难道它真的一点儿也不合常情吗?

看来似乎不是。这些太空巡游者们干得出更加不合常情的事,而且,他们中的一些人很快就干起来了。